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时光快些吧》无关客

9、现身

　　忙完一天的工作以后，李医生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黑，她揉了揉眼睛，酸痛感奔袭上来又迅速褪去。同事都早已离去，本来他也可以早点离开的，但临近下班时，有人专门挂了她的号，她虽万分不情愿，但作为医者，有人挂自己的号，也是一种信任与嘉奖，她也便去了。这也许就是她区别他人，能成为医院首席医师的原因。
　　但着这一去便是两个小时，等到看诊结束时已经快八点了。李医生把手上的材料收拾好，脱掉大褂，把平底鞋换成细跟高跟鞋，关上门便匆匆赶去车站。今天周五，她的车限号，所以她必须去坐公交。
　　急忙赶到城东车站时，车正要出发，她正好赶上。
　　真幸运！其实有时候她挺享受坐公交的，特别是这个时候，工作了一天，身心疲惫，如果还要开车回家，无疑是一种负担。这种情况最好，拥挤的人群已经散去，上了公交还有座位，坐下来就可以休息了。
　　李医生心里这样想着，竟真的在车上睡着了。可不幸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到站时就自觉醒来。车已经过了两个站了，她匆匆下了车，看着呼啸而去的公共汽车，心情到了一天的最低点。
　　这里很难等到出租跟公交，但离家也不远，她便选择走路回去。
　　李医生边走着边懊恼刚刚为什么要换上这该死的细跟鞋，忽然好想感觉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自己，她回过头看了看，却发现没有人。她继续往前走，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试着加快脚步，后面的身影跟脚步声也加快速度跟着。
　　可偏偏这时路上人烟稀落，偶尔只有迎面而来的自行车与夜跑者，大多匆匆而过，还有就是机动车道上呼啸而过的汽车。这让李医生心里生出无限的孤独，她第一次渴望有一个男人可以在自己身边，不用他赚钱养家，只需要他陪自己走一段路。
　　暗黄的路灯光被路旁的大树一块一片的分割着，映下交错的光圈与阴影，阴影占据大多的领土，编织成一张黑暗的脸，而光亮便是恐惧的源头。
　　这里肯定是犯罪的理想地点，李医生想起几天前被送进医院的的高中少女，就是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侵犯的，整个人遍体鳞伤，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灵魂。想到这里，她不禁心惊胆颤，不敢再想下去。
　　前面笔直的人行道被两排整齐而立的茂密乔松压缩成一个幽闭空间，幽暗而深不见底。看着眼前的一切，李医生心里的恐惧不断扩散，而身后的身影也如芒在背，心里素质一向强大的她再也招架不住，她扭头跑向旁边的车道。
　　李医生解脱了，呼啸而过的鸣笛声和咒骂声让她无比安心，暗黄的路灯比阳光还要温暖，她肆意的在车道上奔跑着，即使脚下不断的传来疼痛她也不愿停下来，直到她被叫住，准确来书，是被车叫住。
　　一辆BMW鸣笛两声，缓缓的在李医生前方停下来，车窗也缓缓滑下来，是杨经理。“李医生，你怎么在车道上跑，太危险了，上车吧。”杨经理微笑着说。那是李医生看过最温暖的笑容了，甚至比所有患者康复后的笑容还要温暖。她没有犹豫半刻：“好啊！”
　　“你怎么也在这？”上了车，李医生重重呼了一口气，边系安全带边看向身后那片松林。
　　“我回家路过这里。”
　　“你怎么就认出我了呢？”李医生看向对方。
　　杨经理没有说话，摆动着方向盘，在一个路灯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看着她说：“您可是我们医院的门面，我认不出来就不应该啦。”
　　“哦，想不到杨经理还挺关心下属的呢。”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也不是所有人都记得住，像上次……”杨经理欲言又止，他想说上次因为没认出张医师，而被疑犯逃走了，但觉得没有必要对她说。他启动车，继续说：“李医生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下班时有病人挂我的号，就加班到现在。”李医生不打算揣摩上司的欲言又止，便接过对方的话。
　　“还真是努力啊。”
　　“没办法，加班不是这座城市常态么？不努力就跟不上人家的脚步。”
　　“哈哈，可今天是周五，别以为我不知道，大伙都是瞄准点等下班的。像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医者很少了，我要在下周例会上表扬你。”
　　“表扬就不用了，我也不算努力，这个城市周末加班的人大有人在，您送我回家我已经很感激了。”
　　“没事，顺路。”他笑着说。
　　顺路？不说起，她还没发现对方都没有问过她怎么走。“杨经理也住这边？”她旁敲侧击。
　　“嗯，我住东海公寓。”
　　是挺近的，可这里去东海跟去花蜜湖方向刚好相反。“杨经理知道我住哪？”
　　车拐向去花蜜湖的方向，“噢，医生评职称的材料归我管，之前看过你的资料，发现你住花蜜湖。”
　　还真是细心。她心里想着，没有再说话。

　　车在深南大道上奔驰着，向花蜜街道继续前行，就要到花蜜湖了。
