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看花红尘断》溪水青丝绕指转

3、淮河繁花（2）

　　凤秋闻言点点头便回屋内换衣裳了，她向来爱穿颜色娇艳的衣衫配上这不俗的容色去到凡间不免太过招摇，扶苍静静地在屋外背手候着，扶苍本就不喜欢刻意打扮自己，长年不是素衣就是白衣，衣衫上更是连朵绣花都没有，她发间百年不变地戴着一支素簪子，脸上从不施粉黛，有时候她觉得她这上仙做久了，恰如其分地如尘世间说书所形容那般，不沾染半分红尘气。
　　凤秋将粉衫与珠饰褪下，换了身朴素的打扮，显得小家碧玉不少，扶苍瞅着她耳边还有一缕发丝没有梳妥帖，抬手替她将那缕发丝挽上发髻。
　　“走吧。”扶苍说罢抬手施了个术法将木屋外的仙障加固，完成后有模有样地拂了拂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又从衣袖里掏出把折扇拿在手里，十足十要去逍遥的样子。
　　离淮河之畔最近的是一个名为平胥的国家，土地广阔百姓众多是个强国，扶苍时常去的便是那，但扶苍向来不喜热闹几乎从不踏入王都，时常去的是位于平胥地界边缘的一个名为陆州的地方。
　　陆州于平胥国而言是个芝麻一般大的小地方，在陆州居着的百姓不多，但民风淳朴，平日里若有什么节日百姓们都会自发的上街庆贺，有时举办些有趣的民俗活动，例如猜灯谜之类的。
　　去陆州的路不远，走个个把时辰便就能到了，扶苍本可以带着凤秋施一个遁地术在陆州集市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出现，但扶苍归隐许久对于没必要的事情都不太动用什么术法，况且这出游就是要走走停停赏赏景的，若是如此急功近利反而失了出游的兴致，凤秋与扶苍相处了几年也算摸透了几分扶苍的性子，倒也甚是喜欢扶苍如此的做派。
　　在陆州的集市外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扶苍抚着折扇慢悠悠地走着，凤秋一边摆弄着手里刚从路边摘下来的一朵粉花一边小步地跟在她身边，微风拂过，竹林摇曳着也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
　　霎时，林子里传出了几声动静，扶苍听得十分真切，随即一把拽住了身边的凤秋，她用食指抵住嘴唇，凤秋也听到了动静，看状点点头没有出声。
　　待她们循着呼救声靠近时，已经是走到林子较为深处的所在，在那赫然站着一头黑熊，只见它一身皮毛油光发亮，露出獠牙的样子很是狰狞，站立着的行为举止看起来颇有些灵智，是头有些道行的熊精，扶苍拉着凤秋躲在隐蔽处，那黑熊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手拿短刀的男孩，许是一直逃命脸上满是泥泞与血污，那稚嫩的脸庞与矮小的身量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而已，男孩满脸倔强地挡在前面，他身后护着的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女孩，此时她正满脸血地躺着靠在竹子上人事不知。
　　或许那男孩没有注意到，可扶苍与凤秋都不是凡人，早已经看出他身后那女孩分明是已经断气了的。
　　“不准碰我妹妹！”男孩低低地怒吼道，手虽颤抖着还是没有丝毫退让。
　　“你妹妹已经死了，把她的尸身交给我，我就放过你，这可是笔划算的买卖！”黑熊精开口道，狰狞的脸上挤出不怀好意的笑，让人有些想要反胃作呕。
　　那男孩咬着唇不做声，看似内心有些挣扎。
　　一旁的凤秋看不下去了，想要出手相助，却被扶苍一把拦了下来，她抚了抚手上的折扇
　　说道，“不必如此着急出手帮忙，凡人的生死皆有天数，且看这个凡人是否有让你出手帮他的必要。”
　　“我是绝对不会把我妹妹交给你的！”男孩挺直了脊梁说道。
　　他的话令黑熊精非常不快，在妖物的面前，凡人是如此的渺小，盈盈一捏就立刻身死，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年纪小小却很有骨气。黑熊精发了怒捶着胸口已是准备扑上去，在那生死一刻，还不等凤秋出手，扶苍已经抬手一个束缚术法从指尖施出，银白色的符文围着黑熊精形成一个仙阵将黑熊精困得死死的，黑熊精不甘心地嘶吼着在法阵里冲撞着，可是这法阵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破的，凤秋忍不住跑上前又补了一个法决，凤秋的修为不算高，但此时黑熊精被仙阵拘着元气已有些大伤亦是无法躲避，凤秋修炼的火系法决直接打在黑熊精的面门上，黑熊只觉眼前一黑呜咽一声当即就倒下了，身体摔在地上发出一个闷闷的响声，林子里还弥漫了些许皮肉烧焦的气味，有些难闻。
　　扶苍不再阻拦凤秋，自个慢悠悠地从林子里隐蔽处走出来，抬脚走到男孩跟前，那男孩见到她们也不害怕，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已经死去的妹妹身上，凤秋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到如此场面不自觉伤感地瘪瘪嘴，扶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在世间已然存在了太久，看淡了世间生死，尤其是凡人的。
　　眼瞧着那男孩抱着妹妹的尸身，他倔强地咬住自己的唇瓣，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男孩虽哀伤倒也没有落下半滴眼泪，扶苍倒是很欣赏这一点。
　　须臾间，那男孩还记得身后有人忙站起身，红着眼眶向她们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感谢仙人的救命之恩。”
　　“你又怎知我们不是妖物？”凤秋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问道。
　　“妖物是不会救人的，它们只会害人。”
　　扶苍闻言越发觉得这个男孩有趣，淡淡开口道，“既然你对我们如此夸耀，我索性好事也做到底，不知你可还有亲人，可有去处？”
　　“我本是平胥人，家人都死于战乱，如今唯一存活的妹妹也死在那妖物手里，我已经没有亲人，也不知哪是我的归处。”男孩虽年纪小小，但说话还是颇有条理，字字清晰。
　　“也罢，今日我在这遇见这桩事，说明有缘，你就随我走，如何？”
　　男孩闻言，思虑了一会，方才轻轻地点点头，他又拱了拱手作了一礼，说道，“在下相谷，还未请教仙人的名讳。”
　　“我名为扶苍，那位是凤秋，与我们不必如此多礼。”扶苍摆摆手，顺势将扇子收回袖中，她一贯对这些俗礼没什么兴趣。
　　扶苍抬眼看了看天色，看来做了桩好事看来是赶不上凡间的乞巧节了，微微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吩咐凤秋带相谷将他妹妹安葬在附近的福地，自己就先行回了淮河。
　　除了一些日常琐事，扶苍一向不吩咐凤秋单独做什么，扶苍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看那些生离死别，也不喜欢为人送终，她曾与人有过一次生离死别，那人是她的师傅，那年她带着伏桦不眠不休赶了整整三日路才回到云苍山，她费了全力用自己半副根基一直护着他最后一口气，到了云苍山时没人能救活师傅，连祖师爷都束手无策，她就那样眼看着师傅在她怀里断了气，她还记得师傅硬撑着抬手想再抚上她的脸却最终垂下手的场景，她本以为三十年归隐在淮河早就已经不记得这些事了，也早已经放下了，没想到记忆还是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