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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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斥
白河生而为狐，九世生而为龙。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而重玦并不是。
重玦生为人，后为仙，其中艰苦，甚至连重玦本人一度都忘记了。也许是刻意忘了的，忘了自己是如何从人修行得道升仙，又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仙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近乎万人敬仰，先帝授命的位置。
坐上冥王位置之前的重玦，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肉体凡胎，只是日日夜夜沉浸在仙人的无忧无虑之中，带着学生，吃着供奉，飘飘然果真不食人间烟火。
直到那一天，他正式接过了“冥王重玦”的名号时，那些从前的记忆才汹涌而来——身为人时的六口木匠之家，因姓名与帝王音似，而无意中触动龙颜后的灭顶之灾，按捺下复仇之心的千年修行，刚得道成仙，做无名仙童时受尽的委屈……
自己是为了向灭自己家人的皇帝复仇才选了修道这一条路，希望有朝一日，站在比天子更高的位置上。可是，那未曾谋面的天子早已逝去万年，而自己，也早已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卫项卫项，千难万难你都过来了，结果却是忘了本心。重玦这么嘲笑着自己，看着自己身为仙人的悠闲——也许那个灭了自己家的帝王也是天上哪位神君，说不定正是自己天天把酒言欢的某某某。
大家都说，有了“重玦”名号的卫项变得亲和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浪荡，而是难得的为所有人开始做起事来了。只有重玦自己知道，那只是在弥补他千百年对自己，对家人的歉意而已。
然后他遇到了一心想要为自己争取立足之地的何孟竹。
为当世所不容，却一直在挣扎的小小生命，多么像当年的那个卫项。
那时的重玦便下了决心，如果可以，一定要保护这个孩子。就当做是保护当年的那个自己吧。
从天帝面前直到离开天界，两人都没有在说过话。只是分别时九世说先去整军，让墨棋再休养一下身子，一周后去醉竹谷汇合出兵。
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墨棋怀着心事一个人回了醉竹谷。
要抗争么，是啊，一定要抗争的，不甘心做一个傀儡，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天帝一点一点抹杀自己的自由。
墨棋坐在栈桥上，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不仅是天帝，甚至那个瞳炽也出现了。墨棋想着，回忆里的瞳炽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深深地在自己身上烙印下的记号，自己狼狈不堪，抛下了弟弟独自逃跑……不，不会再重复了，不会了。
要离开，离开这个地方，战争也好，灾难也好，只要去面对就行了。只要走得远远的，然后假装死在了那里，我就自由了！
不，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自由，永远都不会……
“哥，你回来了！”白狐样子的白河不知道从哪里匆匆的跑到了醉竹谷口，也许是刚在后面山野中玩耍，听到墨棋回来了才赶了过来，“我好担心你，毕竟哥你走的时候身体还不好，现在……”
白河话还没说完，就被墨棋抱在了怀里，紧紧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抱在了怀里。
“我怎么办……”
白河本来还在挣扎，却发现墨棋一双眼睛无助的看着下面的水面，嘴里喃喃自语着。仿佛往常那个坚强而优雅的墨棋根本就不存在，存在的一直是这个惶恐不知所措的孩子。那瞬间，白河觉得墨棋脆弱的像个瓷娃娃，自己吹一口气他就会碎掉，而自己却没有任何的能力，权利可以保护这个人。
“哥……”
“我怎么办……怎么办……”
之后的几天，墨棋只是像往常一样，一边养病一边看书写字，就像当时那个浑身颤抖的人根本就不曾出现一样。
白河也问过他发生了什么，墨棋并没有回答，只是说过几天有事务要去处理，让白河在醉竹谷等自己回来。再问多了，墨棋也只会催促他做功课，练习法术而已。
不是隐瞒，不是隔阂，白河只感觉墨棋身上有什么说不出的决心与痛楚，想要一个人承担，不想牵扯任何人进来一样。就算自己是他的弟弟也什么都帮不上。
什么都帮不上。
只能看着他在他自己的规划里，不知对错的一步一步走下去。
一个周的时间过得飞快，那天快要晌午的时候，醉竹谷天上隆隆的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墨棋听着也没说话，只是继续端着茶杯，听着隆隆声就像听着雨声一样，看着天上的光渐渐地被遮住了，地上的水池也没了光辉。
白河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见天气异变，便拿了厚些的裘衣给墨棋披上——毕竟墨棋的体温才恢复正常不久。
随着隆隆声越来越近，天上有三个人影直奔醉竹谷小楼而来，最终是落在了楼前空地上。
白河看着那三人，皆是银甲银盔，只是为首的人明显比后面的两人年纪小很多，他头顶上的头盔还是完好的，并不像后面两人，头盔顶上必须要开两个洞给龙角露出来。少年手里拿着一柄蓝色长枪，腰上佩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青绿宝剑，身后披一鲜红披风，看着一副少年将军英气十足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再和日常不同，那眉眼白河也是认得的。
