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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契约 ...

  •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响起。
      雷光手指微动,摸到了收在腿侧的苦无。
      他睁开了眼睛。

      似曾相识的景象,似曾相识的视角。
      木质的屋顶在沙沙的雨水中更显黯淡,空气湿润又清新。身上的伤口好像已经被人再次包扎过了,用了药,疼痛减轻了很多。
      身上盖有薄被,身边的火塘里燃着火。
      雷光从火塘边蓝发的刀剑男士身上转过眼球,继续盯着天花板。

      “您在想什么呢?”三日月坐到了雷光身边。
      他身上的铠甲都被卸下,只穿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灰蓝色和服,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打理干净,此时清清爽爽地坐在雷光身边,已看不出之前的狼狈。
      雷光看了他一眼。
      “我做了一个梦。”
      三日月耐心的听着。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在成为审神者之前,在我那个世界里,战火尚未停歇。虽然在我五岁以后就没有什么大规模战役了,但小规模的冲突总是不可避免。”雷光说,“我梦到了一点过去的事。”
      “我没有说过,我们是以忍者自居,在我们那边的战力评级是这样的,下忍、中忍、上忍,影。而每个三个下忍都有一位带队老师,由老师带着做任务,然后在我十岁的时候,我还是个下忍,一次任务,我的老师和队友都死了。”
      雷光的声音很平静,“而因为我有写轮眼,我比他们强,所以我活了下来。”

      雷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只有我活了下来……”

      “那您梦到了什么呢?”三日月问。
      “我梦到了那天的战场。”雷光看了三日月一眼,“和我13岁,最后一天在那边的战场。”
      雷光好似看着空气中的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
      “人死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而没有实力,没有这双眼睛,估计我已经死了很多回了。”
      雷光此时的眼神甚至让三日月感到心惊。
      澄澈如镜,仿若能看透他心中的一切秘密,又如古井深潭般,深沉得容不得一丝光线。

      恍惚间,三日月就听少年问:“你为什么没杀了我呢?”
      三日月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三日月宗近。”雷光轻轻的念着蓝发付丧神的名字,“你想活下来的吧。”
      “?”
      “据说在前任审神者被带走之后,会有人询问你们,是想要刀解,还是愿意继续等待下一任审神者。”雷光轻声问,“你们,没有刀解,那就是都是想活下来的吧?”
      “……是的。”
      “为什么想要活下来呢?毕竟你们只是一抹分灵,不是吗?”雷光的话语毫不留情,“刀解,回去与本灵融为一体,再也没有痛苦了,这不好吗?”

      三日月愣住了。

      半晌,他抬眼盯着雷光的眼睛,“……我们,没有想过这些。”
      他像是要缕清思路,语速缓慢,“我,没有想过这些,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现在,让其他同伴活到了现在,为什么要,在现在放弃。”他的语速逐渐连贯,“万屋,演练场,樱花,大海,轻松的生活,记忆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我想亲眼看看,让他们也亲眼看看。就像是您说的,人死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刀碎了也是一样的,就算是回去本体那边,我也不再是现在的我了。况且就算要回去,我也不想只带着那些糟糕的回忆。”

      说到最后,三日月反而平静了下来,“而且,求生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吗?就算是我们只是刀剑,现在不也是在活着吗?”

      雷光认同他求生的信念,可话还是要说:“但你现在的举动,不是违背了这个理念吗?”
      “……”
      “我与本丸的大部分刀剑,已经站在了对立面。”雷光看着他,语气平静。

      三日月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与雷光对视。他们都在看着对方的眼睛,好似渴望从中看到自己的疑问。

      空气寂静。

      三日月轻声问:“您又是为何,要带我走呢?”

      “是舍不得我吗?还是说想带走泄愤?再或者是把我当做威胁那些家伙的人质?”

