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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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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让,请让一让!”
车轮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伴随着几名身着白大褂医护人员的呼喊声,原本嘈杂的医院大厅顿时沉静了下来,排队挂号的,等待叫号的就诊者们纷纷起身向门口望去。
一连四辆救护车刹车停在了急诊大楼前,车门被打开,快速的跳下几位医护,动作迅速的推起救护担架朝着大厅跑来。
“让一让,都请让一让!”
最前排的一名护士双手扶在担架上,边跑边呼喊着,既要保持速度又要控制担架上身受重伤的患者平稳不受颠簸。
东侧的电梯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四五位医生便大步跑了过来,一人接手一个担架,沉声问:“什么情况?”
“连环车祸,有两名司机当场死亡,四名重伤患者有内脏出血迹象,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两死四重伤七轻伤的重大高速交通事故,谁都不敢耽误一秒。
“快,急救手术室已准备妥当,可以立刻手术。”推着最前面担架的急诊科主任快速下达指令,边跑边回头向身后的人吩咐到:“有心脏病史的那位患者交给心外的医生来处理,陈医生二号手术台准备,李医生四号手术台准备,立刻手术,尽全力抢救!”
“明白!”三道声音整齐回答。
三号手术室内,年轻的主治医师双手打开,由护士替其穿上手术衣,她微微侧目低头沉寂着。接过护士递来从患者口袋里掉出的药瓶拧开闻了下,确认无误是硝酸甘油,用来扩张冠状动脉,是冠心病患者的常备药之一。
背后的衣袋被绑紧,她立刻向手术台走去,头顶的无影灯随之“砰”的一声被打开,带着塑胶手套的那双手伸了出去,左手食指轻按住伤口,她开口,冷静吩咐:“准备手术。”
......
最后一个清理完手术室的护士向舆洗室走去,看到靠墙站着女人面露诧异,“裴医生,您怎么还在这里?”
裴涪浅闻声睁开双眸,有些被撞见的窘迫和尴尬,忙说道:“嗯,这就走了。”
女护士心下了然,第一次手术就摊上连环车祸难免会紧张,拿起手池边的刷子刷着自己的双手,她开口安慰:“我第一次上手术台双腿都在发抖,尽管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还是不由自己,直到手术做完整个人都是懵的。”说着,她偏头看向对方莞尔一笑,“在协和的第一次主刀您已经相当出色了,而且手术很成功。”
身靠着冷冰冰的墙砖,裴涪浅闻言微勾了下唇,有点苦笑的意思。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从接到急诊的会诊电话到准备手术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根本来不及她消化就上了手术台,若非科室更有资历的医师都在手术中,不会轮到虽有操刀经验却在协和不过是个新人而已的她。
刚回国就遇上重大车祸,老实说,确实不怎么好受。可是学医九年,从本到博,选择这一行本就是在逼自己。
这九年中,见惯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和死亡,早已该习惯。
只是这里不同,这是协和。
幸好,她没失败。
“裴医生,哈佛很美吧?您可是我们科室唯一的哈佛高材生呢!”小护士面露羡慕,毫不掩饰的夸赞道。
确实很美,裴涪浅点头。只是高材生,并不敢当。
梳理好情绪,她微笑,明媚的犹如一道微暖的春风,“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只要没有洁癖。”
这和洁癖又有什么关系?小护士疑惑,刚想问出口,裴涪浅已抬步向电梯间走去,“走啦,革命尚未成功呢。”
电梯降至六楼,望着闪烁的数字她微微出神,五,四,“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从外走进来了几位上了年纪的医生,手中各自拿着笔记本,一副刚开完会的样子。小护士眼尖的看到最先进来的是主任医师,赶紧低头打招呼:“江主任好。”
自己打完招呼,她又忙着给身边的人介绍道:“裴医生,这位是心理医学科的江主任,其他几位也是同科室的医生。主任好,裴医生是我们心外新来的海龟医生,刚从哈佛回来。”
一句话,顿时吸引了电梯里其他人的注目,裴涪浅有些尴尬,微微点头道:“您好。”
江易宁挑眉,看向角落里安静立着的女子,想起什么似得他语露无奈,嗔笑道:“你就是徐季扬整天挂在嘴边夸赞的小裴吧,我可是最近耳朵都磨成茧子了。”
“没想到还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我看过你在美国发表的期刊和论文,非常不错,你很有才华,协和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识人几十年,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品行如何,有些人生来就长得讨喜,江易宁心笑,难怪徐季扬如此宝贝。
江易宁身旁的年轻医生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除了主任的宝贝疙瘩,什么时候见他当众夸过人?
裴涪浅更是汗颜,心理科深受威望的主任竟然会知道自己这个才归乡的小蚂蚁,更有闲情逸致看过她的论文?心理和心外,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吧。
江易宁看了眼裴涪浅身上未脱的手术服,问了句:“刚下手术?”
领导问话,裴涪浅乖乖点头,“恩,急诊人手不够被调来帮忙。”
闻言,江易宁偏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手下们,一本正经的嘲讽道:“你们几个呀,看看人家小裴,你们要是能像人姑娘十分之一让我省心,我每年就不用挤着烧高香了!”
众人皆笑出声,心理科人人都知道江易宁是个信佛之人,每逢年三十整点一过,但凡不值班就赶去雍和宫,只为抢那头柱香。
“主任,就别在医院传播您那些封建迷信思想了。”
江易宁面上挂不住,笑骂道:“滚去一边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可不是我说的,阿裕是吧?”
