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其君折枝

9、第 9 章

　　赵恒的心里在想什么，赵妧不知道。
　　年轻的太子早就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更何况，他有心不想让自己的妹妹知道。
　　装出来的那点模样足以让赵妧放心了，于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便以为她的哥哥真的没事了。

　　马车早已启程。
　　兄妹俩乘坐着马车穿梭在长长的宫道上，不知过了几重内门，终于到大庆门了，大庆门是外廷和内廷的一道界限，秘阁、崇文院这类官衙都在这边。

　　而过了大庆门，再走一段路就是宣德门了。

　　宣德门是大宋皇城最威严的一道宫门，这里驻守着无数守将，既是保护也是警醒。

　　百姓远远能透过这打开的宫门窥探一些天家的巍峨，一共五扇拱门，四扇全开，最中间的那扇却常年紧闭。
　　这是宣德门的正门。
　　平日除了皇帝的轿辇，也就只有皇后大婚的时候以及三年殿试高中的三人才能通过。

　　不过敬帝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
　　上次这扇门打开已经是三年前春闱之后的事了。

　　如果说金榜题名是对学子们寒窗苦读多年最大的认可，那能走这扇门，可以说是真的鲤鱼跃龙门，直上青云。
　　这世上没有一位学子不想走这扇门。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学子能走这扇门？

　　盛宁十六年，秋闱刚过，马上便是三年一次的春闱，到那时，宣德门会再度打开这扇正门，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三甲又会是谁。

　　赵妧对此却并不感兴趣。
　　无论是宣德门的正门还是科考的学子，还不如外头的热闹和喧嚣吸引她的注意力。

　　出了宣德门，走过御街。
　　眼见外面渐多的人群和逐渐变得喧嚣的声音，赵妧深深吸了一口气。

　　赵恒在一旁看奏折。
　　他现在已经开始帮着敬帝处理政务了。
　　听到动静，抬眸瞥她，见她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形状了，不由笑她，“出来就这么高兴？”

　　赵妧毫不掩饰，“当然高兴啊！哥哥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就像被一直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终于可以扇着我的小翅膀到处飞了。”

　　倒是形象。

　　赵恒笑她，“爹爹和嬢嬢听到这话，恐怕得伤心死了。”
　　赵妧听到这话立刻捂嘴噤声，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我又不会当着爹爹和嬢嬢的面说。”

　　赵恒挑眉，不高兴了。
　　拿奏折的一角轻轻拍了拍赵妧的头，“你倒是不怕哥哥伤心？”

　　“哎呀，疼！”
　　赵妧吃痛捂头，看着罪魁祸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扫见哥哥不高兴的脸，她理亏，只能先哄人，“哥哥你怎么也这样呀。”赵妧很无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一天到晚又要哄爹爹和嬢嬢，现在还得哄哥哥。
　　明明她才是最小的那个。

　　她在心里小声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继续抱着年轻太子的胳膊哄道，“我就是出去转转，又不是不回去了，就算以后嫁人了，我想见你们也可以随时进宫呀。”

　　她哄着人。
　　没想到这次却没哄对。

　　赵恒眉梢一扬，更加不高兴了，“张口闭口嫁人，你想嫁给谁？还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后面那句话，赵恒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哪家不要命的臭小子跟妧妧说了什么。
　　要不然怎么妧妧这一年总是要嫁人？

　　脑中快速过着人名。

　　赵恒神色阴沉，要是让他揪出那个人，看他怎么收拾他！

　　赵妧不知道她的兄长在想什么，很诚实也很没戒心，“没谁跟我说什么呀，就是阿芝和阿亭，她们总说我小，说我没长大！”
　　王芝平时不让她叫姨妈，觉得把她叫老了，赵妧也不喜欢这样叫这个只比自己大半岁的玩伴，除了在长辈面前，她私下都是直接喊王芝名字。
　　而王芝也就只有要欺负她的时候才让她喊姨妈。

　　“不过阿芝也没法说我什么，她自己也没有呢，主要还是阿亭。”
　　“哥哥你都不知道，谢氏阿亭现在可嚣张了，仗着比我们年长又有个青梅竹马，每次说起这些就抬着下巴，一副我们是小孩，跟我们多说无益的样子！”赵妧说完后重重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双手抱胸，腮帮子又鼓了起来，“我就是看不得她那股嚣张的轻狂劲，谁说有青梅竹马就先成亲了，保不准我最先成亲呢！”

