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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

  •   Chapter9

      那晚过后,叶迦、叶鹤庭以及殷焕琰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更为明确的定义,该与这两人之间保持怎样的距离,殷焕琰似乎拿捏得更加精准了,然而反观叶鹤庭与叶迦之间,却看不出任何变化。历经波折之后又走到一起的两人,好像只是确认了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那样,既没表现出得偿所愿的欣喜,也流露出夙愿达成的满足,沉寂的叫人心慌。
      叶迦近来时常注视着叶鹤庭,对方儿时柔嫩的脸部线条如今已变得如刀削般锋利,眼角向眉梢鬓角微挑着,收敛了几分阴鸷,多出了几分沉稳,有着雍容而华贵的气度,让叶迦很是入眼。
      叶鹤庭发现了叶迦的视线,问道:“看什么?”
      叶迦如实的答道:“看你。”
      叶鹤庭将脸转向一旁,说道:“别这么看我。”
      很早以前,叶迦以为叶鹤庭躲避自己的目光是因为害羞,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为与生母过分相似的容貌感到自卑,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对叶迦眷恋的增加,他愈加害怕叶迦会因为自己的样貌而疏离自己,甚至心生鄙夷。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仍旧如此。
      叶迦叹了口气,对叶鹤庭说:“我们现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抵达美国还有八个小时,我除了闭上眼,视野里不可能没有你。”
      “你闭上眼时,我会不会出现在你心里?”叶鹤庭笑问。
      叶迦看着他的目光很柔,轻吻了一下叶鹤庭的唇角,说道:“你知道的。”
      叶迦垂下眸,继续说道:“我刚刚去驾驶舱与莱德机长聊了聊,也无意中知道了这架飞机往来于美国的出入境记录。”
      在过去五年的时间里,这架飞机以平均每两个月一次的频率出现在美国境内,降落的城市也都随着自己当时居住的地方而有所不同,可是叶迦能够十分肯定的是,叶鹤庭这五年来没有任何入境美国的记录。
      “有时是路过,有时是特意,只是每次我只在机场停留,从未下过飞机。”他每次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机舱里,看着这里的天空,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想象着叶迦也在这片苍穹之下,就能感到些许的满足与心安。
      叶迦抬起眼,眼神深刻的注视着叶鹤庭,问道:“你说这些话时,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叶鹤庭转过脸来,看着叶迦,对方的眼里的东西他看得懂。叶鹤庭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有没有……”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不完满的感受,毕竟敞开心扉不是他们的长项。
      “嗯?”
      “有没有想过离开我?”叶鹤庭发现这样的表述似乎也不算恰当,于是又补充道:“五年前,你去美国的时候,只是想和解展分开,还是更想彻底摒弃过往与你有关的一切,也包括我。”
      “我和解展的关系,还未答道到所谓‘分开’的地步。”叶迦选择了其中一个点作了回答。看着叶鹤庭仍然忧虑的眼神,他继续说道:“而我,也从未想过离开你。”
      叶鹤庭笑了笑,似是对这样的答案很是满足。
      “你最好永远不要。”叶鹤庭意有所指的说道。
      叶迦知道自己这么说并不会让他更好受,但还是说道:“那取决于你是否一直需要我。”
      叶鹤庭闻言,眼睫微颤,他不知道叶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原以为自己与他之间的羁绊已经足够坚固,现在看来一切都还为未可知。
      “为什么这么说?”叶鹤庭问。
      “那你又为什么有刚才的疑虑?”叶迦反问。
      叶鹤庭语塞。
      “是因为这篇新闻么?”叶迦指了指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关于英国脱欧的新闻。
      今晨,英国政府正式拒绝了逾412.5万人发起的举行第二次退欧公投的请愿。英国外交部代表官方表示,首相和政府均已经明确,必须尊重此前公投的结果。目前政府正在为退欧步骤做准备工作,确保英国民众利益得到最好的保证。
      “我在芬兰的时候,给祁凤桀打过电话,告诉过他关于英国脱欧的确切消息。”叶迦说道:“他可能以为我唱的空城计,反倒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公投前他没能顺利抽身,恐怕得到来年法案全面实施的时候才能脱身。”叶迦陈述着事实,并平静的说道:“这一笔算是我回敬他的。”
