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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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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晨昏交替,记不清过了多久,锦瑟儿终于醒了,冻醒的。
甫一睁眼,正正对着那怪鸟的硕大脑袋,一时间什么瞌睡虫统统都给吓跑了,伸手就朝怪鸟推去,谁知还未及靠近,就被金刚圈弹了回来,好不懊恼。
“傻瓜!”那鸟哼了一句,极为不屑。
也不知它在哪里寻得些干草,竟在岸边筑起巢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厚厚围了几层,不偏不畸,就在锦瑟儿面前,此刻更好整似暇地蹲在草窝里,仿佛存心炫耀一般。
“呸!谁稀罕!”锦瑟儿狠狠啐了一口,一骨碌爬将而起,她不动还好,一动才发现浑身酸软,半分气力都使不上来,多半是冻得久了,身子麻了。
“喂。”忽然,那怪鸟说话了:“执法长老送来了衣物和干粮,叫你好生照料自己。”
“要你管!”锦瑟儿没好气道,口上如是说,眼睛却忍不住四周看了一下,果然发现在草窝旁方方正正地躺了一个包袱,估计便是那鸟所提到的衣物和干粮了,于是心中暗喜,也不客气,伸手便把包袱拿了过来,突又觉得不妥,一双乌漆漆的眼儿直直瞪向那怪鸟,狐疑着道:“执法长老不是不相信你能讲人语么?怎的又找你传话?”
“包里还有封信,我又不是瞎子!”怪鸟头一甩,益发嚣张。
“你竟敢偷看我的信?!”锦瑟儿一下蹦得老高,指手划脚,七窍生烟。
“信封上一个字没写,怎就一定是给你?”怪鸟昂首挺胸,针锋相对。
“你!”锦瑟儿更是说不出话来,这鸟仿佛就是克她的,来到逍遥峰还不到一天时间,就把她弄至如斯田地,真真气煞人也。
兴许闹够了,又或是不屑再斗,那怪鸟倒是住了嘴,只缩着身子,连脑袋也埋了进去,昏昏欲睡。
锦瑟儿从包袱里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可举目四望,哪有遮挡之所?林中灌木之处她是不愿去的,可这湖边……还有一头怪鸟……
“喂。”锦瑟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捅了捅那鸟,奇怪的是,这次金刚圈却没有生出反抗之力,但觉触手处柔软顺滑,甚是舒服。
“喂!”见它无动于衷,锦瑟儿又捅了一下。
“怎了?”这次有反应了,那鸟探出脑袋,奇怪地看着她。
“我……”锦瑟儿欲言又止,十分窘迫,半晌,说出来的竟是句怪话:“你叫什么名?”
那鸟未料到会有如此一问,愣了愣,眼珠子转了又转,这才撇撇嘴道:“我叫华年。”
锦瑟甚奇:“什么华年?”
“华年嘛……就是华年,”那鸟冷冷哼了一下,面上尽是狡黠:“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呸!”锦瑟儿狠狠咬牙道:“谁思你来着,不知廉耻!”心里一时又急又羞,索性背转了身去,如此僵了一会,无奈夜风渐凉,衣服湿漉漉的实在难受,只得再次捅了捅那怪鸟。
“你到底要怎的?”那鸟瞪着眼,脖子伸得老长,看样子一个不顺心,短硬的嘴巴就要啄下去似的。
“我、我要换衣服,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锦瑟儿憋足了气,到底是说了出来,话音一落,脸就跟着红了。
若是对着寻常鸟儿,自不觉有甚难堪,偏生眼前这鸟会说人话,好生别扭。
而那鸟看着她,本已黯淡的双目忽地变得流光溢彩,其中更有七色不断反复交替着,瞬间已是三次,就和今日大殿之上一模一样,可过不多时,却又复了常态,也不刁难,背转身去,只愣愣道:“你换吧,我不看。”
“你得把眼睛蒙上。”锦瑟儿小声道,甚不放心。
那鸟一听,不耐烦了:“我尚未修回人身,你有甚好介意的?”话虽如此,脑袋还是乖乖缩到了肋边羽翼之下。
锦瑟儿见状,连忙解衣脱带,手忙脚乱了好一会,终是把衣物换好了,这才接着话题问道:“方才你说,你能修炼成人?”
