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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冬天的太阳花白花白的,高悬在半空,已经正午时分。杨暄来不及赶回自己的居所麒麟殿,她奔跑到无人角落,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杨暄明白那天晚上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的遇上精怪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被那妖怪动过手脚之后,只要她情动意生,便气血逆转,脏腑如焚;连着功力也被封住了,本来在周身活泼流转的内息就跟凝固了一样,半分都调动不得;最要命的是每天子时午时准点发作的灼心之苦,她这一日越是动情,那发作起来就越厉害,除了奋力将自己打晕,再没有别的解救办法。
      ……心似成灰,好像连灵魂都要被烤焦了……
      这一回发作实在太厉害,杨暄难过到极处,根本没了抬手的力气,她埋首在雪中,全然忘了自己本欲隐瞒此事,此时只恨自己连嘴都张不开,呼救不得,她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嘶鸣,在心中一遍遍的祈祷,只盼望能来个人给自己一拳,干脆晕过去了事。
      太阳躲进厚厚的云层后面,好象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不时露出半张脸来偷窥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上天终于收到了杨暄的祷告,有人朝这边走来。
      “殿下……”
      刘璧骇然止步,脱口惊呼,飞身过去一把抱起杨暄。
      要说以刘璧素日的为人行事,在这种敏感时期碰到这种情况首先想到的绝对不该是救人,而是立即推断施行暗算之人是哪一方势力(想都不用想,代王子一眼就认定四皇女这是遭了偷袭),同时得盘算一番若自己上前施以援手能落下什么好处,更得深思一下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阴谋,会不会于己不利等等等等,总之这人就是一副狡狐性子,多疑又凉薄,在正常状态下断然不会做出此时这种举动。
      怀中的少女周身奇寒,原本温暖的肌肤似已成冰,那双深邃柔和的眼睛再也没有任何神采,瞳眸已经扩散开来,呼吸时必然会吐纳而出的暖香之气完全消失了。
      刘璧魂飞魄散,难以置信地望着前一日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少女,厉声叫道:“起来!快起来!你不是说要给我令主印信吗?你不是想收服我吗?刘暄!刘暄……”叫到后来,原本清朗的男中音已是声嘶力竭,他扬起拳头,象疯了一样拼命击打杨暄的心口。
      没有用,连越人先生教的法子都没有用……刘璧蓦然一震,对了,越人先生如今在长安,她人就在太医署!刘璧反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神医救命,他一跃而起,紧紧护着怀中的少女,向着太医署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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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署中,天下闻名的神医秦越人与太医令兰奇、太尉臧申聚在一起,相谈甚欢。
      秦越人六十多岁,身高体瘦,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颇有仙风道骨,她与臧申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两个人性情相近,一般的开朗豪爽,为人粗旷不羁,当年在大将军韩靖帐下效命时就非常合得来,闲暇的时候经常凑在一起喝酒聊天,她跟兰奇也很熟,不但手把手教授过兰奇医术,当年她统领医曹营时兰奇还是她的下属。秦越人和臧申、兰奇有很多年没见了,很挂念,先问问两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接着又询问起京中一帮老朋友的近况。
      兰奇笑着回答说都好都好,各位大人身体都还不错,找我来看病的没有病因是操劳过度或者旧伤复发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说学生惭愧,力有不逮,先生有空最好去看看太仆冯延大人,然后很含蓄的暗示了一下缘由。
      兰奇话音刚落,那边臧申已经开始耻笑冯延,说这人一把年纪了,临老临老,色心大发,去年居然一口气纳了七房小爷,夜夜春宵,就这样,她不倒下谁倒下,然后笑骂说这老不羞,她就是闲的,一天到晚无事可干,最后无聊到干这个了。
      秦越人大笑起来,随即打发兰奇去准备午饭,转过头严肃地问臧申道:“你怎么回事,出了什么问题,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你这个太尉怎么有功夫跑来跟我神侃?”
