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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殿下!快醒醒,殿下!”
      杨暄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德安说话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德安跪在床边,看上去惊惶不安,他指了指身旁带剑的中年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殿下快快起身,卫大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噢。”杨暄应了声,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来,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眉心,脸上惊疑不定,她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站了起来。
      德安赶忙拿起朝服,伺候她穿上。
      杨暄穿好外衣,望着站在对面的中年人,语调平静地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五十多岁年纪,体格魁梧,中等身材,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态度谦虚彬彬有礼,看上去优雅又不失威猛。
      “臣卫敛,奉陛下之命,请殿下进宫。”那人躬身行礼,恭敬地回道。
      杨暄平静地看着卫敛,眼中一片茫然,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似乎应该是卫戍她娘,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大人。
      光禄勋主掌宫廷宿卫,并备威仪和出入车架,有虎贲五千,羽林郎一百二十八人,羽林左右骑一千七百人,但光禄勋的职权远远不止于此,首先,天子的智囊班子都集中在这里,光禄勋的属官有光禄大夫、太中大夫、谏议大夫、议郎等官,这些人都是给天子献计献策的人。其次,这里又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和考查的所在,各种郎官如中郎、侍郎、虎贲、羽林等人,她们既可以担任天子的警卫,也可以随时派出去担任各级官吏。另外,替天子承宣诏令的谒者也在这里。因此,这个位置在朝廷中一直炙手可热。能够坐到这个位子的人,绝对是天子的头号心腹。
      杨暄点点头,什么都没问,只淡然说了句走吧,便再无二话,直直走了出去,
      卫敛急忙跟上,她对杨暄镇定的反应颇感诧异,心中暗暗赞了声好,看来这位殿下碰上了大机缘之后,果然不同以往,遇事丝毫不乱,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德安小跑着追到大门口,气喘吁吁地看着远去的队列,脸上惊惶之色更浓。
      先是凌晨有谒者匆匆而来急召定襄候与清陵翁主入宫,而现在天将微亮,光禄勋大人竟然亲领三百羽林卫士上门接四皇女进宫。这样大的阵势,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宫里头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天大的事!……
      之后的几十年里,德安永远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
      文帝十五年正月初五辰时,四皇女暄以皇女身份入宫觐见,而等到出宫的时候,她已然成为了大汉储君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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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阳殿里,哭声震天。宫人们跪了一地,从殿内到殿外,人人掩面失声。
      王皇后脸色灰白,无力地歪在榻上,淌着眼泪哑着声音对杨暄说道:“你姐姐,去了……”
      武卫将军王磬攻破梁王都。太女刘曦病逝于颖川。一捷报一噩耗,在昨夜几乎同时送抵长乐宫。
      杨暄茫然地望着皇后,一时没转过弯来。
      她人看起来清醒,其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乱糟糟缠杂不清,一时想起那吸血鬼似的男子,怀疑那个妖怪到底有没有出现过;一时又转到那盔甲遮身只露双目的青年身上,苦苦思索为啥那种神话人物居然能诡异地有三分眼熟,依稀感觉到这问题仿佛至关重要……她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此前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幻了。
      王皇后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更加想起大女儿的万般好处。
      当日这小女儿还未出世就不安生,从五个月上起就在肚子里拳打脚踢,搅得人腹痛不休寝食难安,等到了出生之际,更是让他足足疼了三个昼夜才姗姗临世,差点磨去他一条性命,相比之下,他生刘曦时虽是初产,却没那么艰难,临盆之前几乎无甚反应,生产之时也顺利得很,从阵痛开始到产下孩子,不过一个白日的功夫,根本没吃什么苦头。刘曦生来体弱,却是出奇的乖巧懂事,那时萧皇后在世,他还只是承明殿美人,为了交好椒房殿,他刻意教刘曦亲近萧皇后,周岁那天,小小的孩子费力地爬上萧皇后膝头,听话地喊了声“爹爹”,这一声唤,唤得从不曾为人亲父的萧皇后泪如雨下,此后将刘曦视如己出,椒房殿与承明殿,亲厚不分彼此,换得他王美人在宫中地位稳固,无人可以轻视……而今往事历历在目,人却已经不在了。
      王皇后悲痛欲绝,泪流不止,哭得不能自已,萧皇后,你应该知道,比起我这个亲生父亲,曦儿一向与你更亲,你若看见了那孩子,一定要好好地照拂她。
      “君上保重……”
      在旁边伺候的宫人们纷纷拜倒,又是哭又是劝,悲声一片。
      杨暄让他们哭得一阵阵耳鸣,吵得头都晕了,总算反应过来这一地的哀声遍野都是在哭太女-太女亡故了,也就是等于那渺茫而唯一的希望已经断绝,想什么比翼双飞医行天下,绝无可能,韩彰与她,终归是……她此时脑子不灵光,反应也迟钝,但想到韩彰心中却自然腾起几许柔情。
      情念一动,禁制立时发作。
      弗戢在杨暄身上设下的禁制,其实是流行于修行界,用来破情障的法术,其酷烈残忍,非常人所能忍受,便如同将一把滋滋作响的熨斗贴到了受禁者心上,一遍一遍地,不时喷洒着水汽,在方寸间熨过,誓要将所有情丝褶皱,一一烫平。
      “啊―――”
      杨暄痛苦不堪地大叫,往心口上连捣数拳之后,终于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倒了下去。
      其实她这一掌并不是自尽,这人虽然痛苦到自残的地步,到底还是保留了最后一线清明,这是将自己给打晕了。
      王皇后乍然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凄厉地唤了声“暄儿-”,当场晕死过去。
      “君上―――”
      “殿下―――”
      昭阳殿顿时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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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纷乱之时,清陵翁主匆匆而来,六神无主的德平等主事宫人见了他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脚下便哭。
      清陵翁主喝住了他们,“别哭了!都给我直起腰来回话!皇后不好了?”