      雷光不为所动。
      三日月轻轻露出了点笑意,“恕我妄自猜测,您是担心我没有审神者手入而重伤致死吧,或者因为向您示好而被其他刀剑男士怪罪?”
      少年的眼瞳稍稍晃动了一下。
      “您问我为什么没有趁机杀了您……”三日月安然微笑,“我对您的感情,也并不只有虚假的啊。”

      火焰晃动中,溅出了星星点点的火星儿,发出一些小小的“噼啪”声,在落下之前就泯灭了明亮的颜色。
      温暖的颜色照在两人的侧脸上。

      “是对我?还是对‘审神者’?”雷光轻声问。
      三日月微微一怔。
      “不论是谁,只要是那个本丸的审神者,也不管是这一任的,或者下一任的,只要是审神者,你就会是忠诚的下属、可靠的朋友、温暖的亲人,体贴的情人,是不是?”雷光低低地笑起来,“三日月,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的承诺依旧有效,所以算我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偏过头避开了三日月的视线,“我承受不起。”

      少年犹如困兽一般被囚在原地挣扎。
      火焰温暖,却固执地不愿靠近任何光源。
      三日月看着这样的少年,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难过。

      “我们签订契约吧。”三日月说,一种奇异的平静让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平和,“之前说的那个契约,主奴契约。有了契约,我觉得我们都会更轻松一些。”

      雷光猛地转头,定定地看着三日月。
      良久,雷光用力闭了闭眼,说,“好。”

      “唰——”
      “唰——”
      木门拉开又合起。

      结契之前还有点准备要做,三日月去找东西了。

      雷光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然后抬起了右手。
      原本握在手心的苦无并没有随着右手被举起,而是落在了被子上。
      雷光又用右手试图去抓,只觉得手臂伤处一阵儿剧痛。
      苦无重新掉在了被子上。

      雷光愣了一会儿。
      他安静地用左手按住了右手臂,等到没那么疼了,再举起手臂到自己眼前。
      看着不停颤抖的手指,雷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手筋断了。

      他猛地向后倒在了被子上,用左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失去了视觉的世界里,雨声越发吵闹了起来。

      对此结果,其实他是有预感的。
      并且自醒来后,预感越来越强烈。

      雷光有一瞬间,可能更久,什么也没想。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其实非常好。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没有。
      不用去思考现在的烦恼,也不用去思考未来的烦恼。世界一片漆黑或者一片纯白,都是一样的洁净。

      恼人的雨声依旧在响。

      三日月走进门来的时候,就见到少年靠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外面的雨帘。
      他的脚步略微顿了顿,走向了少年。
      身后的山姥切关上了门。

      雷光侧过身去,看着三日月抱着一卷凉席在他身前铺好,然后脱下了上衣,跪坐在凉席上。
      距离雷光大概只有一臂的距离。
      山姥切坐在了雷光的身边。

      雷光看向山姥切,青年一如既往的貌美,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见雷光看向他,条件反射地往下拉了拉头上的被单。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将下拉的被单又扯回去,看着雷光露出个安抚的微笑。
      这笑容看上去有些刻意,但里面的关切和担忧却是真心实意。

      雷光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想对山姥切笑一笑。
      然而,笑不出来。

      雷光再一次的,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的渴望力量过……
      如果他能更强,如果他能强大到什么都不怕,此时此刻,是不是就能自然地对山姥切露出笑容了呢?

      是不是,就不用去缔结这种令人恶心的契约了呢?

      他尽力放松不自觉绷紧的肌肉,看向了三日月。

      三日月将他的本体刀轻轻推到雷光面前。
      “您拿好这个。”
      “……”
      三日月端坐在雷光面前,露出肌肉流畅、线条优美的上半身。白皙的皮肉在阴暗的雨天中更显苍白,腰腹缠有绷带。深色的发丝有些长了,在三日月略略低头时扫过纤细的锁骨,让他莫名的多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用一种十分温顺的姿态来面对他身前的人。

      明明即将要做的事对他自己来说十分的不利,不仅是自由,可能连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偏偏三日月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股安然的笑意,连看向雷光的眼神,都还是那样温柔。

      雷光低下头,看向推向自己膝边的那把刀。
      他伸手将它捡起来,缓缓拔出了它的刀刃。
      雪色的刀刃缓缓出鞘,在略显暗淡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一种锋利的锐光。刀身上有许多新月形的刃纹,这也是三日月名字的由来。除了天生的刃纹,还有些明显的外在损伤,这就是三日月人形受伤在本体上的一种体现。
      但即便如此,这些伤痕也丝毫无损这把刀的美丽锋锐。

