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你》凛冽

3、第二章

　　法律系的学生会据说是我们进校的前一年才成立的，之前一直属于校学生会的“直辖系”。现如今庙大僧多，学校管不过来了，便放手让我们开始自治。学生会成员不多，分工倒还挺细致，什么学习部、生活部、文体部、外联部，基本上都是一个部长带着两个部员，每三人就有一个是头儿，再加上一个主席和两个副主席，也难怪孔影要感慨这学生会“尽现一派官僚主义”呢。
　　我们寝室除了辛娜以外都不是当官的材料，用“大嗓门”的话说，辛娜天生一副该进□□的模样。从来眼不离镜，手不离卷。薄薄的镜片后洞悉一切的寒光和通常不阴不阳的腔调，组合成十足的领导派头，再加上她本人也对此颇为积极，第一次迎新会上就表明了自己要求组织提拔的意向，因此辛娜便毫无争议地当上了学习部的副部长，并且被一致看作是主席的候补人。
　　同寝室出了一个部长，这对于任何新生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看着辛娜整天忙忙碌碌很充实的样子，倒让我们剩下的五个人也都有些蠢蠢欲动了，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能干不愿意干，可是申请表上还是都填满了自己的希望并小心翼翼等待着。

　　周一一大早，“大嗓门”张扬风风火火跑回宿舍又很快再度跑了出去。“砰，砰”两声门响惹火了睡她上铺的孔影，孔影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手里的小镜子啪地扔在桌上:“什么毛病！一早起不够她折腾的，睡她上头倒了大霉了！”
　　“坐在人家的床上还好意思说人家！谁让你赖床的，晚上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看小说不睡觉，早上又起不来。”宿舍长老大是个不可多得的角色，我常常佩服她可以面带微笑地严厉。
　　孔影果然很不服气：“那我也没有叮叮咣咣地吵到别人嘛，又不是自己的地方，一点素质都没有！”
　　“互相包涵一点不好么？你那手电的光刚好照在汪然床上，人家说什么了么？”宿舍老大一贯很善于转移枪口。
　　我尴尬地迎接到孔影质问的目光，仿佛听见她说：不帮我你走着瞧。拉上笔袋的拉链，我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赖床也不是什么坏事，早起盥洗室资源那叫一个紧张，我们孔小姐也算是发扬风格了。”
　　老大听了，过去抽冷子拿走孔影手里不停忙和的小梳子，说：“是啊，幸亏法理都是第二堂，要是哪天赶上个早读我可不管你，由着你去‘发扬风格’好了。”
　　孔影瞥了我一眼，劈手夺过梳子继续梳她的头发，不再搭腔了。屋子里的人虽然都在忙碌，气氛却一下子沉闷下来。

　　“吱-嘎-，砰！”不用我抬头就知道一定是张扬又回来了，孔影板着脸挪到我下铺老大的床上坐着，嘴里嘟囔着。张扬仿佛没有看见，抱着书扒到我床头栏杆上，遮不住满脸的兴奋：“哎，汪然，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我莫名其妙问：“什么事儿啊？捡钱了？”
　　“好事！咱屋终于又有一个打入领导集团内部了！”她转身端起茶缸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喘口气，“就是我！校学生会文体部部员，张扬同学。”
　　“校学生会？”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表情很跟得上宿舍当前的惊讶状态，那一刻表情最稳定的是老大，情绪变化最明显的是孔影，而脸色最阴暗的是辛娜。
　　“上课去吧，上课去吧，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老大走过去挽起辛娜的胳膊走出门，还不忘回头撂下一句，“张扬，请客啊！”
　　张扬没理她，走过来挨着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我刚才去文体部看见那天那个二五眼了。”见我不解她又着急地用手往高处比了比，“就那个给我上铺递纸条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张扬继续说：“估计也是去申请文体部的，嘿嘿，其他部员我已经见过了，没他，八成落选了，真是遗憾啊。”
　　“你知道你现在脸上写着什么吗？上书四个大字：‘猫哭耗子’！”我慢下脚步，手里砖头一样的书压得胳膊快要麻木了。
　　“切，我本来就遗憾嘛，要是有机会能跟他共事，我好充分发挥一下我整人的潜能。”张扬连说带比划，一刻也不停闲。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有这么深仇大恨么？刚开学就这么无聊？”我突然想起给叶紫的信可能忘记带了，边走边翻起书来。
　　“好啊！你敢说我......”张扬嬉笑着猛地伸手佯作要掐我，我没防备被她长手长脚的一碰，书本哗啦啦地全都洒在了地上。
　　叉腰斜着眼，我很无奈地蹬她：“你真的进了文体部？不是问题部吧？就你这冒失鬼，我真是服了你们部长的眼神儿。”
　　她立刻讪讪地蹲下，把自己的书往旁边随便一撂就开始帮我捡。一阵小风刮过来，她那摞书最上面放着的一张写满字的折纸被吹得一掀一掀。我看着玄得很，打算转过去帮她用书压起来，手还没到，更大的风吹来，咻的一声那张纸就在意料之中地飞走了。
　　没等张扬喊出来，我已经快步追了上去。没想到这风这纸要是跟人开起玩笑来还真叫我没脾气，明明刮得不远，可手一伸过去它肯定又跑走，来来回回追了几趟，我脚底下直拌蒜，几次差点栽倒，弄得狼狈极了，就这样竟然叫它引得我一路跑进树林边的院门里。