电梯里再次一片死静,众人将视线望向最前方角落站着的那道冷清身影上,他最后一个进的电梯又站在角落里不出声,很容易就被忽视掉。
这么一被点名,顿时一道道目光聚焦在他的后背,就连江易宁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去。
裴涪浅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那人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从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看的出长相不差,干净洁白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不知为何多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孤傲。
电梯依然在下降着,屏幕上的数字缓缓闪烁到二,就在众人习以为常他的冷漠时,以为不会接话的他却在这时悠然的转了个身,背靠向电梯门。
浓密的眉毛邪魅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那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直直盯向最角落的女子。他轻勾嘴角,魅惑性感,“钟念中,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话是说给点到他大名的人听,可那如炬的目光却始终紧紧、紧紧注视着另一人,恨不得将她烧干化成灰烬。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他抬眉,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一声冷笑从嘴边溢出,插在口袋的左手从白大褂里伸出,转身,不留念的走出了电梯。
乍时,两行滚烫的清泪瞬间划过裴涪浅的脸颊,望着对方走出去的背影,右脚不听指挥的迈出一步,她哽咽,嘴边细细的吐出两个模糊的音。
——“阿裕。”
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已是夜晚十点多。
脱下手术服扔进回收筐中,抬着沉重的步子向舆洗室走去,这一天她共做了三场手术,两个重伤一个轻伤,加起来在手术台上站了七个多小时。和在美国一站就是十四五小时的大手术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冰凉渗骨的水顺着水管流进池子里,她伸出双手捧起些来浸湿脸庞,反复重复了几次动作,头晕的症状稍微轻了些,抚平身上的褶皱,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恐怖的面容,嘴角不由的发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这幅见鬼的模样也难怪他不想理自己。
一摇头,强迫自己收回不该有的情绪,手指撑着额头,她拖着疲倦的身体走了出去。
舆洗室外,靠墙而立的男人微仰着头,闭着的双眼映着平静的面容,脱掉白大褂的他,比起上午,此刻的温和了些。
裴涪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眸,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她张口,声音细听起来竟有一丝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医院?
听到声音,肖裕懒懒的睁开眼皮,眼神有些混沌,看她一眼,没回答却反问道:“可以下班了吗?”
裴涪浅点头,他在等自己吗?
“那走吧。”他就像是对着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说着最普通的一句话,松开抱着的双臂,径自迈步走在前面。
“去哪儿?”她下意识问出口。
肖裕倏地转身瞪了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让你走就走,废话有用吗。”
“哦。”她低头,离了些距离跟在他身后,一时思绪有些混乱。
中午初见时他狠绝否认将她当做陌生人视而不见,怎么这会儿竟会特意等她下班?
他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了吗,可他们明明不是朋友。
明黄色兰博基尼平缓驶在马油路上,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冠广展,叶枝茂盛,到底是离家太久,竟对这普通的行道树也有了深深的眷恋。
她偏头,压抑住眼底的酸涩。
后视镜中,隐隐印着开车人的侧影,犹记得附中以管理严格而出名,不管是谁都必须要穿校服,但他每次都是一进学校大门就把挂在身上以供检查才穿的校服脱掉,或者就是拿校服卷起来铺在桌上当枕头睡觉。
那时候他喜欢穿格子棉质衬衣,而不是像现在,白色的衬衣挽起袖子到手肘处,左手手臂随意的搭在车窗上,一只手灵活的覆在方向盘上。
他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双手,手掌纹路干净,手指纤细且长,如果不是因为有很深的的洁癖,他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
只是开车他能不能双手扶好方向盘?短暂的犹豫了下,她咬唇,默默将视线移向窗外。
这个时候让他遵守交通法规,谨慎驾车珍惜生命,无疑是去摸老虎的屁股,她不敢。
“你很紧张?”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醒了发呆中的人,裴涪浅缓缓转头看向对方,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那记忆中英挺的鼻梁,一双剑眉下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比年少时少了些多情,却还是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风凉的轻瞥了她一眼。
她低头:“没有。”
没有紧张,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肖裕冷笑,说谎她还不够水平,就她那跟冬天黑龙江温度一样的智商,即便是投奔了资本主义仍是没一点长进。
高材生,呵呵。
听到那声讽刺般的嘲笑,裴涪浅汗颜,暗自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一时大意,竟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善于观察是他的强项,自己那点小动作恐怕落在他眼里都是笑话。
“好些年不见了,你...看起来还挺好的。”她有心打破僵局,尽管从不敢挂念。
却没想到有人并不接受这份示好,语气带着丝咬牙切齿,他皱眉:“你脖子上顶的是肿瘤吗?哪只长着出气的眼睛看见我挺好的了!”
裴涪浅不想和他争辩,摸了摸屁股下上好的牛皮座椅,缓声道:“Aventador,怎么着也不低于八百万吧,看来协和的福利还不错?”
“指望工资你这辈子也买不起。”他毫不留情嘲讽。
还是这个臭脾气,裴涪浅瘪嘴,敢怒不敢言。
肖裕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怒火,看她那副温吞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脚下一脚油踩了下去,兰博基尼“轰”的一声像离弦的剑飞驰在马路上。
惯性使然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差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下意识伸手拽紧安全带,她在心底默默背了遍人体构造及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