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上可能有bug》九色浮零

18、休息与关心

　　就算是同样活了三千多年的浮颜，也被陆零奕的描述给吓到了。
　　“你一个人在山底呆了三千年？”

　　“不，准备来说，我在山底呆了一千二百年零一十八天，后来地壳变动，我便又在山腰呆了近两千年。”

　　“一直被埋在土里？”

　　“嗯，二十五年前，山洪暴发，我被冲出地面，才第一次见到阳光。”

　　浮颜想到自己被困于冥界和混沌的几百年，那种失去自由、无人问津的滋味，实在比刀割在身上还难受。浮颜完全无法想象陆零奕是怎么在地下活下来的。陆零奕有心跳，能思考。可按照他的描述，他可以千年不用呼吸，不用吃饭，也不怕冷，也不怕热，比浮颜的身体承受力强多了。

　　陆零奕肯定不属于人族，但穷尽浮颜所知，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历。

　　“陆零奕，你有好奇过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何跟其他人不一样么？”

　　“没有。”陆零奕不假思索地回答。显然，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不仅不好奇这个问题，甚至从未想过这类问题。

　　浮颜再次觉得陆零奕的思维和有灵魂的大部分人妖都不一样。就连刚懂事的孩子都会问问爸爸妈妈自己怎么来的，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更可况一个活了千年，还莫名其妙被埋在土里的“人”。然而，陆零奕对此毫无兴趣。

　　浮颜想了想，又问：“那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记不清了。”陆零奕用手指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头。“这里只有一些受损片段，分辨率很低。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全部还原。不过在那些片段里，‘陆零奕’三个字的读音出现频率很高。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的名字。”

　　“看来你失去了部分记忆。”浮颜想，他有意识后，被困在地下三千零一十五年，再加上出来后的二十五年，共三千零四十年。

　　距今三千零四十年前的某一天，浮颜刚看着浮苏的养子，梦泽真正的老祖宗，浮曦长大娶亲。那之后没过几天，她就被一只魔给弄“死”，去了冥界。往前再推十二年，三千零五十二年前的一个秋日，便是浮颜的两个哥哥浮尤和浮苏被人杀害的日子。

　　陆零奕“醒来”的日子跟浮颜第一次“死亡”的日子有些接近，可以具体到同一年。浮颜越想越觉得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在陆零奕有意识之前，他显然还有过别的经历，只是被他遗忘了大部分。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里，会不会有关于她浮尤浮苏的事情呢。浮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想随意猜测。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零奕简单回复了四个字：“随遇而安。”

　　“啧啧。”浮颜忍不住轻叹：“哲学的三大究极问题，你是谁，你从哪来，要到哪去，看来你是一个问题都没有思考过啊。”

　　短暂沉思过后，陆零奕没有反驳，只是反问浮颜：“你呢？”

　　“我想过，想了很久，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答案。”

　　“既然没有答案，思考又有什么用？”

　　“嗯，这几个问题，是个人都会有意或无意地想一想的。”
　　可能很认真地天天想，可能某一刻偶然想到，接着又忘了，但只要是个人，都正在思考或曾思考过这三个问题。

　　“可你算不上人。”

　　“但我有灵魂。”浮颜知道陆零奕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挖苦的意思。同样的，她也只是在陈述事实。“陆零奕，你可千万别被冥界的人盯上。不然的话，你一定会被大卸八块。”

　　她算不上人，陆零奕同样也算不上人。也许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浮颜不希望陆零奕像之前的自己一样被神荼抓到冥界研究。

　　聊了这么一会，浮颜又感到困乏了。每次使用“魂瞳”的力量后，她都会虚上一两天，浑身无力，易累易困。

　　陆零奕听到浮颜好一会儿不再说话，便转头看了看她。浮颜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额头多了一些细小的汗珠，不太正常。陆零奕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

　　“没有，就是困了。”浮颜转身背对陆零奕，往被子里缩了缩，想尽量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魂瞳”后遗症的发生时间不怎么规律，有时半天后，有时三天后。这次最严重的时候正好是现在，浮颜只觉得头里难受，怎么躺也不舒服。

　　半睡半醒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覆在了自己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她微微蹭了蹭，发现那是陆零奕掌心的温度。

　　“多谢。”浮颜说完，很快便睡过去了。

　　陆零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维持在一个比较清凉的温度，一直撑着胳膊，不让自己碰到除了额头以外的浮颜的身体。从窗外看过去，陆零奕像是从背后拥着浮颜，画面温馨和谐。实际上，俩人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零奕没有合过眼，一直注意着浮颜这边的动静。不知是又做了噩梦，还是身体不舒服，浮颜的眉头从未舒展过。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地贴近陆零奕，手脚并用地攀在了他身上。

　　陆零奕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干脆稍稍提高了一下自己的体温，防止浮颜着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浮颜做这些事，就像他不知道之前为什么推断出她会饿后，就直接出去买了老麻抄手回来一样。

　　明明应该漠不关心，却总是自然而然地考虑到她。陆零奕终于意识到浮颜对自己来说跟其他人不一样。因为除了浮颜，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过类似举动。

　　“关心”一词的词典解释是：（把人或事物）常放在心上；重视和爱护。

　　陆零奕同样很清醒地认识到，他做出这些举动的动机和原因，其实称不上“关心”，更无关乎“爱”。那种重视和爱护的情感心思，他从未有过。他觉得浮颜说的对，没有灵魂的他，跟常人是不同的。但在这之前，他从未考虑过灵魂的事，过去的事，还有未来的事。他活在当下，井然有序的当下。

　　上午八点，浮颜还没有醒，陆零奕也没有起。
　　这是开店以来陆零奕第一次没有准时营业。

　　又过了十五分钟，陆零奕轻轻推开浮颜，起身出了卧室。再呆下去，他怕自己会陷入“哲学”思考里大脑短路。

　　“陆老板，你在家吗？陆老板……”

　　陆零奕刚到楼下，便听到窗外传来梦泽的敲门声和喊声。他下意识看向二楼的方向，皱了皱眉。声音这么大，不知道会不会吵醒。陆零奕边出去给梦泽开门边想，卧室早就应该换成隔音玻璃。

　　“有事？”

　　“没事没事。”听陆零奕说话的语气比以前更冷，梦泽以为自己打扰了陆零奕休息，有点过意不去：“奶茶店今天没开门，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就先准备上课去啦。”

　　“你不问你三姑奶奶的事？”

　　“我今天一早去找过乌鸦和白凤前辈，他们说周小雪的事情已经顺利结束，三姑奶奶可能忙别的去了，让我不用担心。”说着说着，梦泽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落寞。“其实能伤害三姑奶奶的人几乎没有，根本就只有她担心我的份。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不给她添乱就不错了。等三姑奶奶忙完，就会来联系我了。”

　　父母长辈出门在外时往往不会跟小孩子汇报行程和进度，他们只会叮嘱，你要在家乖乖听话，不要乱跑，等我回来给你带玩具带好吃的。梦泽觉得自己就是被浮颜照顾的小孩子。浮颜遇到好事不会同他讲，遇到麻烦更不会同他讲。她来时是为了关心一下他的状况，走时也不需要他的挂念和担忧。

　　“陆老板，那我走了。”

　　“等等。”陆零奕叫住梦泽，说：“浮颜在我这里，你可以上去看看她。”

　　梦泽疑惑地皱了皱眉。

　　“三姑奶奶还在睡觉吗，她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梦泽笑了。“陆老板，先不要把我来过的事告诉我三姑奶奶，等她叫我的时候，我再来。”

　　陆零奕看着梦泽离开，觉得他跟昨天比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