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弃撩》橘悄

22、022

　　在一株葱郁的合欢树下停留着做工精良的木制轮椅，轮椅上有一位面裹黑纱的女子。女子的脸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除了那双仿似经历过千般风霜的眼珠不时的转动着。她的手指搭在膝盖的薄毯上，骨节修长却也瘦弱如柴。

　　黑纱女子身后立着一个妙龄女孩，悲伤地看向静止不动的黑纱女子。她是清晓，被主子指派照顾轮椅上的女子。

　　“起风了，喻娘。我们回去罢？”远方碧蓝的天空中飘过来大片乌压压的云，似是不时就会下起倾盆大雨。清晓靠近浑身药香的黑纱女子，用手压住被风吹起的薄毯，却不及风太调皮，露出了被裹得密不通风的畸形膝盖，清晓心疼地望向女子说道。

　　被唤为喻娘的黑纱女子眼眸触到膝盖闪了闪，随即眼睛弯了弯，似是月牙儿惹人喜爱，把清晓吹乱地鬓角勾在其耳后，点了点头。

　　清晓把眼泪和鼻水又吸溜了回去。她扬起了笑颜边用欢快地语调同黑纱女子说起近日宅子里的趣闻边推着轮椅朝内院走去。路上但凡碰见的丫鬟婆子，都一一嬉笑颜开的上前来同二人打招呼。

　　“方大娘昨日要捉自个养得老母鸡给你补身子，谁知道那只母鸡成精了似的，就好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扑腾着不肯就范。方大娘把鸡舍闹得是鸡飞狗跳，直到最后方大娘说是要给喻娘炖汤，老母鸡才一动不动地让方大娘抓住了翅膀放了血。”

　　喻娘安静的听着清晓柔柔的嗓音，隐在黑纱下的嘴唇无力地张了张，吐出了一个干瘪不明的音符飘散在风里。

　　清晓并未听见：“喻娘知道吗？东岚的皇帝现在是楚允澈啦。听说东岚太上皇半月前就把皇位传给了唯一的皇孙。不是清晓说，这个楚允澈真的是好命呢，太子爹爹守护边关，岚京还有太上皇坐镇，他这个皇帝可当得是云华大陆第一皇了。”

　　喻娘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道：【东岚国的楚允澈？】

　　清晓点头：“是呀。喻娘感兴趣吗？”她把轮椅手闸拉住，脚边就是喻娘常住居室的台阶，她招呼两个从院门口走过的李二娘和不怎么眼熟的婆子同她一起把轮椅抬过台阶进了屋子。

　　“喻娘说，谢谢两位姐姐了。”清晓看着喻娘的手势对两个婆子说道。

　　“哎呀，不用谢不用谢，姑娘有事就吩咐奴婢。”

　　“清晓姑娘太见外了，大家都在宅子里相处了五六年了还这么生份。喻娘也是，还是这么客气。这点小事老婆子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以后有其他事需要帮忙，清晓姑娘只管来找我老婆子就是了。”李二娘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侠气万丈的说。

　　清晓笑着打岔道：“看不出来我们的李二娘颇有侠义之风啊，那清晓可就在这里先替喻娘谢谢您二位了。”她促狭地与喻娘一挤眼，就福了福身。

　　“清晓姑娘惯会揶揄老婆子，老婆子可要当心自个的身子骨，可不能在主子还没回来的时候就让姑娘折腾散架喽。”李二娘打趣道，“好啦，喻娘，清晓姑娘。外间天儿越来越黑了，老婆子可不想淋成落汤鸡，我们先走啦。”她和另一人朝清晓和喻娘施了礼，急匆匆地走了。

　　“李二娘愈来愈可爱了。”清晓摇摇头送走了两位，回来抽走了喻娘膝盖上的薄毯，半扶半抱地把女子从轮椅上转移向床榻，又倒了杯热水递在喻娘手中，接着在女子略带颤抖地手下垫了层吸水的帕子，“喝杯热茶暖暖手。喻娘扶稳些，别洒了烫到手。”这些事情清晓做了不下五年了，很是熟练。

　　喻娘端起了茶盅眨了下眼睛，借着氤氲的热气把眼内的酸涩挤了出来。清晓并不知晓，她走向窗边，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关上了窗户。

　　“二娘姐姐，这位喻娘是什么人啊？围着面纱也不说话，身边还有模样跟个大小姐似的清晓姑娘贴身侍候着？”跟在李二娘身边的婆子问道。

　　李二娘闻听此话，锐利的双眼如同老鹰发现可以捕食的食物一般射/向了问话的婆子：“春燕妹妹脑袋被门夹伤了不成？喻娘的事我们作为奴婢的又怎能知道？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宅子里的殷大夫那里求上几贴药治一治才是正经。”