      臧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才从宫里出来,以陛下跟太后对你的信任,应该给你说了朝中的事,我马上就要获罪罢职了,当然空闲。”
      “为什么?”秦越人吃了一惊,“陛下没有召见我,我听太后说了很多,可没听说你有什么罪责啊。”
      臧申摆摆手,苦笑,“你大概没有听详细。朝野上下听说太女血书死谏,都乱啦,上书劝谏的,游行请愿的,甚至还有在北宫门外以死相谏的。昨天,太学的博士(老师)纠集诸生上书请愿,在北宫门外游行闹事,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据张温讲,不光是京里的太学,郡县的官学里也是群情激愤。唉,陛下要是不给个交待,这帮人没完。”
      太女在诸生在民间士子中的威信很高,这着实不假,可要说在朝中有这般大的影响力,却是不大可能,而且以丞相崔文的手段,不可能压制不住反对浪潮。秦越人仔细考虑了一下,问道:“这个时候,丞相大人在干什么?”
      提到崔文,臧申气就不打一处来,顿时拉下脸来,十分不高兴地说道:“干什么,丞相大人老当益壮啊,争权夺利比谁都积极。”随即把崔文如何冷眼旁观任由事情恶化甚至还推波助澜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
      秦越人听着臧申的叙说,没有插话,曲起手指轻叩案几,低头沉思。
      臧申越说越气,末了拍桌子骂道:“她也不想想,自己都八十了,要是跟当年萧丞相那样忙碌,就她那身子骨,能活到现在?不感激陛下体恤老臣,反说陛下不信任她,哼,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敢落井下石威胁天子!越人你说,这老家伙是不是疯了!”
      “时机把握得正好,崔丞相果然宝刀未老,”秦越人摇摇头,“你别骂她,我看她也是迫于无奈,天子何止是不信任她,天子除了自己根本谁都不相信。”
      臧申微张着嘴,目瞪口呆。老太太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话到底是不是由眼前这人说出来的?还是说多年不见,故人早已面目全非,连昔日被大将军称赞为忠心可靠第一的秦越人也变了?
      秦越人无奈地笑笑,对臧申说道:“我不是袒护崔文,你自己想一想,天子的为人行事,是不是早就不同了,你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宽和的丫头?说句实话,做了天子就是孤家寡人,想不变都不行。”
      臧申愣了半晌,无言以对。
      两个人正沉默着,只听外面一阵纷乱,刘璧抱着杨暄冲了进来,他一身狼狈,罩袍跟皮裘全都裹在怀中之人身上,束发的绢带也没了,披头散发,面颊赤红,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平日里风流俊秀最爱惜容貌最看重仪表的代王子此时状若厉鬼,扑通一声跪倒在秦越人脚下,“先生救命……”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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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越人急急忙忙的看过杨暄之后,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皱了皱眉。老人发现四皇女根本没受伤,就跟上回在昭阳殿时候一样,精神不振、力尽而眠。如果那次是因为太女亡故极度悲痛,那这回呢?虽然四皇女一再强调自己身体强健,但她青春年少却精神不济到这种程度,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看来得好好检查一下才行。
      臧申听刘璧说四皇女再次遇袭,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哪来的刺客,胆大包天,我现在就去封了十二城门,兔崽子,一个都跑不了!”说完狠狠抽出佩剑向外便走。
      “等等。”秦越人啼笑皆非,连忙揪住臧申,随手把手上的布巾扔向刘璧,笑骂道:“璧小子,四皇女好得很,不过是睡着了,你要死要活的干什么……快擦擦眼泪,别哭了。”
      刘璧都听傻了,一动不动地望着秦越人,假如说这话的大夫不是越人先生,保准代王子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把这庸医拉下去砍了。
      臧申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还剑入鞘,瞪着刘璧没好气地道:“刘璧王子,你不是耍我们吧,要说咱们大汉国的翁主王子可都是出了名的刚强,看你平日的作派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弱质男儿家,怎么今天慌张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看清楚了,四殿下睡觉而已,又不是醒不过来了,有必要这样神经兮兮的嘛。”
      就跟要印证臧申的话一样,这里话音刚落,那边杨暄一个翻身从榻上爬了起来。杨暄其实一直醒着,只是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这会午时已过,她没事了。
      三个人同时围了上去,杨暄感动得躬身行礼,解释说自己这两天忙过头太疲累了,结果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臧申对杨暄的话很能理解,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将士们在马背上睡觉那是常事,能有本事一边走路一边睡觉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太尉大人心里当下对四皇女添了几分亲近,亲昵地拍拍杨暄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请四皇女殿下保重身体。