“九世？”
对于白河的惊讶，九世一改从前淘气的样子，向白河行了个普通武者的礼，然后就向前一步，面向墨棋，摘下了头盔，深深的向墨棋行了一礼。
“亟天神将，军中将者为大，为何要对子洛行此大礼？”墨棋放下茶杯，身子站得笔直。
“亟天敬佩子洛真君之勇。”九世抬起头，直对着墨棋的目光，又迟疑了一下，“墨棋，虽然你在天帝面前那么说了，可是此次出征必定凶险，你从未上过那种战场，不必一定跟我……你可以去龙族躲……”
白河听着九世说，忍不住的扯了一下墨棋的袖子，“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见过的地狱多得很，不介意再多一个。”墨棋笑了笑，“谢亟天神将好意。”
九世身为晚辈，其实并不知道墨棋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只是看着那个表情，那似乎是经历过千万场战争才会有的表情。九世只是点了点头，又挥手向身后的两人。
“这是两位副将，崖……”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白河一声大喊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九世有些惊讶的看着白河，又看了看墨棋。
“你什么都没告诉他？”
墨棋没说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对，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他从来都不会说……”白河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哥，凭什么龙族的九世子就可以披甲上阵，墨棋的弟弟就要像个婴孩一样的被保护在襁褓里！”
“白河承认自己和哥相比无能又贪玩，可是白河也是能做些什么的啊，当年也许是娘让你保护我，可是你怎么能保护我一辈子，而你怎么又能不给我机会来为你做些什么啊。”
“长兄如父，”白河说着，把身前的衣服往旁边一甩，直直的跪在了墨棋面前，“请兄长给河儿一个尽兄弟之情的机会。”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白河，而白河就那么坚定地看着墨棋。
许久，墨棋才叹了口气，从白河身边走过而向九世行了一礼，“舍弟顽皮，请见谅。”
“哥！”
“墨棋，若是白河真的有这个本事，你又何苦一个人把所有的担子都担在自己身上。”
“这是我和天庭的事儿，和白河无关。”墨棋用白河听不见的声音说着，“被天庭排斥的人是我，不是白河。”
“可白河现在在被你排斥。”
“……”墨棋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白河。那个一贯嘻嘻哈哈的孩子此时跪在那里，昂着的头已经低了下去，不用看都知道他正狠狠的咬着牙，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冲动的事情。
“你们是兄弟，我懂白河的想法，我有八个哥哥呢。”九世笑了一下，拍了拍墨棋的肩膀，面向白河说道，“亟天军愿收纳各路有识之士加入，若是有心，有义，无论身份地位，皆可加入。”
白河唰的一下转过头来，欣喜的看着九世，又看了看一旁不说话的墨棋。
“哥……”
“军中将者为大。”
“家长长兄为大！”
白河还是跪在地上，看着墨棋。他想要的只是墨棋的一份肯定，而不是草率的跟在九世军队的后面。
墨棋咬着牙，半天没说话。
“如果白河是我军中的人，你也就没办法了吧。”九世看着墨棋，又偷偷的给白河递了一个“少说话，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只见墨棋犹豫了许久，突然跪了下来，行了一礼。
“哎哎哎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跪我我可……”九世一看还是慌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扶墨棋起来，可墨棋只是抬起头，看着九世。
“九世，战场无情，我自保尚可，却不知能不能保证白河安全……”
“……”九世看了会儿墨棋，又看了看那边的白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自然会保住白河安全，你们这对兄弟还真是……”说着，他一用力，把墨棋拉了起来，又笑着向白河招了招手，“起来吧蠢狐狸，你哥我搞定了。”
“真的？”白河虽然是兴奋，可是墨棋没有表态却也不肯起来。
“刀剑无眼，若是我不能保护你……万事多加小心。”
白河听着这句话赶紧麻溜儿的站了起来，跑到墨棋身边抓了一下他的手，“放心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真是……”
“好了好了，你们两兄弟回去再纠结吧。”九世挥了挥手，又把头盔带了回去，对两兄弟行了一礼，“亟天携副将崖痕，眦南请子洛真君同幼弟同往战场。”
说着，身后两人也同时行了一礼。
白河学着他们的样子，回了礼。
只有墨棋看着他们，半天没说话。
战场，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仙族战争……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阴谋，而自己的能力又是不是真的能保证大家安全…
什么都不知道，摆在面前的一条路又是从未见过的一条路。
通向光明亦或者万劫不复。
“子洛愿同往。”
只知道，如果留在原地，命运是不会施舍给自己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