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其君折枝

6、第 6 章

　　赵妧走之前。
　　赵恒一边替她披好斗篷，一边嘱咐她，“慢点走，别又跑着回去，小心摔倒。”

　　赵妧乖乖点头。
　　跟赵敬和赵恒打完招呼才离开。
　　她嘴里答应着，脚步却还是轻快的，但心事已了，到底没再像来时那么着急了，走到门口，她又转身朝身后的父子俩挥了挥手。

　　“阿爹，哥哥，我走啦！”
　　冬日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在浅浅的光晕中十分灿烂。

　　父子俩皆因这一份笑容而眉目温柔。

　　刘贤看着这静谧又温和的一幕，生怕破坏气氛，小心着没出声，可这样的气氛也没维持多久，等看不见赵妧的身影后，那层恬静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沉默和僵硬起来。

　　眼看同时收敛情绪的父子俩，刘贤两片嘴唇嗫嚅一番，想劝，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捧着没喝完的雪梨汤走了出去。

　　大殿只剩下父子俩。
　　静悄悄的。

　　赵恒后背才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心脏在胸口鼓动，震耳发麻，赵恒能感觉到自己的父亲正坐在高处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这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和想法，甚至猜测他英明的父亲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寒意从脚底一路侵袭到头顶，冲得天灵盖都有些凉了，赵恒哑声，“……爹。”可除了这两个字，他什么都说不出。
　　薄唇蠕动，几度开口欲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玄衣青年站在大殿。
　　他挺拔伟岸的身形被窗外斜阳笼罩，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着。
　　光尘散在他的四周，赵敬沉默凝望这个一向放心的儿子，最终垂眸。

　　“你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他终于发了话，声音不冷不热，“许家到底是罪臣，朝廷那边盯着的人不少，你要知道分寸。还有燕氏，她和你从小指婚，又是清流出身，你要重用寒门就不能寒了那边的心。”

　　就像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他的父亲都会给他。
　　这一次也是。

　　可赵恒这次心里沉甸甸的，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更加压抑了，他哑着嗓子低声答是。

　　赵敬没再看他，疲惫挥手，“退下吧。”

　　赵恒告退。
　　退到殿外，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初冬的阳光就像是被人在外笼了一层薄纱，光线变淡不说，照在人的身上也不会让人觉得生暖。

　　赵恒方才在殿内大汗淋漓，出来被冷风一吹，又觉得冷了。
　　甚至比今早起来的时候还要冷。

　　刘贤就在外头候着。
　　看到赵恒出来忙和人欠身问安，起身后问人，“殿下准备走了？”

　　“嗯。”
　　赵恒没有让人窥探出他的心情，年轻的太子从小就知道要怎么在外人面前收敛自己的情绪。
　　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在面对敬帝时的紧张，即使他的心脏还在不住聒噪地跳动，但还是敛容叮嘱刘贤，“这几日天寒多变，爹爹身体不好，劳公公多费心照顾了。”

　　刘贤应喏。
　　身边储君着玄裳戴金冠，不过十八就已经生得龙章凤姿、天生威仪。

　　他算是看着赵恒和赵妧长大的，对这双兄妹的感情不比旁人少。何况内廷空虚，皇子、公主加在一起连只手的数都没有，除了赵恒兄妹，宫里也就只存活了两位皇子，一位生来腿脚就不便，性子又文弱，早些年就被放出宫成了婚，如今和自己的皇子妃住在封地，等闲不会回来。
　　还有一位倒是能干，尤擅马上功夫。
　　可是出身不好，虽说被记在谢妃那边，却是和赵恒、赵妧这对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人感情甚笃。
　　在这汴京城中。
　　谁要说赵恒不好。
　　那位四皇子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揍人的。

　　可以说赵恒这个储君当得十分顺遂，只要他不犯太离谱的错，没有人也没人会影响能影响他的地位。

　　想跟人说什么，但犹疑片刻，还是没多说，只是轻声附和他的话，也算是提醒了一句，“官家的身体一入冬就这样，太医令的意思是让他静心休养、切莫动气。”

　　赵恒听出弦外之音，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爹身边不能没人，公公进去吧。”

　　刘贤看他离开的身影，无声叹了口气，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进殿。

　　赵敬又在批阅奏折。
　　刘贤没立刻过去，怕外头的寒气过给这位文弱多病的天子，在炭火旁站了一会才过去给人研磨倒茶。

　　赵敬头也不抬，“说什么了？”
　　刘贤研磨笑答，“没说什么。”被天子瞥了一眼，才说，“老奴就跟殿下回了太医令的话。”

　　赵敬没说话。
　　手中朱笔倒是停了下来，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太子长大了。”

　　这句声音说得很淡。

　　刘贤一时也理不清他的意思，停下研磨的动作，掂量着说，“您要是不放心，派人直接把许氏处决了便是，太子再长大也越不过您，何况他心里始终是敬着您的。”
　　不忍父子疏远，他难免多帮说了一句，“刚才走前殿下还提醒老奴天寒，要好好照顾您。”

　　赵敬睇他，“你倒是帮他。”

　　刘贤顿时心脏鼓动，心跳加速，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显，嘴里哎呦一声拍一下自己的嘴，“老奴哪里是帮太子？真要帮，老奴也是帮咱们的小公主，要是小公主知道您跟太子闹别扭，可又得难过了。”

　　听他说起赵妧，赵敬沉默片刻，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他没再看刘贤，喝了一口茶才又说，“由他去吧。”

　　这句是在回答刘贤先前那句。

　　“他是储君，也是朕最看重的儿子。”
　　“儿子要一些东西，做爹的自然是能给就给。”暮色苍苍，天色渐晚，赵敬看着窗外斜阳薄暮，没多少情绪，“不过朕允了，日后能不能守住、又能不能让别人不察觉他的心思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