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上可能有bug》九色浮零

17、浮孟康之死

　　浮颜又做噩梦了。
　　从混沌出来后，她便经常做梦，半夜惊醒，冷汗涔涔。每次她都会在床上愣愣地坐好一会儿，等后劲过了，再微笑着躺下，满怀期待的再次睡去。

　　噩梦，如同烈酒一样让人沉醉，引人疯狂。

　　梦泽的父亲浮孟康曾说，浮颜的过去，是由一个个噩梦堆砌而成的。他生前一直好奇自己将会是浮颜人生里的噩梦还是好梦，或者什么都不是。直到临死前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答案，就像他始终不明白浮颜为何对噩梦如此痴迷和期待。

　　明知是噩梦，还欣然入梦，跟看到悬崖往下跳没什么区别。

　　对浮颜来说，浮孟康和他妻子苏晴的死，绝对是近百年来印象最深刻的噩梦。

　　浮苏的后人同他一样，都拥有阴阳眼。为了维持冥界和现世之间的平衡，浮苏后人同冥界达成协议，必须控制拥有阴阳眼的浮家人的数量。于是，浮家后人一脉“单传”，只要生出拥有阴阳眼的孩子，无论孩子是男是女，都不再继续生产，而浮家的责任和重担，便由这个孩子继承。其余的孩子，将被隐去真正姓氏，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不知道鬼怪的存在。

　　三千多年以来，浮颜没事的时候就会去浮苏后人家里小住几天。到了现代，浮家传到浮孟康手里，浮颜因为一些事情反而去的少了。

　　浮孟康二十五岁之前，只从爷爷父亲那里听说过关于浮颜的一些事情，从未见过真人。等到他和苏晴的第一个孩子过百岁生日时，他才在宴会上见到了传说中跟老祖宗一个辈分的三姑奶奶，浮颜。

　　在浮孟康看来，浮颜毫无疑问是美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李延年此歌中描绘的美人是自己的妹妹，后来的汉武帝宠妃李夫人。诗词内容夸大，浮孟康从不相信世上有如此佳人，可他见到浮颜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这首歌。

　　浮颜身着红衣款款而来，眉目如画，气质脱俗。除了自己当年婚礼上的妻子苏晴，浮孟康觉得浮颜是第二个称得上“绝世而独立”的人。倘若抛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主观加分，那浮颜应该是唯一一个。

　　虽然不至于倾国倾城，但恐怕没人不认为浮颜的外表是美的。浮孟康觉得自己能拥有这样出众的老祖宗是件幸事。

　　可是同经历和能力相比，浮颜的外貌又是不值一提的。浮孟康一想到浮颜曾以一人之力斩杀冥界百鬼，就觉得她身上多了一层肃杀之气，让人难以亲近。

　　浮孟康记得自己按照爷爷要求将女儿抱给浮颜看时，浮颜逗弄了一下孩子的小手，第一次在宴会众人面前露出笑容。

　　“无知是福，这小女娃没有阴阳眼是好事。”

　　“三姑奶奶，请您为孩子赐个名字吧。”

　　“我看外面茜草茂盛，这孩子手心又有绛红色胎记，不如就叫浮梦茜吧。”

　　“好名字，等她年满十八隐去浮姓时，梦也不失为一个姓氏。多谢三姑奶奶。”

　　有了梦茜后，浮颜几乎每个月都来看看，给孩子带些礼物。虽然梦茜注定长大后不会成为真正的浮家人，但浮孟康和浮颜都没有怠慢她。后来梦泽出生，浮孟康和苏晴忙于工作，出差前还会直接把梦茜和梦泽扔到浮颜家里，让他们跟着浮颜生活。

　　十三年前，梦泽还不满五岁，梦茜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生日宴结束后，浮颜又在浮孟康家里多住了几天。就在这几天里，浮孟康和苏晴出事了。