      秦越人对臧申的话十分赞同,当即表示要给杨暄来个全身检查,杨暄心中有鬼,哪敢让这位天下第一神医动手,跟上回一样推托,打保票说自己身体强健,老人不高兴了,很不客气地说你这是讳疾忌医。
      刘璧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一种失而复得的强烈喜悦感几乎涨破了胸膛。他整个人蓦然轻松了,顿时感觉浑身疲乏,双腿竟然难以支撑身体,缓缓坐倒在榻上。这一时,他再也无心聆听三人的话语,全部身心好象都湮没在了杨暄那双似乎能够包容一切的眼睛里。
      “代王子。”杨暄解下身上刘璧的罩袍,抱在手上,“你把衣服穿上,天气冷。”
      丢人啊,怎么刚才就跟中邪了一样,被刺激得都神志不清了。刘璧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欲拿,杨暄一步迈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披上。一股麻嗖嗖的暖意霎时掠过心头,刘璧浑身一激灵,好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时就被震得面无人色。
      杨暄以为刘璧是给冻着了,想都没想,靠上前去抱住他,手捂着手脸贴着脸,轻轻呵气暖暖耳朵,她做得非常自然,就象冬天跟自家老哥偎依在一起取暖时做得动作一样。在杨暄心里,不知不觉将刘璧跟另一个时空里爱她宠她嘴硬心软最是护短的哥哥重叠在了一起。
      “咳咳……”
      屋里面的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咳嗽不止。
      刘璧身子一颤,紧接着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腾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杨暄。只见他面色桃红,莹白的耳垂红得几欲滴血,眼中不知是喜还是怒,是羞还是怨。刘璧手指杨暄,气急败坏地叫道:“退下!给我离远一点!”
      “哦。”杨暄讪讪的,老老实实的后退一步。她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这种举动非常不妥,搁这里不叫不拘小节而是叫调戏叫占人便宜,属于找打那一种。
      臧申尴尬得要命,浑身发毛,太尉大人这辈子最怕看的就是你侬我侬腻不拉叽的场面,她捅了捅秦越人,使了个眼色。秦越人早就要忍不住了,刘家的女人是出了名的酒色之徒,骨子里的那种薄幸无赖劲儿是代代相传,就没一个例外的,这样的人能是良配?老人气往上撞,当下脸色一沉,不悦地对杨暄说道:“四殿下贵人事忙 ,我就不送了!”说完一扯臧申,向外就走,“走,吃饭去,别站在这碍眼……哼,我要是有孙子,就是嫁给商贩走卒也绝不嫁刘家的女人!”
      杨暄苦笑,心知老人家是误会了自己跟刘璧的关系,看来刘姓女子的口碑确实非常不好,或者说,那位高祖皇帝的品性有很大的问题,这不,稍有个行差踏错就被人往遗传因子上靠。杨暄心里感叹着,手上可没有闲着,从怀中掏出暗墨令主的印信递给刘璧,轻声道出给令主授职时该说的宣言:“我任你为令主,从此成为我的臂膀、我的耳目,我信任你,如同信任我自己。”
      刘璧怔了一下,随即面色由红转白,他看都没看那印信,猛然跨前一步,有些失控地叫道:“刘暄,别告诉我你之前是在考验我!你让我以为你要死了,是为了考验我的忠诚对不对!”
      啊?杨暄错愕地看着刘璧,简直哭笑不得。这位大哥是什么脑子,这想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璧以为杨暄是默认了,气得狠狠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却停住了,跺了跺脚,又转了回来。他走到杨暄身前,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抱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暄已经跟不上这祖宗的思维速度了,干脆诚实的回答说就是投桃报李,取暖而已,没什么意思,接着拱手赔礼道:“情急之下唐突了你,还请代王子莫要见怪。”
      刘璧呆住了,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他镇定了一下情绪,咬着牙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怪你。”
      杨暄点点头,“你说。”
      刘璧眯了眯眼,唇角微勾,“从今往后,除了正式场合,不管人前人后,你都要称呼我-阿、璧、哥、哥。”
      “好。”
      杨暄答应得太痛快,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刘璧有些不可思议,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从杨暄手上拿过了令主印信,单膝跪地,将杨暄的左手按上自己的心口,神情严肃一字一字地说道:“暗墨第三代令主刘璧恭迎主上,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天地共鉴。”
      杨暄如遭雷击,当场被这誓词给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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