      德平定了定神,语无伦次地哭道:“君上晕死过去了!殿下、殿下不好了,生死不知!”
      清陵翁主吓了一跳,顾不上再问什么,撩起袍裙疾步奔入殿内,根本顾不上王皇后,直朝着杨暄而去。
      杨暄浑身冰冷地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停止了,左手保持着紧抓心口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凝固在了昏倒前的那一刻,那种无声中表达出的惨烈苦痛,令旁观的人胆战心惊。
      清陵翁主惊叫一声,险些也昏了过去,他青白了脸,猛然回身厉声叫道:“快去兴庆宫,请越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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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长乐宫温室殿中,丞相崔文、太尉臧申、太常袁方、定襄候韩渊站成了一圈,将天子围在中央苦劝,一个个说得口干舌躁。
      天子端正地坐在书案后,手边放着太女的血书,开篇处醒目的“不杀”二字血淋淋惊心动魄。
      天子脸上悲少怒多,颧骨两侧显出一种病态的潮红,目光炽烈到了极处,透出了一股死灰般的黯淡,她挥手道:“行啦,朕意已决,几位爱卿不必多费唇舌,”复又森寒地笑了笑,连道了三声好,“一个个都欺朕心慈手软,朕就杀给她们看!”
      “陛下!”太常袁方急了,她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神态坚毅的眼睛,为人正直无私,敢于直谏,她的正夫是太后嫡亲的侄儿,她与当今天子从小一起长大,交情非比常人,说起话来少了很多顾虑,“杀人不解决问题!你要屠梁王满门,屠齐王满门,然后呢?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淮南王、代王、吴王了?还有满朝臣子,你是不是打算把所有进言劝谏的大臣全都给杀了?天下士子肯定也会有出头上谏的,这些人你也不放过?陛下,屠刀一举,你就放不下来了!你战战兢兢了一辈子,怎么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泛起糊涂来了!陛下,臣只问你一句:百年之后,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一句问正戳在天子心窝子上,窝在心头多时的那把火终于爆发,“砰――”天子先是一拳砸在书案上,紧接着将血书攥成一团奋力掷向袁方,勃然色变暴怒着说道:“朕的女儿骂朕是强盗,穷急眼的强盗!杀人越货的强盗!她拿血书死谏来抽朕的耳光,朕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朕一定要杀了那些叛逆之人,诛满门!上谏言的,与叛逆同罪!”
      丞相崔文对此不但不感到惊惶,反而松了一口气,发作出来是好事,泄出火来人也就清醒了,她冲袁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叫袁方再引着天子多吼上两句。
      袁方没看见老大人的示意,她多少年都没看到天子如此失态模样,一时间惊呆了。
      太尉臧申看着天子长大,当日手把手教她骑射,与天子感情很深,这会再劝不下去了,她心疼地望着天子,一时火起狠声道:“杀!不杀无以振乾纲!老臣年纪虽大了些,却还提得动刀,看哪个活腻了敢置喙半句,老臣一刀劈了她小兔崽子!”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家却是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定襄候韩渊脸色凝重,后退几步撩袍跪倒,叩首道:“陛下,一切罪责都在臣身上,是臣进言陛下强行收缴诸侯钱财,此事乃是臣一力推动,请陛下降旨严惩,将旨意传檄州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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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兀发生的双王之乱,令长安的权贵和诸多大臣们都颇为惊疑,齐王梁王一向谦恭顺服,在群臣间口碑极好,如何竟在一朝之间反叛了?然后不过数日功夫,继双王叛乱的消息之后,太女病故的消息又传开了,众人一片骇然,陷入了巨大的惊慌之中。
      虽然她们被告知太女是因痛逝正君而导致气疾加重撒手人寰,但大家心里有算,一则太女冬日出巡早已不是秘密,所谓“因病于宫中静养”,不过是个幌子,当日太常袁方大人曾面斥太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女笑而纳之,此后每当出巡之际,先给天子上奏,说天气寒冷,臣女易发气疾,请于宫中休养,然后帘帐之内躺个人,太女本人该干嘛干嘛;二则太女正君与太女结俪七载无有子嗣,太女于去岁纳侧君,京城贵夫之间八卦盛传“太女正君七出犯六出与太女失和多年”,考虑到太女那单薄瘦弱的身体内蕴藏的铮铮风骨,更多的人想到了她在高祖庙前的祷言:为人君者,必怀仁心,开启盛世之键(钥匙)臣孙曰“不杀”,外族图谋汉土,臣孙伏首恶,同族于我汉地兴兵戈手足相残,臣孙必阻之,阻之不及,以力降之,降之不得,以死谏之。”
      很多有识之士都认为秉性高洁的太女正是在对天子行死谏,双王叛乱之事别有内情,这其实是天子假托的借口,为了要将齐国、梁国这等中原膏腴之地收归中央,更有不少刚直文士痛心疾首,天子驱虎狼之兵一朝覆灭诸侯封国,此仁何在!若高祖血脉有失,高皇帝在天有灵,如何能得安宁?此孝何存!
      值此际,执金吾连轲捷报又到:齐王都破,齐王自戮。
      长安城上的天空阴云密布,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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