      真是把,好刀。

      这也是雷光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这把刀。

      他细致轻柔地抚摸着每一寸刀身。
      心里回想起三日月将这个主奴契约教给自己的那天。

      雷光那天已经拒绝了契约,但奈何三日月歪缠,非要他记着,于是他也可有可无的记下了流程。
      雷光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结契约。
      他自己都未来难测,哪能与别人性命相连,他仅存的道德感,也不允许他去掌控他人的自由乃至生命。更别说三日月如无意外,甚至有千百年的寿命可享,他不过是区区人类,未来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过就是三日月原本寿命的一小部分。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

      雷光低垂目光,好似看到了自己那颗软弱又卑劣的心。
      可怕又恶心。

      说到底,他当初这么快就决定接纳那些刀剑男士,又何尝不是因为内心的软弱。
      因为软弱,所以受不了一夕之间亲朋皆无,再无归处。因为软弱,而渴望新的家、新的朋友、新的伙伴。
      不管是谁都好,不管是谁都行,来爱他吧。
      只要对他拥有些许善意,他都愿意敞开怀抱欢迎。

      这样的人,遭遇背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除了怪自己识人不清,还能怪谁。

      雷光左手举起手中的刀,刀锋对准三日月的胸膛。

      他盯着雪亮的刀剑,情不自禁地想:
      ——当初的三日月,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今天这个情景了呢?

      刀尖距离三日月的皮肤,只差一指的距离。
      但执刀的少年,却已经颤抖地快要握不住刀柄。
      少年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在举起刀的一瞬间,已经泪流满面。

      三日月温柔又无奈地看着少年。
      ——觉得这简直就是犯规。
      在明知道他并不是真正全心全意服从,而依旧是有另有所图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能这么温柔?
      那一滴滴洒落的泪水,在三日月眼中简直比珍宝还要美丽。

      无视山姥切嫌恶的眼神,三日月轻轻用两指牵过颤抖的刀尖,坚定地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我三日月宗近,今日誓愿从属于您,奉上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的自由、我的灵魂,愿认您为主,永不违逆。”

      血从伤口处蜿蜒流下,从刀身连接起两人,最后从三日月身下形成一个诡秘的圆形纹章一闪而没,而雷光的左手手腕与三日月的脖颈则各自出现一条由血色菱形组成的“手链”和“项圈”。
      雷光和三日月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不是手腕和脖颈上的那个图纹,那个只是契约的一种直观体现。而是更深层的一些东西。
      雷光莫名的就知道,他现在只要一个决定,就能感知三日月的想法,控制三日月的行动,更甚至是,泯灭他的灵魂。

      而三日月,显然也是知道的。
      同样,这样一来,这位三日月宗近的分灵,就完全的属于雷光了。
      就算是三日月宗近的本灵来,也再没办法擅自带走他了。
      虽然同属于“从属类”的契约,但本质上来说,主奴契约要比其他所有契约的紧密度都要高,包括审神者与刀剑男士之间附属契约,甚至是伴侣结契都比不过它。但同样的,它对于三日月“从属”一方的限制,要比其他契约要高太多。

      所以雷光不能理解,为什么三日月还是这么一副轻松的样子。
      他甚至能隐隐从两人新建立的隐秘连接中感受到,三日月是真的,感觉到轻松愉快。

      三日月毫不在意地拨开身前掉落的本体,向前膝行两步,抱住了眼泪依旧流个不停的少年。
      “明明为奴的是我,为什么反而是主人哭个不停呢。”他轻声笑着,对雷光推拒的手不为所动。
      雷光不语,又顾忌着三日月的伤,不敢真的用力。听了这话,索性将头埋进了三日月的怀里。
      “主人开心吗?”三日月笑着问
      “我再也不会背叛,可以放心的依靠。”
      天下五剑之最的美貌在昏暗的雨天下依旧耀眼,此时更像是甩脱什么重负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每条发丝儿都透着股惬意。
      “我也可以从此心安理得地留在您的身边。”
      “……”
      三日月低了低头,在少年耳边说:“我很开心。”
      话语间吹起的气流搔弄着少年的耳廓,雷光只觉得脊背好似通了电一般,一下子就把他从三日月的怀抱中炸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平复心情,就看见三日月原本坐的凉席上,坐了个金发碧眼的美青年。
      “……”
      山姥切见雷光注意到了他,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把剑。
      黑色的刀鞘,刀柄上有序的显露着白色的菱形图纹。
      ——是山姥切的本体刀。

      雷光难以置信地看着山姥切。

      山姥切再把剑往前递了递

      “……”
      雷光重新把脸埋进了手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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