　　“对了，李医生今天加班了，吃过饭了吗？”
　　“嗯，还没呢，您不说我还忘记了。”
　　“既然这样，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这么麻烦吧，我回家随便做点吃的就好了。”
　　“辛苦了一周好好吃一顿总要的吧！就当我犒劳你加班的付出吧。”
　　“那好。”
　　杨经理为李医生挑选了一家日本餐厅，他为了她点了很多刺身。 “这是附近一家很有名的日本餐厅，主厨是日本很有名的料理大师。”
　　“哦，是吗？我第一次来这里呢。”她观察四周，现在已经很晚，但餐厅人依旧很多，想必他的话不假。但事实上她一点都不喜欢吃刺身，因为平时在医院就经常看见鲜血与“生肉”，所以她一点都不喜欢生冷的东西。尽管如此她的表情也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欢喜。
　　“那就好好偿偿吧，手艺还不错。”杨经理笑着说。
　　李医生夹起一边的寿司，放到嘴里吃了一半，把一半放到盘子里。“还真是不错。”眼睛笑得眯起来。
　　杨经理喝了一口大麦茶，闲聊般的问道：“李医生啊，刚刚你在路上为什么要跑啊？”
　　“啊？”李医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说：“跑快一点才不会被这个城市淘汰啊。”
　　杨经理笑了笑，很轻松的说：“可是，我在车上看你脸上好像也不太好。”
　　“太久没运动了，跑完有点喘不过气。”李医生不知道如何跟对方道明一切，她自己也不确定背后是否有人跟踪她，而且作为一个医生，每天都会见到病痛与死亡，又如何跟上司描述自己的恐惧呢。
　　晚饭结束以后，杨经理把李医生送到小区门口，李医生便独自回家。李医生送别对方后，看了看腕表，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小区的暗黄的小道上已经无人行走，楼上也只有几户留着灯火。李医生低着头朝三区7栋走过去，心里暗自庆幸遇到了杨经理。
　　走到二区5栋时，她忽然发现身后似乎又有人跟着，便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可看到对方时，她还是吓了一跳，往后退缩了一下。因为对方是一个陌生人，但也不完全陌生，好像他跟自己有个几面之缘，但记不起来是谁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李医生瞪大眼睛质问对方。
　　“李医生，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对方说着要向她走来。
　　她吓着连连向后退，伸出手想要挡住对方。“等等，站住，别靠近我。我不认识你，你有问题的话，可以到医院找我。”
　　“你不用怕，你认识我的，你应该还救过我呢。”对方说完笑了笑。
　　李医生听完对方的话，定睛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哦，我记得你了，你叫什么呀？”
　　“吴茗！我当时叫吴茗，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叫吴茗。”灰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蒙上了一块阴影，让她觉得几分疼惜。

　　李医生把对方请到家中，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我记得你，你当时好像是出了什么意外进来的，昏迷的时候又有人要害你，那时候生命体征都没有了，最后是我救了你。”
　　“嗯，那真是要谢谢你了。”男子说道，李医生从对方的眼神感受到真诚。
　　“你不用谢我，那是医者应该做的，而且是护士长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男子说道，“但有些事情，还想请教你一下。”
　　“你说。”
　　“该怎么说呢。就是，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男子说话时眉头蹙成一团。
　　“失忆症？”李医生皱着眉问道。
　　“嗯，大概是。”男子喝了一口茶。
　　“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呢？”
　　“我想知道我是谁。”
　　“那你应该去做找警察啊。”
　　“不行的，不能找警察啊。”
　　“为什么啊？”李医生心中感到疑惑，有些担忧。
　　“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有这样的感觉。”男子一脸困惑，“警察要有帮助的话，他们早该出现了。而且现在我也不想让警察知道。”
　　“什么？你是说，你出了事情以后，警察都没有过来调查吗？”李医生惊讶的问道。
　　“应该是的。”
　　“好吧，那我还去帮你查询一下病人资料。”
　　“没用的，估计查到的信息也是关于‘吴茗’这个人的，我查过了，我在你们医院用的是假的身份信息。”
　　“那我该怎么帮你？”
　　“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恢复记忆。”男子看着李医生。李医生察觉他眼里闪烁出一点点无助的神色，但一闪而过，甚至是不存在的。
