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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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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醒来时,满屋子空荡荡的。他揉揉眼睛,发了一会儿呆,心想:大白痴又扔下他一个人跑去卖那堆破糕饼,晚上一定好好收拾他。他看着裂了几道缝的天花板,又想:要不等会儿去找他吧,陪他一起卖和果子。
流川起身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洗漱,抬头一看镜子,发出一声恶骂,妈的,白痴活不过今晚了,做死他。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把那玩意弄掉,可是胸口的没舍得洗,“狐狸永远是本天才的”,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句话心里又暖又痛,难受极了,就像胸腔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然后施以温柔的爱抚,痛中隐约透着点幸福。
把狐狸打上标签,白痴一定爽了很久吧。流川发了会儿呆,摇摇头,走进客厅。
桌上放着一碗粥,一叠牛奶红豆馅,旁边还有一封信。流川拿起来打开,歪歪扭扭一堆乌龟文,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大白痴写的。
流川在湘北市清晨灿烂的阳光中一行一行读下去。
“狐狸,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本天才已经不在了。啊呸,真不吉利,重来。
狐狸,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找不到我的。哈哈。
狐狸,你知道么,我一直在想,二十年前山坡上那个夜晚,把我这辈子都赔进去了。所以人不能太聪明,不然天妒英才,总有遭殃的时候。比如说我吧,就栽你手上了。
那晚之后,我想了很久,一开始没想明白,还以为自己因为打不了篮球发疯了。后来我把一只篮球和一张你的照片(我才不稀罕你的照片,那是晴子小姐硬塞给我的)摆在桌上,每天看着,想弄清楚到底更在乎哪个,一天又一天过去,还是没弄清楚(读到这你敢把信撕了我给你好看)。
再后来,有天夜里煤气外泄,屋子着火了,所有人都在窗外对我喊:快出来啊!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可我也搞不清为什么,披了床湿被子埋头就往客厅冲,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才发现手里攥着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照片。护士小姐(她特别漂亮)告诉我说,我昏迷的时候,拿着照片的那只拳头捏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
狐狸,你明白了么。你不明白没关系,我明白就好。我这人就是这样,想不明白的,懒得去想,一旦想明白了,就一辈子也变不了了。没办法,天才都这样。
二十年了,狐狸。你知道么,刺猬头也要结婚了,他也熬不住了(骗你的,其实刺猬头说等我多久都可以,只是有个女人也等他等得很辛苦)。我一直以为自己能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错了。人不是鸟雀,靠着每天清晨傍晚的几滴露水就能活下去(啧啧,瞧这比喻,我真是天才)。人不一样,人很贪心,得到一点,就想得到更多。
我掰着指头数来数去,二十年,你回来的次数怎么数都数不到十。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啊,第一个二十年长大,第二个二十年成熟,第三个二十年变老,第四个二十年,就满头白发了。
狐狸,就算是我,也熬不住了。被你束缚在这儿这么久,是时候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蓝天白云草地,忘掉一切,过新的生活,这样才对得起本天才这么聪明的头脑,这么完美的人格啊,哈哈。
狐狸,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毫不留情地离开我,一次又一次(你他妈就是冷血)。这一次要换我离开了(哈哈我终于报仇了),我们都自由了。
狐狸你不要找我,不要难过(妈的我知道你才不会难过呢),回了美国以后,要好好生活。再见。”
流川浑身都在抖,那张皱巴巴的纸从手里飘落,他弯腰去捡,半天都捡不起来。他怎么从没发现大白痴的屋子这么冷呢,多少个冬季来了又去,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准那张纸又试了一次,没想到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去,面前地板上溅起几滴小水花,像一块块圆形的疤痕。
流川站起来,哆哆嗦嗦点了一根烟。他看见桌上的牛奶红豆馅,瞬间涌起强烈的饥饿感,仿佛七天没吃饭的胃囊刀绞般痛得翻天覆地。他拿起一个打算放进嘴里,手一抖又掉到地上,那糕饼一路滚进墙角,流川追过去,捡起来心痛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终于如愿以偿地咬了一口。
软软的,带着一丝余热。大白痴还是这样,从来不让他吃隔夜的牛奶红豆馅,宁愿坏掉扔了也要给他做新鲜的。
流川脑中火花一闪,抓着没吃完的牛奶红豆馅疯了似的冲出门,没命地往列车站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