“我本就具备人形神态,只因千百年前赤云之劫,这才法力固封,若机缘适逢,便能化解。”那鸟答道,字句虽短,气势倒是不小。
被它这么一说,锦瑟儿顿生好奇,禁不住又问:“机缘适逢又如何?”
那鸟举头望天,似有万千感叹,半晌方幽幽而念:“赤云破劫,火凤降天。”
“赤云破劫,火凤降天?”锦瑟儿好奇心已起,当下更是紧追不舍。
“当年我被降下劫咒过后,便与赤云仙子分隔开去,封印不解,我俩便永世不得相会。”那鸟缓缓道,语音隐隐含怒,显是忆起过往种种,心有不忿。
锦瑟儿不由微微一愣,那怪鸟相貌虽憨厚,可此刻却是杀气腾腾,看着竟颇觉心惊,良久,忽又笑道:“封印不解,劫难不除又怎样,难道就不能探访了么?那赤云仙子既然威名远播,即便败落,仙踪何处,也该有蛛丝马迹可寻。”
那鸟瞪了她一眼,甚是恼怒:“当日赤云战死,惟剩一缕孤魂游荡于三冥九幽之间,天大地大,我寻了千年,所获甚微,只知那魂已依附人身,人生短短数十年,累世更替,如今也不知流落何处。”话语凄厉,数世寻觅之苦,尽情洋溢于表。
见它如此,锦瑟儿一时倒也语塞,过得良久,才又问道:“这么多年里,你竟连一个都没寻着么?”
那鸟喉咙里哼了一下,苦笑连连:“我虽有不死之身,可那玉帝老儿好生歹毒,劫咒当中竟还伏了一道忘生咒,每隔六十年,前尘往事种种记忆便要被消去一回,再待六十年过后,方才又慢慢复苏,如此这般,即便是寻得孤魂附体之人,可相处未及长久,便又因那忘生咒而重回起点,可叹岁月匆匆催人老,又有几人等得了这六十年?”
一时之间,锦瑟儿不说话了,仿若感同身受一般,唏嘘不已,只没曾想天威赫赫,处事竟也这般不择手段……
沉默半晌,锦瑟儿忽然扭头问道:“为何对我说这么多?”满脸皆是疑问,生怕被骗了似的,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带着些许期待,游移不定。
那鸟看了看她,一言不发,抬起两只大脚掌一摇一晃地从草窝里走了出来,直至锦瑟儿面前方才停下,同时短粗大嘴往自己身上一啄,叼下一根硬翅,轻轻放入锦瑟儿手心之中,刹时间异变突生,原本毫不起眼的灰黑毛羽,到了锦瑟儿掌中竟是五彩斑斓,好不神奇。
锦瑟儿一愣,手微松,硬翅随即脱手,掉落地上之时,却又复了原本形态,依旧那般的毫不起眼,起初锦瑟儿只道是自己眼花,可再次拾起硬翅,眼睁睁看它变得,绚丽夺目,方才真是信了。
“你身上有赤云的气息。”那鸟一字一句道,音缓调沉,甚是凝重。
“我?”锦瑟儿瞪大了双眼,心头猛然一震,好比漏跳了一拍似的。
“也许吧……”那鸟微微叹了口气,提起两只大掌,啪嗒啪嗒地走了另一头,边走边道:“那草堆且借与你过这一宿好了。”
锦瑟儿立时又是一愣,想起这怪鸟先前种种刁难举动,委实不敢相信前后态度竟会如此地天差地别,而未及细想,那鸟的细长声音又飘了过来:“只借一晚,明早你得自个弄。”
“切!”锦瑟儿撇撇嘴,刚洋溢起的一丝感激杂眼又消散无形了去。
这夜,枕着杂草垛子,锦瑟儿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威风凛凛的神鸟,似凤非凤,英武昂扬,望向苍苍众生的眼里,尽是傲慢,仿佛天下之物,均不值一省,在它身边,伫立着一位绝美女子,柳儿细眉琉璃眼,痴痴伤感,就这么定定看着自己,怨怨而问:“你,可还记得我?”
赤云?!
锦瑟儿猛然惊醒,举目四望,哪里还有什么神鸟仙子,一切不过南柯一梦,虚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