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谜游戏》灿与夏

10、序章《迷途之鸟》（10）

　　不知何时，三楼窗外的雷雨已经停歇，走廊里弥散着未尽的水汽，还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

　　“刚才是什么动静？”
　　袁青听见声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将秋夕和呆学生远远地抛在身后。

　　“一本书突然掉下来了，就是这本，《公众舆论》。”
　　吴望舒没把书递给他，只是拿在手里让他看了一眼封面。

　　袁青会心一笑，调侃道：“你倒是会管家。”

　　吴望舒这人脸皮薄，耳根子又软，被袁青一句话说得有点露怯。但看秋夕和孟春到齐了，胆子也不自觉大了起来，他用拳头压住嘴唇，清了清嗓子，说：“我俩不当家，秋夕说给你，我才能给。”

　　孟春也机灵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秋夕从身后拍了拍袁青的肩膀，语气带着得意，“听见没？我说了算！你走得再快也没用。”

　　然而，还没等袁青再说句话，从他的屁股兜里先传出了奇怪的铃声，“你姑奶奶给你来电话了，你姑奶奶给你来电话了！”

　　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他圆润的屁股上。

　　袁青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兜里摸出手机，用眼神示意一下，便从图书室走出去，到了走廊才接起电话。

　　吴望舒吃惊地看着袁青潇洒离去的背影，一种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像烟花一样在他脑袋里倏尔炸开。他指着袁青，充满怨念地向秋夕告状：“他的手机为什么能打电话？作弊吗？”
　　秋夕言简意赅地回答：“用了道具。”说完，又啧了一声，故作冷酷地批评道：“多大一人了，别撒娇。”

　　撒娇？撒你个大头鬼啊！你告诉什么是撒娇？！你他妈告诉我什么是撒娇？！
　　你面对的可是一个连游戏规则都没搞清楚，就被女鬼活活拖进厕所的诈骗受害者！

　　吴望舒假笑着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秋夕，又怂又凶狠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门外的袁青似乎听见了什么重要事情，说话声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吴望舒隐约听见他说了一句：学生……杀了……学生。这怎么还串频到《甄嬛传》去了？

　　吴望舒正要说话，周围突然接连发出几声闷响，他猛地看向书架旁的呆学生。

　　从遇见呆学生开始，他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不知呆学生刚才做了什么，书架上的书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此时，他正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掉落的书塞回去，双手却像开了震动似的一直在抖，慌乱间又把更多的书给弄掉了。

　　秋夕皱紧眉头，“你在干什么？”

　　呆学生脸色有点难看，他动作僵硬地看着秋夕，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看看……看看而已……”说完，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吴望舒，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焦躁不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哗啦啦地下淌，两只手也无意识地相互挤压着。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无缘无故地显露出无比绝望的神情。

　　紧接着，他用空洞而呆滞的眼神，死死盯住了吴望舒，并伸出一只手，“那本书能给我看一下吗？”

　　他这种状态显然是有问题的。

　　但是，就在吴望舒转开视线、看向秋夕的一瞬间，呆学生已经张牙舞爪地飞扑过来，那不要命的架势，仿佛要就地生吃活吞了他。

　　不过，没想到的是，吴望舒只是随意地挥挥胳膊，挡了一下，就将他轻轻松松地打飞了出去。呆学生砰的一声摔落在地，像只待解剖的青蛙一样趴着，弱弱地发出一声惨叫。

　　孟春一怔，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弱不禁风，良久，才反应过来，生气地大嚷道：“你碰瓷啊？你道德绑架啊？你谁弱谁有理啊？”

　　袁青听见吵闹声，随即挂了电话，返回图书室。一进来，他就透过书架看到有个人影沿着抛物线完美落地。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疑惑或者好奇的表情……就好像是早已在脑子里，千千万万遍地，反复推演过这样的情形。

　　他很快走到秋夕三人的身边，用余光瞧了一眼哆哆嗦嗦的呆学生，问：“他犯什么病了？”

　　秋夕低声说：“先出去吧。”

　　——————

　　“这本书送你了。”
　　秋夕从吴望舒手上拿过那本《公众舆论》，直接扔到袁青怀里，颇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这么慷慨？我都怀疑你们想暗害我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袁青并不打算拒绝他的好意。

　　秋夕冷笑一声，像玩魔术扑克牌一样，手指微动，眨眼间就变出了一张电梯卡，“你想得倒美，这是交易。”

　　虽然袁青面色如常，但他还是像哄小孩似的，假模假样地“啊”了一声，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才慢悠悠地说：“你这手法，不进去蹲几次都练不出来……你这是打算让我以身试法，看看电梯里的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停停停，别在我这儿卖惨了，所有电梯卡都在你们手里吧？”
　　秋夕才不吃他这套，用手指夹着电梯卡指向他的胸口，活像个万恶的传销头子，连蒙带骗地给他洗脑：“书只有一本，但电梯卡有好几张，这生意你稳赚不赔，放心吧！我们要不是为了保命，也不会把到手的线索让出去……而且，你再不下楼，小心苏寒云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袁青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挪开视线，注视着躲在一边畏畏缩缩的呆学生，满脸真诚地给出自己的意见，“你还要留在这里？他们仨可是个小团伙，也不怕到时送你给尤雪当祭品。”

　　呆学生哭丧着脸，用哀求的目光扫了一圈，见秋夕一伙人并不打算为难他，立刻屁颠颠地冲到袁青身边，抓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喊道：“我也走，我也走！大哥，我跟你一起下去。”

　　然而，倒霉的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走廊的另一端就传来了有节奏的“哒、哒、哒”——是高跟鞋用力跺在地上的声音。