      “所以,如果你是为了他在担忧,我只能说,不管你们之间走到哪一步,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有任何让步。”叶迦笑了笑说:“我没你那么大度,我不接受模棱两可这种可能。”每一个字都砸在叶鹤庭的心上。
      叶迦说的“你们”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叶鹤庭的心,“你是怎么知道祁凤桀……”叶鹤庭的语气开始没有那么淡定了,“你从美国回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叶迦坦诚的说道:“在那段视频出来之前就知道了。而我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你。”
      叶鹤庭颓然的垂下头,双手抵在眉间,表情有些痛苦。此时解释再多都是徒劳。
      “我对你,不仅仅是‘需要’两个字那么简单。”叶鹤庭的声音有些沮丧。
      “知道。”叶迦淡淡的说道。
      “叶迦,你有没有恨过我?”叶鹤庭将脸埋在指间,说道:“本质上,我的存在就是对你的伤害。”
      叶迦闻言没有说话,叶鹤庭不安的抬起头,即便内心正在畏惧着对方的任何一种反应,但是仍旧还是正视这叶迦,等待着答案。
      “鹤庭,我问你。”叶迦的声音有些冷,“从你十岁到叶家的第一天起,我们认识了十八年,即便不算我被监禁和在美国的时间,也有整整十二年,这期间你从来未曾问过我这种问题。”叶迦眉头微蹙,声音近乎轻飘的说道:“在你心里种下的这个念头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能得逞……”
      当叶鹤庭听到叶迦主动提起往事,眸子黯了下来,强自压下了想要逃避叶迦眼神的本能。
      叶迦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问题,我回来之前没立场问,回来之后不知该怎么问。你在没想好之前,也不必回答。你只用知道,你的存在于我来说,从不是负累。”
      叶鹤庭定定的看着叶迦,他说的每个字他都听了进去,但对待感情消极的惯性却让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想知道我跟祁凤桀发生了什么?”叶鹤庭艰难的问道。如果对方不在意,那他跟自己的妥协又有什么区别?
      “你跟谁之间,有没有什么,我比你更清楚。”叶迦伸出手指,用指尖点了点叶鹤庭的心。
      叶鹤庭的心脏像是被击中,脑中像被抽了真空一般,他深呼吸几次之后,才找回自己的意识。这感觉就好像在被魇住的梦里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别走,等到黑暗褪去,睁眼发现他就在自己眼前微笑。
      如果将世上拥有完整灵魂的人之间所产生的情感比喻成用娇柔的花,那么叶迦与叶鹤庭之间生成的这一切,则像极了野蛮的绞杀藤,充斥着掠夺、伤害以及摧枯拉朽的占有,不怎么光鲜,但却无与伦比的坚韧。
      “你在解展父亲那里找到的资料,是叶海嵩为你准备的,他想把叶家留给你。那些诊断不确切,但我确实在感知人世常情方面有缺陷,不过这也让我更能洞察事物本质。”叶迦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鹤庭,你不必害怕我,或者愧疚于他人施与我的作为。在过去,我可能给予你的回应不够,致使你对我的信任出现了问题,那是我的错,对不起……”
      “好了,别说了。”叶鹤庭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境再听下去,叶迦的独白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海水涌向他,温暖却让人窒息。
      “你好像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跟我道歉。”叶鹤庭声音有些干涩,“这五年,虽然我一直尽可能的关注着你,但有好多事情我还是错过了。你变了,哥哥。离开我后,你变得更好了,这让我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才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害怕他离开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叶迦看着叶鹤庭的眼睛,用郑重的声音对他说道:“这次来美国,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叶鹤庭的眼角一颤,他看着叶迦的眼神像是即将破碎的冰。
      “他给过我很多帮助,是你可以信赖的人。”叶迦抬手轻轻碰了碰叶鹤庭咬得死紧的下颌,“不要躲开我的眼睛,鹤庭。”
      “他是谁?”
