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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若有似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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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剑鞘都是漆黑的,可是这一把却通体雪白,它的主人真是有趣,白色的琴白色的箫白色的剑白色的衣服,浑身上下的白色,不肯掺杂一点别的色彩,不过邓老大坚信它们的主人心里一定有个染坊。白色的剑鞘上雕刻着几朵莲花,别无装饰,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素洁。剑托像是伸展的花瓣,抽出剑来,剑身折射的寒光刺目,横剑一挥,雪色的光华白练般铺开,从李启的角度看,白衣的人儿白色的剑,几乎合为一体。
“喜欢素洁吗?”李启恍惚开口。
邓老大的回答是毫不犹豫地收剑回鞘,恋恋不舍地把它还了回去。
“涔儿,三哥教你剑法如何?”李启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妹妹的样子很落寞,一场剧变,他好像已经失去了那个总爱往自己这跑,装得冷酷却又善良温存的妹妹了。
李启拔出素洁剑,挽一个剑花,等着她过来抢,可惜她动都没动,似乎是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里,睁大眼睛微张着嘴,眼神空洞。
“涔儿?”李启上前一步。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启怔忡着注视着她跑进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其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李启刚刚要教她练剑的样子跟他那么像,原以为早就放下了他忘了他,可惜看见他的影子,想起与他的很久以前的曾经,想到自己现在左右为难的处境……她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无助过……于政,到了这里你都不肯放过我,果然只有暗恋是最伤人的,看,我在这黯然神伤,他都不知道在哪里。
萧索的身影久久立在空旷的屋子里,耳边回荡着“邓其华,我教你怎么用剑吧,你看你只会拳打脚踢的多野蛮,咱高端点。”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那份小小的感情一直被珍藏在心里发酵,直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根发芽,那个温和却疏离的人,其华也只好在面对他的礼貌疏离的时候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也许在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之前,于政会一直停留在心里最隐秘那个位置吧。
自己珍惜到小心翼翼的亲情,盘桓着四处寻觅的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感情,满怀无处安放的柔情,一直期盼却不敢轻易交付的真情,一场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情,对如今的自己,那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一旦想到失去自己陪伴的父母,失去自己踪迹的朋友,失去自己联系的同事,她有许多牵挂的人,许多牵挂她的人,她很想念他们,她本能地去拒绝这个世界里的人给予的好意、帮助、不经意间的温柔,这些让她不忍拒绝让她留恋,可她不属于这里,也许终有一天会回去,那个时候如果她放不下了,又该如何……
且叫她先潇洒地做些一直想做的,再潇洒地忘记她留恋的吧。
“殿下,公主前些日子的日程都在这了。”石巍捧着朱阳明的辛苦成果出现在李启身后。
“不必看了,拿回去烧了罢。”既然确定了这里的人就是涔儿不假,那再多的消息也都是累赘,涔儿现在很安全,状态很稳定,只是恢复需要时间而已,没关系的。
“王爷,阳明大哥很是费了番功夫的。”
“把上次看中那把耀凌剑拿去权作补偿罢。\"李启看着不远处的黑暗角落似笑非笑地说。
“谢主子。”角落里传出的沉稳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
“石巍,你也跟去挑一件罢,难为你白跑一趟。”
“谢王爷。”依旧毫无波澜的语气,上次主子吩咐的任务就没完成,愧疚不已,哪还有什么请伤的念头?这次主子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也算跟着老大沾光了,想到这里,只好用弯腰把笑意掩盖下去。
“去罢,告诉刘隆,本王有重要差事托付,教他与阳明换了班就过来本王这里。”
“是。”两条人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奔向王府藏宝阁。
李启抬头看向天边悬着的月亮,笑了一声:“就快满了啊。”双手负在背后悠悠地踱了出去。
邓老大最近惆怅得厉害,她为了锻炼这副小身板,费了多大的功夫,可一点不见起色,这身子的原装是得被作践成什么样了啊?每顿饭都要清盘,来者不拒,每天早上都要晨练,绕着小院跑五十圈,跑完了一身大汗地练她的截拳道,一个星期下来虽说力气大了些,身手矫健了点,可一伸出胳膊腿儿那比柴火棒粗不了多少,她开始无比怀念自己以前那个虽然微胖却灵敏矫捷,柔韧有力的身体了。
邓老大出拳踢腿有模有样,虎虎生风,过来伺候她的丫鬟被她野蛮的样子吓得不轻,偏这主儿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一言不合就用她万年寒冰一样的眼睛瞪人,像要活吞了几个小姑娘似的,赶上王爷这几天出门不在,王府里就是公主最大,再加上王爷出门前吩咐过,只要这主儿不往王府外头跑,就是拆了定王府重建也由得她……苦命啊,要她们守着的这主儿,天天早上在小院里伸胳膊踢腿的,稍一不小心就要挨打的,谁敢上前劝劝她注意点皇家威仪公主形象啊?