　　【春燕】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诺诺点头：“二娘说得极是，我这就去拿上几贴药好好吃一吃。”她不敢抬头，生怕李二娘看出一点端倪，连跑带喘地消失在花廊尽头。

　　李二娘眯着双眼冷冷一哼，她反身与【春燕】背道而行，走到一个死角她才停下脚步，朝天吹了声口哨。一个乌漆抹黑的身影矫健地从屋顶上翻身而下，无声无息地跳到了李二娘身后。

　　伞光划过天际，映照出李二娘身后的欣长身姿：“哎哟，我的天。”李二娘被吓了一跳，心跳都出现不齐了，“出现了不会吱一声啊，吓死老娘了。”

　　“娘。”男子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叫道，“别说那些了，您找暗卫做什么？”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看住花廊，有可疑的人影出现的话重点追查。

　　“儿子？咦？你今早不是穿得那套绿色的衣服吗？怎么又换成黑色的了？……算了儿子，娘跟你说，娘怀疑宅子里进了奸细，春燕就是那个奸细。你赶紧去把她抓回来。”李二娘的脸上先是惊讶又是慎重，表情几吸间变了又变。只把男子看得忍俊不禁。

　　“娘，此事我会飞鸽传书给主子，相信主子自有决断。倒是娘，切不可轻举妄动。”

　　一道惊雷响彻耳边，好像劈开了李二娘脑中的混沌迷雾。

　　“嗨呀我的傻儿子，要是等主子知道这事，估计这奸细都把宅子闹得鸡犬不宁了。说不定就是趁着主子不在这里那些人才有恃无恐地进来。”李二娘义愤填膺，忽然一拍手叫了起来，“我的天，这些人不会打着其他主意罢？难道想一锅端了这里？主子不在这里说不定她还安全一些，倒是像喻娘口不能言，脚不能跑的，出了事可怎么办？”

　　男子汗颜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娘你又开脑洞了。娘以为宅子里这么多的暗卫都是在睡觉啊？主子走前已经安置好了一切，娘就不要担心了。再说了，殷大夫也在前宅啊，主子说了，有急事需要拿主意的话就去找殷大夫嘛。”

　　“哎，殷大夫会不会武功身边有没有人保护？”李二娘面色突变，她刚才是不是把奸细撵到了殷大夫那里？如果春燕对殷大夫暗下黑手，那她不就是犯了大错了？！“儿子我……我刚才让奸细去找殷大夫了！”

　　“什么？！”男子差点摔倒在地，他来不及劝李二娘不要担心，朝天就是一记无声的口哨，霎时四面八方的屋顶上腾飞起了数道身影，哗哗哗朝着殷大夫所在的前院飞奔，道道身影变成了残影。

　　大雨终于如瓢泼般落下。

　　“殷大夫！”男子把李二娘往廊下一推，也咬牙跟了上去。

　　殷大夫的院落里寂静无声，只留有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勾动着众人的心。暗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心焦如焚敢推开了房门。

　　一灯如豆，被众人担忧的殷大夫好整以瑕地手握医书在细细品读着。白衣如雪，面容平静，委实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暗卫们纷纷沉默了。

　　殷大夫被人打断了读书的心情，皱着眉头扫向了门口，褐色的眼瞳里盛满了不悦，修长身姿里蕴藏着的恐怖气压如漩涡般朝暗卫们袭去，暗卫们一时被殷大夫的气压所迫，僵着身体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殷大夫！”男子见暗卫们都聚集在门口，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撞见最不能接受的画面。暗卫们见到头儿来了，心头松了口气都闪身藏匿了起来。

　　艾玛，这殷大夫身上的气势简直全方位碾压了主子。可怕，太可怕了。

　　“李副将，你来了。”雌雄莫辨的声音悠悠响起，殷大夫退后一步把医术卷在身后，向男子做出邀请入座的姿势。

　　“殷大夫可有损伤？下官实在有辱主子所托！请殷大夫原谅！”李副将踏前几步，单膝一跌叩在殷大夫身前。

　　殷大夫闲云流水般避开了李副将的大礼，温和道：“李副将不必如此，快快起身罢，殷某并无所伤，让李副将担忧实在是殷某的不是。”雪白的衣角一飘，暴露出身后犹如木雕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婆子。

　　“她！――”李副将大吃一惊，他指着像是得了失心症的老婆子嘴巴圆成了O形，“殷大夫，这人――”

　　殷大夫血色的唇瓣一扬，无端让李副将有种身处血色地狱的荒谬感。李副将揉揉眼，殷大夫又恢复成冰姿玉骨的无/欲模样,他暗叹自己果然眼花看错了。

　　只听殷大夫说道：“李副将怕是不知道殷某的家传本事罢？”褐色眼眸带着笑意看向了老婆子，“殷某，毒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