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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昔若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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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昔若追】
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卓远是一名享誉国际的婚纱设计师。七年前,他成立了自己的独立品牌Alston Z。五年前,他曾获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颁发的“年度最佳女装设计师奖”,并引起了时尚界的一场“婚纱革命”。
曾经,卓远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冷,也是时常笑的,虽然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对我的嘲弄和渺视,还有一份儿富家公子的浮夸感。
那时候我曾用手攥成一个话筒状,笑嘻嘻地举到他面前:“采访一下低调的Alston先生,作为一个男人,你为什么会成为婚纱设计师?”卓远眉尾微扬,嘴角弯上去一个淡淡的弧度:“难道需要理由吗?”
但在初识卓远时,我并不知道他究竟从事什么职业,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一个家境优越却从不工作的富二代,每天只靠附庸风雅度日。
彼时,我因为一次无心之举刚被卓嘉洁惦念上,她每天横跨整座F大来缠着我一块儿吃饭。我不胜其烦,有天在F大校门口,就差没跪地求饶:“卓妹妹,就当那天有人惦记你钱包时我没出手相救,你别再来找我了成吗?”卓嘉洁居然跟我抱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包下你一个月的午饭!”
“谁教你这句话的,赶紧忘了吧!”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没想到,却是一道男声回答了我——
“我教的。”
简洁的三个字,说得毫不拖泥带水,嗓音却又低沉得如同缓缓奏动的大提琴琴弦。
我一愣,下意识地抬眼问:“你哪位?”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那双狭长的眼睛仔细地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被人品评的滋味实在窝火,我不甘示弱地瞪大双眼,也将他从左到右看了个分清。
宽肩窄腰,两条腿目测该有一米三。染成棕栗色的短发,左斜的刘海看起来有点长,像是用发胶抓了定过型。皮肤倒是很白,浓眉,挺鼻,狭长的单眼皮,不厚不薄的嘴唇红润极了。如果不是处在现在的情境,如果不是我需要仰脖怒视他,我真想发自内心地对他吹个口哨。
他的嘴角微微向右扯了扯:“池向晴,C市人,F大医学院临床医学系大四学生,其他暂不明确。”顿了一顿,他又说,“池小姐,幸会。”
我还没有头脑简单到认为他对我有多么的迷恋,平铺直叙的这一番话已经成功地激起了我的怒火。努力抑制着气闷,我做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夸张表情,语速飞快地说:“路人先生,不好意思,想对我说‘幸会’你还不够格。”
说完,我正要挺直腰板、仰首阔步地离开,之前被迫成为背景板的卓嘉洁却用她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蛋阻止住了我。“小晴学姐,我哥他、他不是故意的。”
那个男人神色淡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说:“嘉嘉,我就是故意的。”
我简直是气得肝疼,头昏脑涨到不明白自己还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男人再度开口,说:“我这个堂妹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能让她成天挂在嘴边的人,做哥哥的怎么都要了解个七七八八。”
“啊!多么感人至深的兄妹情谊!”我愤愤然地夸张道,刚打算反唇相讥,他却抢先大跨一步站到了我跟前。
初春的正午,阳光透过法国梧桐渐次抽出新芽的罅隙洒下来,落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发顶、侧脸和肩膀,晕黄色的一层光圈。他微微欠身,脸凑到我的眼前,然后用那双狭长而又含着极淡笑意的眼睛注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池小姐,既然嘉嘉那么想感谢你,那就请赏面一起午餐吧。”
他的嗓音太低沉太醇厚,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说“耳朵怀孕”,因为,我也以为自己的耳朵真的节操不保。
那是我和卓远的初次见面,第一回合,他居高临下大获全胜,而我面红耳赤一败涂地,痛定思痛后等待还击的机会。
因为那顿被迫的午餐,我的生活被迫地塞进了一个卓嘉洁,也被卓远忽远忽近地闯入。时间久了,我发现有卓嘉洁这么一个跟屁虫倒也不赖。彼时,她还未喊我“宝贝儿”,我也还称呼她为“卓妹妹”。
扯远了。我与卓远的“第二回合”,到来得比我想象中突然。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我饱受上铺林家诗同学整整一个礼拜每晚磨牙惊魂的摧残后,她为了安抚我内心的郁卒与咆哮,忍痛请我去吃法餐。餐厅就选在F大对面,名字简单粗暴:Bonjour。
在落座之前,对于平时被食堂大妈的“创意”虐惨了的大学生我来说,一切都很美好——优雅的环境,悠扬的音乐,帅气的服务生,重点是:不花钱的法餐。然而,当我听到隔着木板与小盆栽传来的声音时,天堂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你点就好。”简洁明了的四个字,说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嗓音还低沉醇厚得如同大提琴——似曾相识又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我警觉地竖起耳朵。
“好,我最喜欢吃法国料理了。”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甜糯娇羞,让我想起林家诗最爱吃的糯米糖藕。
外籍服务生礼貌地问候了一声后,那道女声说:“Je voudrai prendre a ... et a.”(我想要这个,还有这个。)
居然还说起法语来了,我啧啧咋舌,心里不由得对这位“法语女郎”好奇起来。
“法语女郎”又说:“Foie gras sauté, avec un peu plus de sauce aux raisins, s’il vous plat. Merci.”(再来一份香煎鹅肝,提子酱多一点,谢谢。)
等她点好餐谢过服务生后,忽然用更加娇柔的语气说:“卓远哥哥,你今晚开车了好可惜,不然我们可以点一瓶Margaux,这里的红酒可正宗了。”
冲着“卓远哥哥”这四个字,我被嘴里含着的柠檬水给狠狠呛到了,克制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偏偏林家诗这个没眼力见的,下一秒就嚷嚷道:“池向晴,喝水都能呛成你这样也真是人才!”
她的话音刚落,我已经感觉到低矮的木板隔壁投射过来的目光的重量。我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掀起眼皮朝左边瞄了一下,赫然撞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轻轻嗤笑了一下,而他对面的“法语女郎”柳眉紧蹙,对我如此粗鲁的行径表示强烈而无声的谴责。
那位“法语女郎”看起来很是娇小,脸蛋只有巴掌大,却留了一头风情万种的大波浪,衬得那张脸更加楚楚可人。对于“法语女郎”谴责的目光我丝毫没有避讳,反而冲着她咧嘴一笑,吓得佳人瞬间失色。
我顿时觉得心里舒坦极了,手一扬招来服务生:“两份套餐A,谢谢。”
点完餐,我索性大大方方地看向隔壁桌,卓远正低头放下水杯,嘴角扬起一丝兴味的笑意。而那“法语女郎”水汪汪的眼睛里则盛满了厌恶,好像跟我同在一家餐厅就如同用丝帛去包裹烟灰。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位“法语女郎”就是后来跟梦靥一样的白薇薇。
那时候,我在心底暗暗给自己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那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我会在潜意识里称它为“第二回合”。因为有了第二回合,就注定了会有之后的三四五六。
那顿法餐先离开的是卓远和白薇薇。起身的时候,卓远微微侧过来俯身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池向晴,你的号码向嘉嘉要就可以了,对吗?”
他说完,没等我反应就直接转身而去。我错愕地扭头,只看到他穿着白色西服西裤挺拔而颀长的背影。
半晌,我回过头,一下子就看到林家诗目瞪口呆的表情。我愤然地切起羊小排:“神经病,穿什么白西服,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啊!”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一段,我都懊恼于自己当初的失言。称呼卓远为“白马王子”,是我最错误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