茗香笑吟吟地端来早饭放在桌上,回头冲院子里挥汗如雨的邓老大喊:“公主累了便停下来用早膳罢,今儿有银耳八宝粥。”其实她挺喜欢公主的,她觉得公主跟以往见过的大小姐们都不一样,就像胜仙郡主和池媛小姐,她们天生娇贵,远在云端,可这位公主却是接地气得很,大早上汗津津地练武,虽板着张冷脸,其实心肠热着呢,总是拉着院里的姑娘们一起吃饭,虽然没人敢,可心里却暖洋洋的。
其华二话不说就风风火火地大步进来,扎在后脑的长发一晃一晃的,她极不耐烦地把沉甸甸的头发拎在手里,一屁股坐了下来。茗香看着着主儿又露出了极不耐烦的神色,以为她又想剪头发了,赶紧上前:“奴婢为公主盘个髻罢。”
盘髻?邓老大猛摇头,才不要呢,这么长的头发披着就很不方便很坠头了,要是盘上髻,那不得像在脑袋上放了个秤砣啊?上次想把头发剪短点,结果跪了一地的丫鬟以死相逼,只好放弃。
仰头望天,古代的女人不容易啊……
眼睛在桌子上梭巡一周,没发现一道肉菜,邓老大瞬间皱眉,回头用眼神询问。
“公主,早上还是用些素淡的养养好,食肉过多不利肠胃。”茗香下意识退后一步,她今早送饭来的时候就有预感不好,只好装作不知道地报些其它食物。
邓老大虽不喜欢顿顿荤腥,可是她已经整整一星期没见肉了,那她的迅速增肥计划怎么办啊?她的强身健体计划怎么办啊?她的战斗力提升计划怎么办啊?要是李启回来了,再欺负她,她还不了手,那还这么继续混啊?
想到这里,邓老大极其不满,堂堂王府,居然连肉都买不起吗?扯淡!
一见这主儿双臂环胸两腿交叠,茗香就知道要出事了,这主儿的幺蛾子可是层出不穷,上次因为府里唯一会写字的王妈按照王爷嘱咐偷偷记下了她的早间活动及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的事被她发现,半夜里化身飞天大盗突然坐在王妈床上,吓得老太太差点背气,不但记录被抢走了,人也在床上躺了三天。
其实邓老大只是在想,李启这该死的到底想干什么呢?找各种莫名其妙的人监视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限制她的饮食呢?
“公主,您大病初愈的,实在不宜过分食用油腻啊。”茗香壮着胆子开口。
过分?她这几天一滴油腻都没见着,哪来的过分?邓老大眼里快喷火了,这帮傻妞,妨碍她的健身计划,如果短时间内不能恢复到自己以前的状态,那她怎么应对接下来步步凶险的未来?怎么离开这是非之地?还真当冤大去替那长宜公主嫁老头?
罢了,这些人也是可怜,总归是听人指使替人卖命的,为难她们有什么用呢?邓老大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地解决了一桌子的饭菜,连菜汤都倒在粥里,就差舔碗了……一屋子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感慨了一下这位新主子的作风。
休息片刻,邓老大自顾自地做着扩胸运动踱到院子里,伸腰踢腿,热身后便来到了角落里的大石前,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第一块大石,接着一鼓作气地爬上第二第三块,学着那一天李启的动作爬上墙头,荡上了树枝。坐在树枝上,邓老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调整了好久才缓过来。
一阵拍手声传来,接着是邓老大天天磨着牙想撕碎之的笑声:“数日不见,涔儿的身手迅捷了许多。”
雪白的衣角出现在桃树底下,落花遍地围在雪白的靴子四周,万红丛中,那唯一的白色更加灼目。
邓老大一看见那衣服就下意识地来气,顺手把腰带上栓着的玉坠解下来对准了来人的脚踝恶狠狠地扔了过去。
“涔儿,宫里嬷嬷该教过你女子的随身物件不能随意与人的。”李启眼疾脚快地闪过暗器,笑吟吟地捡起玉坠。
邓老大十分不齿这种下意识就要调戏人的浪荡子,估摸着自己坐的高度及落地后因冲力和惯性使然前冲的距离,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落地时前冲两步,险些撞上李启。
李启笑呵呵地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下来怎的不说一声,三哥也好接你。”
调戏邓老大的后果如果不出意外都是很悲惨的,于是邓老大闷声不响地发起了进攻……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踩了他一脚而已,然而李启洁白到纤尘不染的靴子一下子出现了极不和谐的黑脚印让启殿下瞬间僵硬,邓老大才没那么蠢呢,冒充人家妹妹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本事了,可是……没说不能使坏吧?
李启抬眼望向虚空,眼里空洞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