　　一只穿着黑色乔丹鞋的大脚整个地踩住那纸，我匆忙缩回手，那一声尖叫在抬头看向那个人的同时生生憋了回去，化作笑声忍不住喷了出来。原来那差不多44码大脚的主人竟然个头还没有张扬高，再加上“水汪汪”的大眼镜和“慈祥”的面孔，活生生一个卓别林。
　　“谢……”我努力想把那不自然的笑容忍回去。
　　“你是99（一）班的汪然么？”大眼镜咧开嘴，愈加慈祥。
　　“你怎么知道的？”张扬跟过来抢先问。
　　大眼镜脸冲着我，回答说：“我看过你的学籍登记，请你下课后到系团委来一下，找张老师就行了。”
　　等他走远了，我把那张脏得不能再脏的折纸还给张扬：“喏，被那大脚荣幸的踩过了。”
　　“哎，系团委找你哎，是不是请你当支书啊。”
　　“你当我跟你一样官儿迷？肯定是叫我交团关系。”
　　“绝对不是，这么点小事还用的着去办公室？老师亲自接见哎，你转运了！”她表现得比我还兴奋。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别关心这些没影儿的事儿，先看看你那张纸还能用吗？”
　　张扬掏出橡皮蹭了蹭手里那纸，摇头：“没事，不就是有点脏么，被乔丹鞋踩过，值了。”
　　“嗯，说不定还是一只刚刚从男厕所出来，踏过满地肥料，淌过遍野垃圾的乔丹鞋。”
　　“……，汪然!我跟你拼了……”

　　午饭时间，办公楼里到处飘着一股食堂味。我带着满腹饥肠辘辘的抱怨站在团委办公室门口，门上漆黑的铁将军叫人很有拂袖而去的冲动，可是它旁边贴着的留言又让人啼笑皆非。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着：99（一）班的汪然同学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当时的我几乎想要掏出笔在下面接上一句：汪然到此一游。想到看见的人可能会有的反应，我一下子笑出来。
　　“汪然同学怎么总能在脚底下看见好笑的事情？”亮光一闪，大眼镜凭空出现。
　　我赶紧整了整表情，指指门上的字条：“我‘稍等’了半个钟头了。不知道这封转团关系的信从门缝里塞进去行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跟张老师提前说清楚，他临时有事，早知道就不定在这了。”他掏出一大把钥匙，边找边说。
　　进了屋，我把信递过去。大眼镜搬来一把椅子，说：“请坐请坐，让你等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团的事情以后等张老师来你再跟他联系吧，今天我就是借团委这个地方跟你说点事。”
　　“怎么？不是团委找我？”我昏了，饿昏了。
　　大眼镜搓搓手，很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法律系学生会外联部长，我姓吴，吴凡，98级的。”
　　午饭？难怪喜欢在这个时间晃点人呢，我郁闷地想，听他伸出手来继续说：“欢迎你成为外联部部员！”

　　......

　　回到宿舍以后，我来不及看吴凡交给我的一堆表格，嘴里叼着半块面包趴在桌上，摊开印着kitty猫的信纸提笔写道：
　　叶紫，我居然被发展到系学生会了。不过是个角落里的外联部，很奇怪是不是？我申请的时候都没考虑还有这么个部。别人都是一个长带两个员，我们这个居然只有一个头头和一个兵，当然了，那个不幸的兵就是我，第一天就任务一大堆，上来就是……

　　写到这里卡住了，我放下笔，翻开那一叠表格看见第一行印着：由法律系向各系发出邀请函，组织新生联谊篮球赛。第一目的地——校学生会，第一任务——向学生会主席提出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