　　吴望舒甚至都没有动脑子，就被迫想起了在画室门前遇到的女教师，就是长得像大头钉的那个，她锋利的鞋跟堪称迷你版西瓜刀，能实现精准爆头式输出。

　　不知道袁青和呆学生有没有领略过大头钉的风采，但他们两人闻声脚底抹油，零帧起跑，鞋底子都要蹭出火花来了。

　　“我们……”吴望舒把头扭回来，见秋夕和孟春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想说的话卡在牙缝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听，她在说话，她在说什么？”孟春竖着耳朵，又将一只手覆在耳旁，朝着大铁门方向微微探身，整个人活像一台雷达。

　　不过，她这动作显然是多余了。

　　大头钉看来平时没少练山歌或者美声，说起话来也十分讲究胸腔共鸣，尤其骂人时，那声音仿若洪钟鸣响，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又偷跑到这里……记吃不记打的小畜生，不要脸的贱蹄子、臭老鼠，真是该死！我现在就去抓你，要是让我看到你，我一定打碎你的脑袋！”

　　“哐”，走廊里响起一声闷响。
　　原来是关键时候电梯不给力，任凭袁青疯狂敲击下行键，它就是稳稳地停在一楼不上来。袁青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脖子上也青筋暴起，最终忍无可忍地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纹丝不动的电梯门上。

　　秋夕听见声音，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他像抓猫一样，用两只手熟练地抓住吴望舒和孟春的后脖领，说：“找地方躲一躲。”

　　三楼的教室大多都上了锁，除了图书室，能够躲藏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秋夕当机立断地选了一个杂物室，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一个一人高的大铁皮柜子。他们来不及多想，一溜烟儿地钻进柜子，又合力把柜门再次关紧。

　　“哗啦啦”，是大铁门被推开的巨响。

　　大头钉像上了发条一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嘴上还在变着花样骂个不停，隔着一条走廊，吴望舒都觉得有唾沫星子飞溅在自己脸上。

　　黑暗中，吴望舒突然觉得耳边痒痒的，仿佛有人恶作剧似的吹了一口气。他难耐地抓了抓耳朵，动作间，猛然意识到柜门上还留着一排小小的通风孔。刹那间，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吴望舒急忙伸手去扯秋夕的外套，一句紧跟一句地说：“秋夕，衣服，柜门上有孔能看到里面，快点！”

　　秋夕火速脱了外套，三人六只手扯住衣服的边边角角，七手八脚地将通风孔给遮严实了。

　　俄顷，大头针就哒哒哒地快步走进来。她像个彻底陷入癫狂的疯子，在杂物间来来回回地乱转，时而狂躁地使劲跺脚，时而对着空气胡乱地挥舞钢尺，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出来，臭老鼠，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最后，她脚步猛地一顿，停在了大铁皮柜外。
　　突然，她像只断了尾巴的壁虎，猛地扑在柜门上，将眼睛凑在通风孔处使劲往里看，那眼珠子凸得仿佛随时都会迸射出来，整张脸狰狞至极。

　　吴望舒大气儿不敢出，双手死死抓着衣服，不由自主地侧过脸，紧闭眼睛。即使有厚重的铁皮保护，他也难以面对这么恐怖的NPC。

　　吴望舒在心里双手合十，歇斯底里地疯狂默念：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大头钉诡异的声音像成群的蜱虫，不知从里面钻入这狭小的空间，死死咬住众人的皮肉，想甩都甩不掉。她带着一股扭曲的兴奋，笑嘻嘻地念叨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藏在哪儿了……”

　　紧接着，“滋——啦——”，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刮擦声。不用想，吴望舒也知道那是大头钉把钢尺当刀用，正在凶狠地、坚持不懈地划着柜门，想要切开阻挡她的坚硬铁皮。

　　吴望舒已经摸清楚游戏规则，玩家只要成功领会并避开NPC提出的条件，99.99%能够保住小命。但这个过程实在是太难熬了，就像天花板上悬着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的利剑，每个从下方经过的人，都猜它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但都害怕自己成了最倒霉的那个0.01%。

　　柜子外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吴望舒吸了吸鼻子，估摸着是大头钉太疯狂，把自己割伤了。

　　忽然，刮擦声戛然而止，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静得可怕。

　　大头钉沉默地站在柜子外，任凭自己的手、脸、胳膊被伤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怨毒地盯着那只铁皮柜子，瞳孔中闪烁着幽冷的光，就像是要用眼神将里面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我知道你就藏在里面……”
　　“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看不到，看不到……”
　　“你出来吧，求你了！只有你出来我才能打碎你的脑袋，我才能恢复正常……”

　　铁皮柜猛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吴望舒没有防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在柜门上。
　　慌乱间，他用力伸直胳膊，一边用拳头死死抵住柜子内壁，一边将后背紧紧贴靠上去，试图稳住身形。

　　大头钉再次发起疯来，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脑袋和身子不依不饶地撞击着铁皮柜子，一下又一下，生生将原本平整的铁皮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也许是因为缺氧加上极度恐惧，恍惚间，吴望舒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她骨头碎裂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三人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憋死时，大头钉终于放弃了攻击。她瞪了一眼始终打不开的柜子，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又生气又灰心地嘟囔着：“不在这……不在这……他没藏在柜子里……”然后，带着满身血污，拿着钢尺，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若无其事地扭着腰走了。

　　就这么走了？

　　吴望舒看看秋夕，又看看孟春，两人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都是满脸的冷汗，胳膊僵硬得放不下来，一副惊吓过度的狼狈模样。

　　这时，吴望舒在神魂未定中，竟生出一丝微妙的小得意。
　　换成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尿裤子了，而他竟然在危急关头，火眼金睛地发现了问题所在，成功救下了两位“高级玩家”！就试问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