      “齐飒。”叶迦说:“你不用去查,他的身份有些复杂,能查到的多半不是真的。”
      叶鹤庭的眉头明显的锁在了一起,很明显,他不喜欢这个人,以及这样的人设。
      “祁凤桀的事情,还有一些你在美国我没能查到的事情,都是他在帮你?”叶鹤庭虽然在问,但是语气相当肯定。
      “是的。”叶迦坦诚的答道。
      “你们,在一起过?”叶鹤庭突然发问。
      叶迦一时有些语塞。这样的停顿是叶鹤庭预料到的,然而可惜的是,叶迦的沉默比他预想的要长了一点。
      “你真的是为了知道答案才这么问的么?”叶迦语气仍旧很坦诚,只是眼神带着点失落。
      叶迦只是失望,却并没有反驳叶鹤庭,做出往他床上送人这种事情的人有什么资格问出这个的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他有什么不同。”叶鹤庭从未摒弃过自己阴鸷的一面,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上。
      “他只是朋友。”
      “跟解展一样的朋友,还是跟殷焕琰一样的朋友。”
      “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同。”叶迦平静的说。
      叶鹤庭重重的吻上了叶迦勾起的嘴,吻得很用力,几乎能尝到血液的咸味,叶鹤庭在叶迦的耳边愤恨的说道:“我想让你哭着求我,哥哥。”
      “你这种反应,已经称得上幼稚了,知道么。”叶迦含混的应道。
      “嗯……”嘴唇又一次被用力的咬住,叶迦有些吃痛的发出喘息。
      (骟了。。)
      此刻,那位让叶鹤庭感到威胁的人,正在在阿拉巴马州南部的一座监狱内,他这次行动的目标是解决囚犯中一个极端危险分子。根据齐飒留下的信息,以及在叶鹤庭的帮助下查探到的消息,得知这个监狱目前已然沦陷,从预警到囚犯已经沆瀣一气,俨然成立一座犯罪王国,让联邦政府很是头疼。目前推测,齐飒就是来解决这个麻烦的。
      叶鹤庭此行美国还有重要商务会晤,跟叶迦分开前一再叮嘱他只能在外围等候消息,千万不要以身涉险。然而,到了他们约定好碰头的那天,还是出现了变故。叶鹤庭在电话里嘈杂的声音中辨别出了叶迦断断续续的声音,提到了直升飞机以及南部离韦弗兰较近的一个渔村,随即就失去了联系。
      想到近日来一直收到关于那座监狱发生内斗、暴动、纵火的消息,即便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本事通天,也不能完全放心让他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冒险。连祁凤桀都知道,叶鹤庭比叶迦自己还要更加爱惜他哥哥身上那层洁白的羽毛,哪怕任谁都知道那层华丽的外表下也许是血腥的妖。
      叶鹤庭见到叶迦时,他和那个叫齐飒的人刚从追击中逃脱,两人从一辆满是弹孔的车上下来,车挡风玻璃已经耷拉下来挂在引擎盖上。叶迦看到叶鹤庭出现在眼前时,笑得很开心,但是浑身的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还是让叶鹤庭皱起了眉头。
      而叶迦只是笑着,一双眼不瞬的看着对方。他喜欢叶鹤庭现在这样坦率与自己对视的样子,更喜欢他不加掩饰的对自己表示不满,于是情不自禁的走上前,紧紧的拥住了叶鹤庭,将脏兮兮的脸埋在对方干净且散发着温热气息的颈间,不惜用自己一身油泥去弄脏对方身上昂贵的西装,用自己干裂的嘴唇吻向对方性感的薄唇。叶鹤庭很是承情,他狠狠的回应着叶迦,并在对方游移的舌尖上惩罚性的噬咬。
      “别以为这样就能把这事糊弄过去。”叶鹤庭在与叶迦分开时,气息不稳的说道。
      “你想要算账的话,就得先让我们全身而退。”叶迦笑道。
      “我带了一架阿帕奇在渔村,现在有一辆悍马和一些武器。”叶鹤庭说道。
      “厉害,我还没开过阿帕奇。”
      “那这架就先送给你练手。”叶鹤庭终于放松的说道。
      这时,向他们走过来的那个人就是齐飒,他的外表有着介于亚洲和高加索人种之间的冷峻面孔,发色沉黑微卷面色却很白,五官深刻且英俊,尤其一双蓝灰色的瞳仁深陷在眉宇之中,像鹰隼般的锐利,但神情却是沉静的。他满身散发着冷峻坚毅的杀伐之气,破损的狱警制服下露出的线条修长而精实,全然不是健身房里那些用蛋白粉质堆起来的肉块。
      叶鹤庭向叶迦说道:“介绍一下?”
