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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天道公允,众生叩首;一念偏颇,皆化灰灰……
      绿馆门前,杨暄临风屹立,那一袭皂色深衣似镶上了红边,她周身便如蒙上了一层火光,在猎猎寒风中隐隐飘摇。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相距尚有九尺之遥,司绿却觉着有一股炙意当头罩来,同时心中凌起一片深寒,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不敢上前一步。他闻听这贵客强行带走绿颜,本以为是迷神之举彻底奏效了,于是心中大喜过望,追出来正要看个究竟,未曾想眼中得见却是这般情景。皆言四皇女性情温和,之前所见也的确是个淡然女子,怎地突然变了个人般,生出如此威势。便是主上的妻主,梁王刘萧,也没有这等威压……他心中又惊又疑,蓦然腾起不详之念:难道绿颜竟失手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既为我夫君耗费心思,他日我定当回予厚报。”杨暄身形未动,语声压得极低,却是字字清晰。
      这话听在司绿耳中,便如千钧压顶,不由双膝一软,伏身拜倒。绿颜果真失手了!他心中震骇。只有王族嫡系正室,方当得起妻主这般称呼,四皇女既然亲口道出夫君二字,便是挑明身份,要问罪了。他念及于此,立时就要撇清干系,于是装作毫不知情,惶恐道:“小姐可是哪位王爵的世女?失礼之处,万望恕罪。奴并不知小姐身份,更万万不敢对王君有不敬之意,请小姐明察。”
      “我是谁,你一清二楚,不必装糊涂。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与她,不死不休。”杨暄霍然转身,一指点向绿馆的招牌,断然言道。她心中怒火沸腾,却一直强自压抑,早引得内息奔涌流转,几成狂暴之势,此时便如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强烈至极的劲气自指尖疾射而出,轰然一声巨响,当场将那牌匾击成了粉末。
      司绿脸色煞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深切的惧意席卷全身,让他根本生不出抗争之心,所有巧辩之言,全哽在喉中,再难吐露半字。
      卫戍站在马车旁,只看的目瞪口呆。她跟随殿下两年,从未见过殿下发火,今日居然一怒至此。如此雷霆之势,连她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敢上前相劝。她暗自乍舌,心道那绿颜当真是好本事,竟将殿下迷到这等地步,完全失了常态,毫不顾忌,定要带他回府。殿下这举动,连人牌匾都砸了,不摆明就是强抢了么。她心中发愁,这多带回去一个,可怎么向安宫人交待……
      “人我带走了,要灭他口,直接往我府里来。”杨暄振了振衣袖,轻描淡写地抛了句话,转身走向马车。
      马夫其实是一名暗卫,她被杨暄那凌厉一击吓得懵了,若非卫戍照着她脑袋给了一巴掌,都忘了要催动马儿。她看到总管大人和自己挤在一起,一脸愁云,不免心中同情,低声道:“卫大姐,属下不会多嘴,可您得想好了说法。您瞒一头帮一头,搞不好就得成夹板儿。”
      卫戍瞥她一眼,没吭声,愁色更深。
      马车里,杨暄闭目凝神。她眉心处光华闪动,涌出一道凉流,自印堂笔直向下,穿过檀中直达丹田,狂暴的内息立时服帖,顺着她心意周天运转数次,恢复如常。她轻吁了口气,睁开眼睛,却见绿颜怔怔看着她,神情很是奇怪,接触到她的视线,马上别开眼,漠然道:“小姐既知内情,还要带我回府,可是想以我为证,指认刘玥?”
      杨暄不耐道:“行了,绿馆的幕后之人到底是不是刘玥,你心里有数。你就不想想,你都说了她与你有血海深仇,再死咬她便是那司绿的主子,我能信么?”
      绿颜身子微颤,凄厉道:“不错,刘玥的确不是司绿的主子。我没想到代王子居然会与小姐交好,绿辛二人竟揭破了我的来历,我想小姐必然不会让我入府,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再加一把火,干脆把迷神之事说个清楚,将幕后指使说成是她。”
      “只要下过一次暗示,立即就要被清理,真是即时毁灭证据,完全把催眠师当一次性消耗品了,实在是够谨慎……”杨暄根本没理会绿颜,径自低语,只觉那幕后之人的行事作风又狠辣又谨慎。
      绿颜被冷落在一边。他沉默了片刻,面色平静了些,神情若有所思,突然道:“小姐难道没有听清我的话?我家的血仇,当算在两个人的身上,刘玥、韩彰!若是听清了,当知我心怀莫测,为何还愿让我入府?”他眯起眼睛,轻声道:“还是说,我若行事,正合了小姐心意?”
