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晏朴

1、不识

　　清风明月，疏梅倦云，宫殿之内高烛暖光。
　　“陛下，皇后娘娘，殁了”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小祥子。楚文璃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瓷杯碎裂的声音在夜晚分外清晰，青瓷碎，嵌入血肉，一滴，两滴，血水混着泛着氤氲热气的茶水洒落，浸湿奏折上些许朱红的批文，晕染一片胭脂红，宛若伊人红妆泪。看着掌心那朱红刺目的烫伤，楚文璃低眸淡漠道“以皇后之礼，厚葬了吧……”，夜已深，楚文璃自嘲的笑着
　　“徐诺，这次是你违背了诺言……”

　　半年前
　　“徐诺你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你吗？”长宁宫内怒吼的男人是那九五至尊上的孤傲冰冷的龙，也是她徐诺的丈夫。

　　“杀？陛下不是早就昭告天下，我是妖女再世吗？既是妖女，俗世又能奈我何？”徐诺笑着，婉转的声音宛若腐骨的歌谣，纤纤玉指带着地狱的寒冰轻扶着楚文璃冷峻的脸颊，笑靥如花，朱唇轻扬，宛若面前是她此生许下一生一世的良人，可那黑如墨的瞳眸里，爱，恨，嗔，痴什么都没有，虚无的墨色，深不见底，无情无欲，不知所思。楚文璃一把捏住在脸上那泛着幽幽兰香的玉指，骨骼错位的声音让四周跪在地上的侍从瑟瑟发抖，可玉指的主人却依然笑着，没有半丝痛意笑说着“陛下下手还真是重呢，当年北齐军营里面，他们可是将我手骨错位为不废手再反复接上，陛下可还是觉得我会痛吗？”楚文璃眼中那不动如山的寒冰一瞬动摇，恍若如梦，终是转瞬即逝，不禁放开了徐诺的手指。这时一太监快速走进，跪倒在地“陛下，贵妃犯病了”，楚文璃剑眉微皱，看着徐诺说“今日，算是丽如救了你，去玉林宫”看着楚文璃毫不决绝走去，徐诺看了看自己开始红肿的双手，脸上没有任何伤痛的不适，轻声唤道“宫雅，把许太医找来吧，这手还是要归位的”随后见一二十七八左右女子上前，女子面容清秀，柳眉细眼，自有一股灵韵，可额头上两寸的伤疤虽被发髻遮住不少，若隐若现，可还是让这女子灵韵染上几分浊气。宫雅躬身答到“奴婢一炷香前已让小祥子去请太医了，算算时辰，快到了吧”。徐诺笑着说到，“你也料到，皇上不伤我几分不会走吧”。宫雅默不作声，但眼眶已是微微泛红，声色平淡道“娘娘，天快凉了，这双手可还是要好好保养，为免这寒冬太难熬过。娘娘，发髻乱了，奴婢给娘娘重新梳妆吧”。“好”

　　鸾镜女子，目光远眺，透过窗外，看着庭院那渐渐枯萎的荼糜花，任着身后的女子一点一点取下头上的发簪，轻柔的梳着墨黑的发丝，再一点一点的将发簪插回。宫雅娴熟柔和的动作，谁能想到宫雅曾经有段时间梳头总是扯断了徐诺不少头发。宫雅弯身将楠木梳端起欲放进另一边的梳妆奁，突然腰使不上力，撞上了一旁梳妆台。徐诺回神，立马起身扶起宫雅，一脸担忧的问到，“宫雅，你可还好？”，宫雅一手撑住梳妆台，一手扶腰，腰部疼痛使她面生冷汗，却依然尽量平淡道“旧疾了，娘娘无须挂念，奴婢无碍的，娘娘放开奴婢吧，小心您的手”徐诺面有微微怒色，柳眉微蹙，声色略微哽咽道“你这般这么久了，平日里让你好好休息你为什么不听，若是连你也……”，宫雅闻言轻轻握住徐诺的双手温柔道“娘娘，我不放心其他人照顾你，放心吧，宫雅会好好的，不会丢下娘娘一人的。奴婢去看看太医来否，娘娘先休息一会儿可好？”

　　离上次楚文璃来过了二个月了，凛冽的寒冬终是到来。除夕夜将至，整个皇宫都洋溢着除夕佳节的馨和氛围。

　　长宁宫内，皑皑白雪染白庭院每一寸，芒芒大地，倒是看着分外宽阔干净，盖着了许许多多的风花雪月，遮住了许许多多的血雨腥风。

　　徐诺批着貂绒，盖着白虎皮，坐在大厅里。乌木桌上架起小火炉，温着一壶酒，宫雅坐在徐诺旁，木湘和小祥子在厨房与大厅之间往返，上着一道又一道的佳肴，其余的宫女太监徐诺特许她们放假，现在都在庭院内欢快的打着雪仗。宫雅笑着说到“怕着皇宫也只有娘娘能容许他们这般放肆了”，徐诺道“当年，你不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怎的今日还计较起这些规矩了”。宫雅看着天空内还在飘落的细小雪花不禁叹声道“奴婢记得，小皇子，最喜欢下雪了，每次下雪总要奴婢陪他去堆雪人”说着说着，宫雅笑了起来，眼底泛着欣喜的微光久久不散。徐诺一愣，看着桌上摆着的麦芽桃梨糕，眼眸低垂，睫毛遮住眼底神色，呢喃道“逸儿，最喜欢在下雪天吃麦芽桃梨糕了，他说这糕白白的，就像在吃天空中的雪花一样，那时我怕他牙齿吃坏总是不让他多吃。”宫雅给徐诺倒上一杯酒笑着说到“若是小皇子还在，如今，也是八岁了，定能背几首诗词，在这佳节里哄娘娘开心”，宫雅说完装作不禁意揉眼，擦去眼底抑不住的泪。徐诺轻轻端起酒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么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的双眸，“逸儿早早去了，也好，在这宫内，我护不了他，只怕连个全尸都落不得”，徐诺夹了一块麦芽桃梨糕给宫雅，“娘娘，奴婢真的很想小皇子”宫雅尝着这糕，眼泪是真的抑制不住了，“奴婢每每腰疼就想起小皇子那圆圆的脸颊，那双清澈无比的双眼，和那最后的呼唤”，徐诺呼吸微促，轻声道“别想了，宫雅，逸儿能离开这里也挺好，不是吗？若是看着我这般模样，逸儿该心疼了。吃菜吧，要凉了”

　　夜深，大厅内依旧灯火明亮，除夕的夜晚，没有云雾遮挡月光，庭院的雪被镀上一层金光，与烛火交相辉映。咚——，咚——，除夕夜的钟声敲响，徐诺捧着手里的那纸张泛黄的纸兔子，轻声呢喃道“逸儿，生辰快乐”
　　睡在床榻上，徐诺闻到寒风夹杂着的腊梅香，缓缓睡去，好像一梦回到了十年前，一切都还是那般的岁月静好，盛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