      “他是齐飒,这是叶鹤庭。”叶迦想多说点什么,可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于是两边拍了拍肩膀,就算是介绍完了。
      “幸会。”齐飒的中文标准,没有口音,但语气中的生硬还是显示出他不是华裔,同时还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疏远。
      叶鹤庭对这种天然的排斥十分了然,因为这正如自己此刻的感受一样。不过既然叶迦说他可以信任,叶鹤庭还是礼貌性的与他握了握手。
      来到渔村后,一行人的神情才略微有些放松,在整理行装的空档,叶鹤庭就开始对叶迦的一意孤行表示不满了。
      “两小时后,有一艘集团名下的货轮从附近海域经过,我们尽量避开航空管制登船,到时候你最好为自己的行为准备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迦闻言有些无奈的笑道:“我想请他回国待一阵子,有他在我会比较放心。”
      叶鹤庭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谁的安危值得你用命去换?”叶鹤庭动了真气。
      “嘿,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一个冷漠但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齐飒已经走到了两人之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叶鹤庭已经没办法在维持表面的风度了。
      齐飒毫不在意的领受了来自于叶鹤庭的挑衅,他看向一旁的叶迦,毫不避讳的问道:“我能告诉他么?”
      叶迦有些头疼的看了看手表,在这么耽搁下去,他们这乱成一锅粥的三个人可能真就砸在这了。
      “都别说了,武装直升机飞行员说只能载两人,还有别的办法登船吗?”
      “撇下飞行员,阿帕奇我会开。”齐飒冷冷的说。
      叶迦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更加郁卒的叶鹤庭,想到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落过下风,有些歉疚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叶鹤庭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他不会只因为齐飒的优秀而去排斥对方。
      一直到三人安全的登上了货轮,叶鹤庭都没有再说过话。叶迦为了照顾他目前饱受打击的自尊心,也刻意的保持着沉默,留给他恰当的空间用来吸收挫折的养分,要知道像这样的机会,叶鹤庭成年之后就鲜少出现了。
      由于货轮的舱室不多,也谈不上舒适,三个临时客人即便身份特殊也没办法得到平日里的对待,即便是住宿也只能尴尬的挤进一间舱室。
      好在齐飒也是知情识趣的人,凭借对叶迦的足够了解,即便长久以来对叶鹤庭有着诸多不满,但登船之后就还是找了借口避开了这两个人。
      初始的愤怒渐渐散去之后,叶鹤庭也已经开始理智的分析着该怎么面对像齐飒这样一个如鲠在喉的存在了。
      “真正让我感到威胁的,是他的不同。”
      叶鹤庭一改往日里对待解展、殷焕琰时那种胜券在握时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很坦诚的向叶迦诉说了自己面对齐飒时的感受。
      “鹤庭,五年的时间,不算短。”面对叶鹤庭的坦诚,叶迦不得不字斟句酌的给与回应,关于齐飒以及这五年里他刻意避开叶鹤庭知晓的一些事情。“有些东西,确实不能单靠时间就能改变。”
      “你的改变,是因为齐飒?”叶鹤庭的脸上有些失去了颜色,这么多年的纠缠与牵绊,本以为一切已经过去……
      “鹤庭,我只能告诉你,他给予了我常人无法给与的支持与帮助,不然我可能走不出来。”叶迦郑重的看着叶鹤庭说:“也就回不到你身边。”
      叶鹤庭凝眉看着他,叶迦这句话堵住了他所有再问下去的契机,他没法再从叶迦这里知道更多,而经过祁凤桀之后,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去探究叶迦刻意回避的那些隐私。
      即便理智上已经透彻了,心里仍是不好受的。
      叶鹤庭前所未有的想去露天的地方抽根烟,当他登上甲板的时候,很巧的碰到了齐飒。这个浑身都是锋芒却又极为内敛的神秘男子,此刻正攀在栏杆上,望着海天交接的方向最后一丝即将湮灭的红霞,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有烟么?”还未靠近,齐飒就背对着叶鹤庭问道。
      “我正准备向你要一根。”叶鹤庭随口应道。
      齐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在再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前,叶鹤庭随意找了个话头:“那架飞机最后怎么处理的?”