      杨暄闭目,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要有风度,这是女尊的世界,不要跟个男人计较,这人是个可怜人,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
      绿颜见她并无反驳,眼中闪过喜色,轻声道:“小姐慧眼,看得清楚,韩彰屠戮无辜,一身血债,注定一生孤苦,无人怜惜,他日必遭天谴,短命横死,不得善终!”语气释然,却充满恶意。
      “住口!”杨暄厉声喝道,猛然张眼,方才消退的血光再次侵染上那幽深的瞳眸,“我让你入府,是要给你一条活路,你敢再辱他半句,我即刻将你送回绿馆!”
      绿颜只觉一股戾气扑面而来,彻骨寒意直刺心底,他忍不住后撤了身子,背顶到车壁,死死咬住嘴唇,不再言语,眼中却透着倔强。
      杨暄毫不留情道:“你若有其它去处,便即刻离开,若是入我府中,就要老实本分。我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自寻死路。”
      活命的机会……不是被他迷了神,也不是要利用他,就只是要给他一条生路……绿颜的身体颤抖起来,伸双臂环住自己,低了头。这话中的善意让他心中又喜又悲,自惭自秽,辛酸苦楚,再难自抑,干涸的眼中,竟有泪水倏然涌出,肆意流淌……那自诩为救命恩人的刘玥,以为他不知道内情,当日北军越骑营攻打他聂家坞堡,的确是奉了韩彰的军令,但诬告他家的人是谁?母亲临终之前,亲口对他言出那人名姓:齐王世女,刘玥!罪魁祸首,却惺惺作态,以恩者自居!明明是刻骨仇人,他恨不能生啖其肉,却得强颜欢笑,委身以事,若非有一股复仇的意念支撑,早就寻个自我了断……今日馆主以他为弃子,便是因为知他血仇,知他心甘情愿以命相搏,这才为他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法子,让他先向四皇女供出那祸首刘玥的龌龊心思,再随她入府寻那帮凶韩彰,凭借皇女的手报仇雪恨。却没料到,代王子的人竟揭破了他的来历,更加难以想象的,是这世间竟真有女子能不受魅者所迷。照理说,迷神之事即便不进行到最后一步,却也应该大有效用,但观她神情,听她语中之意,却不似有半分被迷之象。她顾及他死活,给他一席容身之地,完全是出自本心,一片善意……
      对于绿颜,杨暄觉其碍眼,却无法置之不理。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人是对韩彰心存恶意,但他明显只是颗棋子。杨家家训有云,追根溯源,罪及祸首,这不光是要后代子孙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是在说报仇的时候不能连坐,得找准了人再动手。再说,这人好歹是属于人民的范畴,而她二十多年来一直被当作人民子弟兵教育,虽说现在淡漠了很多,再非以往那种哪有困难往哪去誓要保护人民的财产安全的作风,但见义勇为的观念实在已是根深蒂固,自杀的她管不着,但眼看着有人要被谋杀了,她却无法不伸出手去。凭府里那明卫暗卫一大堆,还有安宫人为首的一群宫侍,个个精明老练,就这区区一个绿颜,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威胁?
      不得不说,杨暄的这种想法,明显暴露了一个问题,就是换位思考做得不到位。虽然已经转换了角度,将自己定义为强者、守护者,但她并没有体会到,在这个女尊的世界,男女的心态真正是完全颠倒的。所谓负心薄幸是女儿,征服、占有、喜新厌旧、蓬勃的欲望,这都成了女子的天性,而男子却是生性温和、仰慕强者、渴望专一的爱情。磐石和蒲草,在这里完全调转了个。
      周遭许多男子,杨暄只看到一个韩彰,只揣度他一人心思,但这位却恰恰是个异数,那种超强心志,在男子中根本是绝无仅有。她以韩彰的反应奠定这个世界男子的感情壁垒,就是完全错误。
      在这里,女子的温柔,是摧毁男子心房的利器,女子的几分情意,便能扰得男子心神迷乱,女子的一句承诺,便能让男子生死相随,无怨无悔。因爱而生嫉,因嫉而生恨,恨之欲其死,争宠夺爱,绝非笑谈,这是女尊世界里男子之间的战争,王公贵族之家,几乎无可避免,后宫争斗,更是你死我活。
      这一个绿颜,于杨暄眼中无足轻重,带他回府,不过是为了保全他性命,但对其他人来说,却绝非这样简单,尤其是那些来自昭阳殿的宫侍,几乎半生都忙于宫斗之事,大家的行事作风是:怀疑怀疑再怀疑,提防提防再提防,宁错杀不放过。如此这般,他们怎能不将此事看的严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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