　　赵恒听出来了。
　　他这妹妹说着成亲嫁人，其实根本还没开窍。

　　想到自己刚刚还在认真揣测哪家小子不要命勾搭他的妧妧，他就有些无奈，看着腮帮子还鼓着，嘴里更是嘟囔“我一定要比谢亭先嫁人”的某人，赵恒好笑摇头。

　　“那你想嫁给谁？”他索性逗起人。
　　赵妧一听这话果然呆住了，她轻轻啊了一声。
　　赵恒看着她说，“你要嫁人，总得有个人选吧。”

　　“唔。”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赵妧伸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杵在膝盖上，认真细想起来。
　　赵恒知她没开窍，也乐得继续逗她，“武威侯家的世子倒是勉强也能算得上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他如何？”

　　“不要！”
　　赵妧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皱眉，跟拨浪鼓似的摇头，“他小时候也就是胖，现在整得跟山一样，走起路来地动山摇，吃饭还一点都不文雅。”
　　她跟赵恒说，“哥哥你忘了上次我们围猎，他还吃带血的生肉！”一想到那个场景，赵妧就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别说嫁给他了。
　　她觉得跟他坐在一起，都折寿。

　　赵恒想解释那并非生肉，只是没全熟，他自己也吃过，觉得和全熟的肉比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看他家娇妧妧皱着鼻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赵恒轻咳一声，没多提。

　　“那文渊伯家的二公子呢？他长得斯斯文文，读书也不错。”
　　他又提了一个人选。

　　“哎，不行不行。”赵妧继续摇头否决，“那林凌云就是个死读书的，每次看到我就知道子曰子曰，而且瘦得跟竹竿一样，骑马还没我厉害！还动不动脸红，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我才不要嫁给他。”

　　马车外的四惠和六顺听到兄妹俩的对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车早已驶出御街，赵恒连着说了几个人名都被赵妧否决，心里好笑之余继续逗人，“妧妧，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行，想嫁人怕是不容易啊。”

　　赵妧也发现了。
　　她沮丧又郁卒，怎么会这样啊？
　　汴京城怎么就找不出一个她满意的郎君啊？

　　其实汴京城好儿郎不少。
　　赵妧刚才也提出几个，她还算满意的，可赵恒舍不得自己妹妹这么早嫁人，自然看谁都不顺眼，偶尔爆出几个让赵妧无法接受的点，例如谁家的郎君不洗澡，谁家的郎君十五岁的时候，毛都还没长齐就知道跑青楼找姑娘了，还有谁家的郎君喜欢敷粉……非常恰好地戳中赵妧的雷区。

　　赵恒看她低头丧眉，生怕自己逗得太过，他抿住含笑的嘴角轻咳一声，“好了好了，回头哥哥给你多相看几个，定给你挑出一个满意的夫君，好不好？”

　　赵妧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男人吗？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那她岂不是要被谢亭和王芝数落一辈子？
　　原本及笄就比她们晚了。

　　她神情萎靡，赵恒岂会瞧不见？

　　正好到朱雀街了。

　　这里吃食多，赵恒索性让人下去买些吃的过来。
　　四惠知道赵妧的喜好，又怕回头去了王家吃不下晚饭，便只买了一些金杏、荔枝糕、水鹅梨这样的茶果糕点。

　　有东西吃了。
　　赵妧低迷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赵恒看她恢复如初便继续批阅起奏折。
　　这次来王家，他还想跟外祖父聊聊科举的事，外祖父虽然很早就致仕了，但赵恒知道王家真正做主的还是他这位外祖父。

　　有件事他已经思考很久了。

　　三年一次的科举为大宋选拔人才，但其中还是有不少玩弄权术、心术不正之辈，这些年爹爹和王、谢两位大人在科举制度上几度改良，尤其是在监考的人选上面，更是每次都会仔细衡量斟酌，可还是抵不过底下的人为了利益机关算尽。

　　重用寒门只是他的第一步，他还想让科举日后采用糊名制度，他要让那些敢拿科举做人情做生意的人，彻底断了这条财路！

　　但这么做，恐怕整个朝野都得震动……
　　得好好想个法子，或者说，该由谁起这个头。

　　金杏是软糕，酸甜正好。

　　赵妧吃了两块觉得味道不错，正想递给赵恒让他也尝尝，但见哥哥握着奏折拧眉沉思的样子，便又默了默，没在这个时候过去打扰。

　　她悄悄转头趴在车窗看着外头。
　　过了朱雀街就是州桥，这里不比朱雀街繁华，但胜在风景很好，桥两边的河岸上雕刻着水兽飞云，人群攒动，热闹非凡。

　　赵妧喜欢这样生活气的热闹。

　　忽然——
　　远处传来喧嚣，她的目光被一处地方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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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徐修修终于要出场了！
and
糊名制度是唐朝武则天年间开始使用，这里用下，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