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其君折枝

8、第 8 章

　　秦瑶收拾宫人的事自然是瞒不过王蕙的，不过这次王蕙并未说什么，像是默认一般，只是拿着棋子的手却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悬在了半空。

　　好一会。

　　咚——
　　手中玉石做的棋子落进了棋篓里，王蕙收手交握，沉默凝望面前的棋局，不语。

　　另一边。
　　赵妧已经走出延福宫。

　　宫人在后面提着包袱，她跟赵恒走在前面。

　　“哥哥。”
　　四周没外人，不担心被人听到，赵妧忽然伸手戳了戳赵恒的胳膊。

　　“嗯？”
　　赵恒看她小动作，失笑，“怎么了？”

　　赵妧只到赵恒的肩膀，说话的时候得仰头看人，“你是不是跟嬢嬢吵架了？”
　　她问赵恒。

　　赵恒脚步一顿，“怎么这样问？”也就一个呼吸的光景，他就重新提步，面上表情不显。

　　赵妧没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异样，继续自言自语。
　　“就很奇怪啊。”赵妧小声咕哝，“以前你每天都会跟我和嬢嬢一起吃饭，现在三、四天都见不到人，而且嬢嬢跟你说话的时候也怪怪的。”

　　赵妧什么都不知道，可心思纯粹的人总能轻易感知到异样的情绪。“刚才去崇政殿找爹爹，你们俩也怪怪的。”
　　她说完皱着鼻子看赵恒，“哥哥到底怎么惹阿爹和嬢嬢生气了？”

　　赵恒沉默。

　　才走出延福宫，外面风景很好。
　　碎金般的暮日笼罩在两人身上，看着赵妧干净明亮的杏眸，那里像两汪澄澈的小溪，可以清晰照见他的身影，可他却不敢窥看，生怕自己那些丑陋的心思会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他的沉默让赵妧更加担忧了，就在她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赵恒突然停步喊她，“妧妧。”

　　“嗯？”
　　赵妧连忙跟着停下步子。

　　赵恒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询问，“如果哥哥有一天真的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你会看不起哥哥吗？”

　　这话听得严重极了。

　　赵妧唬了一跳，忍不住问，“哥哥做了什么？”
　　看赵恒没有回答的意思，赵妧想了想，没有追问，她重新挽住赵恒的胳膊，摇了摇头，语气认真，“不会，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妧妧不会看不起哥哥的。”
　　她这话说得一点犹豫都没有，“而且我也不相信哥哥真的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赵恒看着赵妧，迟迟不曾说话，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却仿佛回到了原处。
　　其实他能感觉出爹娘这阵子的异样，但他不清楚他们的异样是因为许氏罪臣之女的身份，还是早已看清他艰难掩藏下的腌臜心思。

　　他不敢深想也不敢细思。
　　如果他们真的都知道了，那……
　　赵恒袖下双手紧握，瞳孔微缩，心脏也在胸腔内拼命鼓噪起来。

　　“哥哥。”
　　忽然，紧绷的手臂被人轻轻拍了下。

　　赵恒呼吸微乱，垂眸，看到赵妧正目光担忧看着他。

　　赵妧不知道赵恒在想什么，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哥哥在害怕。

　　虽然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才让她一向无畏的哥哥变成这样，但赵妧还是立刻抬手轻轻抚摸着哥哥的手臂，就跟自己每次害怕的时候，嬢嬢他们抚摸她的头跟她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一样，她也这样安慰着赵恒，“哥哥别怕，阿爹和嬢嬢很爱我们的，你就算真的惹他们生气了，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大不了回头我跟他们说好话去。”

　　耳边传来赵妧的声音，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赵恒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沉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妧妧也知道他的心思会怎么看他？
　　厌恶、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不！
　　赵恒墨瞳紧缩，身后的手也紧攥成拳。

　　他绝不会让这一天发生！
　　他的妹妹应该活在最干净的琉璃塔中，她的世界应该是美好和纯净的，而他也不会让她有一天厌恶他。

　　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还在安慰她的太子哥哥。

　　赵恒在心底平息自己的气息。
　　他轻轻闭目，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一点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到了，和赵敬如出一辙的凤眸中带着清浅的笑意，“没事。”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赵妧的发旋，与她关切的目光对上，赵恒简单解释了一句，“我没跟爹爹和嬢嬢吵架，就是一些政务上的事。”

　　赵妧虽然从来不理会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哥哥这阵子一直在忙碌科考的事，她没多想，唯有语气依旧担忧，“阿爹和嬢嬢是不同意吗？”

　　赵恒说：“没有不同意，只是这事不好处理，他们比较担心。”不等赵妧再问，赵恒又说，“走吧，再不走，你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啊。”
　　赵妧抬头看了一眼落日，都快沉下去了。
　　她小脸微变，一时顾不得去想哥哥的事，赶忙拉着赵恒的胳膊，催促他，“哥哥快点。”

　　阴暗狭长的宫道，青石板路即使被宫人扫得再干净也仿佛有去不掉的晦暗印记，可赵妧走在夹道上，她翠黄色的丝绦轻轻晃动，就像明媚的画卷在人面前铺展开来，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马车就在前边不远处等着，赵妧虽然急着出去，但还是回首跟赵恒说了一句，“哥哥别担心，妧妧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她不懂政务。
　　但她很清楚哥哥的本事。
　　只要是哥哥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好。
　　至于别的……
　　他是她的哥哥，是那个从小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长大永远疼爱她的哥哥，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