      “带着也不能入境,扔海里了。”
      船在行驶过程中,是用不了起重设备的。不过想想也知道,齐飒这种人,要将一架阿帕奇“扔”进海里,是不需要用上起重设备的。叶鹤庭勾起嘴角,他向来不排斥强者,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即便不想,但我还是要向你道谢。”
      “不用了,你知道我是为了谁。”齐飒转过脸看着叶鹤庭,开诚布公的说道:“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这么说,想必那些事情我知道后绝不会好受吧。”叶鹤庭苦笑着说:“所以你一定会告诉我。”
      “如果我对你的印象没坏到现在这种程度,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齐飒轻抬起眼皮瞥着叶鹤庭说道:“很遗憾,看到你本人还能忍住不揍你,已经是我克制的极限了。”
      “呵呵,谢谢你的坦率,那么来吧,告诉我那些让我痛苦的事情。”
      “我与叶迦,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不适合这个世界,你们的世界。”果然,第一句话就直击叶鹤庭的逆鳞。不过撇开这令人恼火的“我们”二字,齐飒这番听起来形而上的论调,叶鹤庭在理智上其实是认同的。
      “叶迦心里的黑暗在你们的世界难以释放,这会侵蚀他。我会带他到我的世界里,偶尔的,短暂的,确保他绝对安全的。但最重要的是必须让他能够适时的离开我的世界,回到这里。”
      叶鹤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一语中的的问道:“没想过把他留在你身边?”
      齐飒看着叶鹤庭的眼睛,像是审度像是警示,他郑重的答道:“我想,但不能。”
      叶鹤庭毫不退让的对视着齐飒,就像在正视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他知道么?”叶鹤庭冷淡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惋惜。
      然而齐飒却不屑于被叶鹤庭感同身受的认可,他用冷硬如铁的声音说道:“他是否知道不重要,我要的是你知道。”
      叶鹤庭的唇角勾了勾,这是他这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在与对手正面交锋中败下阵来,这感觉虽不太好,但却让他无比兴奋。
      “能告诉我一些具体的么?”叶鹤庭虽然猜到一些,但却仍需证实。
      “我带他去杀人。”齐飒答得云淡风轻。
      叶鹤庭没有接话,齐飒带点嘲讽意味的笑着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叶鹤庭心想,我还想问你,你们有没有上过床,如果有,有几次,每次都是谁在上面?然而他的理智很快让他摒弃了这种盲目自虐的念头,转而问出了他此刻内心最抗拒的问题:“你们,怎么认识的?”
      齐飒说出了一个时间节点,那正好是叶鹤庭与祁凤桀认识的那段时间。叶鹤庭听到这个答案后,像是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憋闷的扯开衬衫的领口,然后随手脱下那身价值不菲却再无任何价值的西装扔到一旁。
      齐飒见他一副懊丧的模样,一种作恶的因子在内心愉悦的发酵。即使叶鹤庭不说,他也能知道对方想什么,齐飒淡淡的补了一句:“睡过,我在上面。”
      叶鹤庭初始没听清,等反应过来,拳头就带着劲风向齐飒袭了过来。
      齐飒站着没动,生生受了叶鹤庭最有爆发力的一拳,算作是对刚刚运用卑劣手段恶意挑衅的补偿。像齐飒这样的人,瞬间找出对方心理防线最为薄弱的环节,并一击即溃,这是他的职业素养。本以为叶鹤庭这样的身份,充其量也只是身手矫捷,可当齐飒看到他的腿脚还颇有章法的时候,就兴起了与他一论高下的兴趣。
      叶鹤庭十岁被带到叶家,当时老宅里那位请来陪老太爷练功夫的八极拳师傅还在,叶鹤庭有兴趣就跟着学了几年,少年时期打下的底子,到底还是会终身受益的,加上成年后也曾断断续续的进行过一些自由搏击训练,所以要论起身手来,确实比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普通人要好上许多。
      可叶鹤庭现在的对手是连入境都必须使用特殊手段的不明人士,因此,哪怕叶鹤庭的动作再凌厉,攻击力和压迫感也都因为心情的缘故变得超常发挥,可毕竟防身与杀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被齐飒轻松放倒第三次后,叶鹤庭就索性躺在地上不想再站起来了。他胸口剧烈起伏的调整呼吸,眼神有些放空的看着浩瀚的星空,他开始对齐飒说的“不是同一个世界”有了切身的体验。
      齐飒看叶鹤庭发泄的差不多了,也就找了一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两人此刻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要是这时有根烟该多好。
      等到气息变得均匀,叶鹤庭嗓音有些低哑的说:“我曾跟他说,如果他快乐,我能够接受他同时选择我和除我之外的人。”