　　白天，浮颜带梦茜和梦泽去游乐园呆了一整天。晚上八点多她哄姐弟俩睡下后，浮孟康和苏晴才从外面回来。可能因为工作不顺利，夫妻两个看起来心事重重，十分疲惫。

　　浮颜简单同他们聊了几句，以为是些凡世的琐事，跟自己无关，也就没放在心上。

　　半夜一点，外面突然下起大雨，电闪雷鸣。惊醒后的浮颜看到桌上保温杯里还剩半杯安神茶，便喝了几口，很快再次入睡。

　　这一次，她睡的异常安稳，没有好梦，没有噩梦。等她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正经历一场噩梦。

　　浮孟康和苏晴死了，死在了浮颜的房间里。
　　他们的身体像被人当抹布似的拧过，筋骨完全错位，二人被一左一右摆在房间的地板上，呈现出阴阳太极图的“Ｓ”形。他们身上满是大小伤口，血流成河。墙上，床上，桌布上，浮颜的身上，也都沾满了他们二人的血迹。

　　浮颜一睁眼，就看到浮孟康空洞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十分瘆人。她从夫妻俩人的血泊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二楼梦茜和梦泽的房间。梦泽还在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梦茜却不知所踪。

　　浮颜将熟睡的梦泽抱进怀里，小梦泽嘤嘤两声，依旧睡的很沉。浮颜亲亲他的额头，用衣服盖到他身上，防止他突然醒来看到房间的惨状。确认梦泽无碍后，浮颜开始抱着梦泽四处寻找梦茜的身影。

　　她找遍了小别墅的每个房间，都没有发现梦茜的身影。最终，她在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梦茜。

　　梦茜一直躲在那里，眼睛睁的大大的，惊恐地看着地上父母的尸体。

　　浮颜想要将她带离房间，她却颤抖地摇头，反而往床里侧缩的更深。梦茜眼底的恐惧，无助和仇恨在一刹那间让浮颜愣了愣。等她在细看时，梦茜的眼中却只剩下了恐惧。

　　梦茜的爷爷很快带着鬼引师赶到，见到爷爷的梦茜才从床底下爬出来，嚎啕大哭。

　　浮孟康和苏晴被人毁了灵魂，梦茜说她进房间时父母便死了，她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浮颜每每梦到浮孟康和苏晴的恐怖死状，梦到梦茜那惊慌又无助的眼睛，就恨不得把杀害浮孟康夫妻的凶手找出来，让他死的更加凄惨。

　　在陆零奕家中的这一晚，浮颜又梦到了当年的情景。
　　她坐起身，惊觉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你做噩梦了？”

　　“嗯。”浮颜还没完全从噩梦中走出来，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气愤。

　　“你经常做噩梦？”陆零奕又问。

　　“算是吧。”浮颜喝了几口水，慢慢恢复如初。“与其说是噩梦，倒不如说是回忆。”

　　“看来你的记忆里，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活了这么久，好事见过很多，坏事也经历过很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梦到了什么？”

　　“我大哥二哥的死，梦泽父母的死。”

　　浮颜重又躺下，陆零奕也跟着躺到她身侧。浮颜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

　　“陆零奕，你不是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么，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梦了？”

　　“好奇。”陆零奕边说边自然而然地从浮颜那拉过半边被子，盖到自己身上，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他和浮颜是已经在同一张床上睡过无数次的老夫妻。

　　陆零奕看着天花板，继续说：“我从来没有做过梦，所以我好奇梦是种什么感觉。”

　　“你多大了？”浮颜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未问过陆零奕的年纪。

　　“我不知道，从我有意识开始，已经过去三千多年了。”

　　浮颜皱眉，看样子，陆零奕可能跟她差不多大。但他这样没有灵魂的特殊存在，不可能三千年都不被发觉。

　　“那你有意识的时候，你在哪？”

　　“山底。”

　　“周围有什么，没有别人吗？”

　　“没有，我身边只有岩石和泥土，偶尔有生活在地下的虫子经过。”

　　浮颜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陆零奕恋上的表情，只见他依旧望着天花板，看不出难过和悲伤。他平静地像在叙述从课本上看来的，别人家的故事。

　　“你那样过了多久？”

　　“三千零壹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