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晏朴

9、世断绝(下)

　　清冷的长宁宫挂满了白绫，枯叶满地，落寞几许，东风过，飘然一片。宫雅看着那躺在床上的消瘦无生气的女子，仔仔细细的为她擦拭着，泪止不住的滑落，宫雅呢喃道“娘娘，深冬露重，路上，可要慢些走，到了那边什么苦痛就都没了。爱的，恨的，都忘了吧”这时，长宁宫的外面传来脚步声，几分熟悉几分生疏，似是那许久都未曾再来过的故人。“皇上驾到”，高扬的声音穿透这宫巍高墙，寒鸦过，徒增凄凉。宫雅看着推门而入的人，恭敬的跪下，“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楚文璃看着这般谦卑的宫雅，说到“起身吧，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对朕如此谦恭，朕以为你定会拿着刀剑来砍朕”，宫雅低眸漠然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代表的是皇后娘娘的颜面，怎能做这般大不敬之事，莫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不是。奴婢一生想看护的人都已经逝去，对活着的人肆意妄为又有何意义呢？陛下能来见娘娘最后一面，奴婢已是感恩戴德了”，楚文璃看着床上面如枯缟，再无血气的徐诺，心中终究还是疼痛难忍，紧握拳指。“朕与她夫妻一场，虽是孽缘，来见她最后一面，也是了却夫妻缘分，不枉这十年相识”，楚文璃沉默了许久，他不问，宫雅亦不语，风叶鸣廊，岁月无声，楚文璃看着窗外残红遍地落寞着问道“她可，留下什么？”宫雅道“请陛下稍等片刻”，只见宫雅从徐诺的床头柜里取出一个木盒，盒中三只纸兔子，两大一小，泛着黄色，大大小小折痕许多，许是年代已久，宫雅看着这纸兔子，目光柔和仿若看着自己的孩子，又或是追忆那早已逝去的韶华。宫雅将木盒捧给楚文璃恭敬道“娘娘无任何话语，任何物件留给陛下，孑然一身，去的也洒脱。只不过这三只纸兔子是昔日逝去的小皇子所折，奴婢本想自己留个念想，想来想去，还是交与陛下的好。毕竟这是小皇子临终前，想亲手交给自己父亲的生辰礼物”，楚文璃接过木盒，脑海中不禁想起那天真烂漫孩童的笑脸，与那稚气的呼唤。“这是逸儿想给朕的？”，宫雅泪痕未干，眼里又有泪水泛出，“是的陛下，小皇子走前一直念叨着希望能亲手赠与陛下，可那时陛下已经是许久不见小皇子了”，楚文璃看见纸兔子久久无言语，只见宫雅再次跪下道“奴婢有一事相求，恳请陛下准许奴婢出宫替娘娘守陵”，楚文璃听见宫雅这番话，不禁伤感道“你可知道你年龄已能出宫，这么多年，照顾她也是辛苦你了，况且当年你救逸儿有功，朕可以给你一笔赏赐让你出宫自由的生活”，“山河流水，万里江山，独自也是无趣。深宫岁月，转瞬即逝，除了奴婢怕是也没人能再记挂着娘娘了，奴婢不想娘娘的墓前太过凄凉，还望陛下恩准”楚文璃看着丝毫不改变心意的宫雅，这宫中无人再记挂徐诺了吗，
　　“走吧”
　　“谢陛下恩准”……

　　宫雅待楚文璃离去，坐回在床榻边，看着那苍白没有一丝生气的容貌，恍惚间仿若回到那年，庭院春深，尚不谙世事的年华，笑着柔声对徐诺道“娘娘，别怕，宫雅会一直陪着您”……

　　长宁宫的娘娘走了，大年的除夕夜再没有宫人在这长宁宫打雪仗，也再没有那清瘦虚弱的女子唱一首清曲，歌这大好人间，盛世长安。

　　宫里的人们，来了一波，走了一波，宫里的老人们，总会在茶余饭后给新来的宫人们讲着，皇上啊，总会在半夜，点上一盏灯，独坐桌前，捧着一个泛着光泽的木盒，看着盒中三只泛着黄色的纸兔子，久久出神，黯然神伤……

　　七重八重寒山腊梅放，莫不道，归野是何方？
　　十里千里落雪宫城外，融未消，春初待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