      齐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显然非常不屑叶鹤庭曾经的作为。
      对于齐飒的反应叶鹤庭并没有不忿,那段过往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不齿的,在叶迦回国之前,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去,因为没有人值得听,也没有人能够懂。
      然而,齐飒的确不一样。
      叶鹤庭扯开破裂的嘴角第一次开口说起这件事情,“他离开几年后,我在得知他的生活逐渐变得平静后,就努力试着不再打扰他,我甚至逼着自己尝试通过别的人来淡忘他。”
      叶鹤庭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说:“我并不知道,他当时看似规律的生活,实际上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他曾被囚禁暗室长达一年,后遗症是严重的睡眠困难,在国内时情况有所控制,可到了国外就……最后他把自己逼到极限,药物过量差点……”叶鹤庭的声音突然就断了,过量的情绪让他的话接续不下去。
      齐飒深灰色的眸子在一望无际的大海的映衬下,变得黛蓝,他也没有接话。
      片刻过后,叶鹤庭接着说:“当时毫无察觉的我,还在想着用什么方法,才能从对他疯狂的思念中解脱出来。”叶鹤庭的语气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是将这几个字说出来比刚刚的拳脚还要费劲。
      两人间又是一阵无法感知时长的沉默。
      “送他去医院的人是我。”齐飒突然说。
      叶鹤庭支起身,看着齐飒,他的眼神有些错杂,但也知道,从得知这件事后开始,自己再无立场去嫉恨这个人。
      似有所感,齐飒说道:“我救他,只因为他,不因为你。”顿了顿,齐飒问道:“你说,可以接受他同时选择除你之外的人……你怎么笃定,他选择别的人只是‘同时’,而不是干脆将你取而代之?”
      叶鹤庭闻言一凛,有些发愣的盯着齐飒。
      “当时,我应他的要求,尽量帮他隐瞒这件事情,但毕竟是上了公共医疗记录的事件,所以你最后查到的信息可能让你误以为,他是因为你而失常甚至轻生,但实际上那确实只是个意外。”
      齐飒亲眼看到叶鹤庭得知事实后逐渐变得黯然的神情,好像心里淤堵了多年的愤懑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他冷笑一声,似是对叶鹤庭的善意无动于衷的说道:“你最好时刻记住我的话,只要他需要,我仍会即刻出现在他身边。”
      齐飒的声音很轻,但猎猎的海风将他留下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带到叶鹤庭耳边,他说:“下一次,哪怕拉他入地狱,也不会再放他回来。”
      深夜的大海,无论是行驶在海上的货轮,还是此刻飘荡在天际的思绪,都让人感到无垠的宽广,与这广袤的空间相匹配的,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发散至宇宙的孤寂感。
      这天地间唯一星点的亮光,让叶鹤庭不由得又想起了1977年美国向太空发射的两艘名叫“旅行者”的宇宙飞船。时至今日,那两艘飞船大概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的功能了吧。它们此时此刻,应该仍在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孤独且充满希望的结伴前行。
      他第一次听说它们的存在,是刚到叶家不久。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存在,境遇的改变带给他的只有对家庭结构不安定的焦虑和对优渥生活不应得的羞恼。然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遇到了那个在庭院安静看书的少年,他轻轻合上书本,亲手一点点捋开他攥得死紧的手掌,将这则科学趣闻当作故事讲给自己听。他说,等我们都长成大人的时候,这两艘飞船差不多就能驶离太阳系,当我们变成和父母一般年纪的时候,这两艘飞船就会耗尽动力,但仍会继续向太空深处飞下去,再往后,即便我们已经不存在这世上时,这两艘飞船还是会一直载着人类的梦,向宇宙更远处永恒漂流。
      那时的他还不理解什么是永恒,什么是人类的梦想,直到叶迦离开后,每当思念的疼痛像刮骨般的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蔓延出来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这两艘飞船和当年那个明媚的午后。
      当冷风吹得脸上一阵冰凉的时候,叶鹤庭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他甚至不知道齐飒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咸涩的到底是海水还是泪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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