　　“这个，在医学有没有具体有效的治疗方案，只能通过你熟悉的人或情景慢慢唤醒记忆，或者遇到某种刺激的事情可以冲破你的记忆堵塞。”李医生认真的讲解着，“只不过……你是孤儿，如果你没有找到你的同伴与你以前居住的地方的话，那么估计要恢复记忆就难得多。”
　　“我？是孤儿吗？”男子神情略显失落。
　　“嗯，医院登记信息上面写的‘没有亲属’。”李医生忽然为他感到怜悯。结果对方哈哈大笑：“既然我的名字是假的，我的信息当然也是假的了。”
　　“哦，这个我还没想到。”她焕然大悟，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
　　“没事，谢谢你。”他起身就要走。李医生立马也起身示意对方留步：“唉，等等。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催眠法，也可以使人潜入自己深层的记忆。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李医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却又深不见底。两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
　　李医生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链条是银饰做的，吊坠是一块用玉雕刻而成的精美兰花。她把项链收在手心，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相信我吗？”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嗯。”她又问：“为什么相信我？”他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因为你救过我，而且现在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
　　李医生也笑了，把提到嘴边的问题又咽回去。“我们开始吧。”
　　吊坠像钟摆一样在两人面前摇摆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吊坠，李医生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娓娓道说：“你现在看着这根吊坠，看着它不停摆动。”……“你现在感觉很疲惫，你很想睡觉。”……“你现在正进入梦乡，梦中你很放松，很舒服。”……“梦中的你还很小，你才五六岁，你在你的家中，你妈妈抱着你，喊你的名字……”
　　……
　　“好了，你现在长大了，回到了现在。”……“你可以醒过来了。”
　　李医生不紧不慢的道说着，像讲述一篇故事，说完，她让对方醒来。结果她发现对方竟然在自己沙发上睡着了，这让她哭笑不得。她很想叫醒他，但看他一脸疲惫，睡得那么踏实，又于心不忍。最后她到房间里拿出一张被子帮他盖好，然而盖到胸前时，她发现他锁骨上下有几处伤痕。她仔细观察，医生的嗅觉告诉她，那是几处人为的伤痕。她又观察他身体其他的部位，发现手腕也有几处伤痕。
　　这时李医生心里五味杂陈，从伤口的新旧程度，她可以判断他与人发生冲突绝不会超过三个小时。所以她忽然有些慌乱了，觉得对方是个危险人物。但可能是出于一刻医者的心，她还是到房间内拿出药箱给他上药包扎。这个过程中，他几次疼得面容狰狞，甚至倒抽冷气，但始终没有醒来。
　　说不出缘由，可能是因为家中第一次住进陌生男子，她到半夜都辗转难眠。但她并没有不安的情绪，只有思绪万千。她甚至中途几次醒来到客厅去“放哨”，观察客厅让她难以入睡的人，但对方却睡得很踏实。至于最后自己怎么睡着的，她也不记得了。但第二天醒来时，对方已经走了，客厅的摆设就跟原来一样，昨晚用过的茶具已经清洗干净归还原位，被子也叠好放到沙发上。如果不是这张被子，李医生甚至相信，昨晚自己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李医生走过去收拾被子，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李医生迟疑半刻，忽然心中有些喜悦。她接过电话：“喂。”
　　“李医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李医生带着疑问的口气答道。
　　“我是杨立明。你看早上的新闻了吗？昨晚你回家走的那条路出事了！”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激动。
　　“怎么啦？杨经理？”李医生被莫名的气氛弄得有些紧张了。
　　“花蜜路昨晚九点多的时候出现通缉的□□犯！我想差不多就是你经过的那段时间。不过万幸的是，□□犯被抓了，报道说警察收到匿名报警电话，赶过去时疑犯已经被人扒衣服，并用他的衣服绑住在那了……”
　　李医生听到这里不禁脚下发软，全身无力的瘫软在沙发上。电话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也无力去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