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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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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耳边响起心中尘封许久的女子声音。
他沉默半天,脱口将出的“青雨”二字终归咽了回去,沉沉应了声,“臣玉无痕见过七王,祝七王万福。”说着低头施礼,强忍抬头相望的冲动。
“你——竟不知我至于你如此生分。”女子悲伤地说道,“难道真是断弦难续,覆水难收吗?”
忍不住两相望,仍是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身上银色的铠甲在天边火烧云的残烬中度上了一层橘色,越发显得意气蓬勃。
“那达勃的王子可还随七王的心意?”他有些酸楚地问。
“他——”女子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情,目光触到他的颈项,忽然颦了眉头,轻叫一声:“你——受伤了?!”
他这才感到颈项一侧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接着,却是女子指尖若有似无的微麻轻触,那痛便消失在这微麻之中。
片刻失神。
陡然清醒。
“时候不早,七王进宫是皇上有要事相商吧。”他道,侧过身子,狠心拉开距离,心中的藤蔓却肆意纠缠不休。
她的手就那样停在空中良久,两两相望,欲说还休,心痛不已,却只能毅然转身,提枪而去。她与无痕,虽脉脉伤情,但已找不到相拥的理由。
黯望伊人背影,断鸿声里,他立尽残阳。
一夜有梦,直到黎明前才昏昏睡去。晏起时,便见台案上比拇指稍大些的青玉葫芦,在晨光的照耀下透着润泽的光。
“来人!”他道,气息微促。
无双进来,“谁送来的?”他指着那葫芦问道。
“回主子,天未亮,小昭就送来了,说是上好的金疮药,”无双答,目光不由地落在主子颈项上寸长的有些红肿的伤痕。
还好——他叹了一口气,小昭是七王的贴身护卫。
“可要奴才为主子抹上?”
青玉?青雨?
闭上眼,却又攒眉千度,伤口隐隐作痛,他挥挥手,“不必了,下去吧。”
这日,我想着嘉禾应“刑满释放”,遂遣了德公公去幽思苑接她。半晌,德公公回来道:“嘉禾公主已被玉殿下接走了。”
话说嘉禾憋了五天,好容易出来,怎肯轻易回东宫,非缠着玉无痕东奔西颠,爷俩将皇宫好玩之地玩了个大半才回西风殿,一进殿门,嘉禾仿佛闻到了什么,高兴地叫道:“好香啊。”说完拉着他直奔膳房,还未进门,便煞有其事地嚷嚷着:“给本宫来一碗!”他听着一乐,心血来潮地跟着一句:“给本宫也来一碗!”
灶边的女子此时正揭开锅盖,白色水蒸气笼罩住她的身影,待她转过身来,这爷俩均是一愣。
“母、母皇?!”嘉禾显然是惊喜。
“皇、皇上?!”男子显然是失措。
“看这玩得满头大汗的,若被皇奶奶看到定少不了训斥。”我嗔嘉禾一句,边盛了碗芋泥西米露放在她面前,故意不理一旁的男子。
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懊恼,刚才一路行来,未见一人,他就有些奇怪,却未加深想,此刻连西米露都熬好了,可见女帝等了不少时候,难怪现在对他不闻不问。
嘉禾见面前香味四溢的米露,正准备大快朵颐,却见叔父面前什么也没有,再看看母皇的脸色,仿佛猜到什么,想想便有些不舍地将小碗推到男子面前,“叔父喝。”
男子一愣,大受感动,这孩子没有白疼,若不是女帝在,恨不能将女娃搂在怀中。
哼!这个小马屁精!我就装作没看见。
不料,嘉禾却又拿起一个空碗,蹭到我跟前,巴巴地看看我,又巴巴地看看锅里,作可怜相,小声道:“师傅,八戒饿了,您就给八戒一碗吧。”
这下,不仅男子大笑起来,连我都忍俊不禁。
“你这个机灵鬼,刚才的一碗呢?”我说着不得不给她又盛一碗,明知故问道。
“恩——刚才的那一碗,给悟空了。”嘉禾边吃边含糊道。
这回换作是我乐得笑出声来,男子哭笑不得,好嘛,他倒成了一只猴子了,其实他不知道这猴子可是神通广大着呢。
“那你到说说看,为什么把叔父比成悟空了?”我笑着问。
“恩——都会翻筋斗云。”嘉禾大声道。
男子有些呛着,咳嗽连连,嘉禾见状居然还有模有样地给他拍着背,看见男子的尴尬,我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道: “那你为什么又将自己比成八戒?”
“恩——好吃懒做又可爱呗。”嘉禾吃的心满意足。
“你个小样的,”我笑,“吃完了赶快去给你皇爷爷奶奶请个安,这次皇奶奶也是为了你好。”
待嘉禾出了殿去,他随女帝出了膳房,边走边说着嘉禾刚才的逗乐,却见女帝回过身来,刚要说什么,却道:“殿下也真是,和公主玩的不亦乐乎,瞧这衣领——”
说着便伸手替他将衣领翻下来,他只来得及在心中暗叫一声:“糟了!”
果然,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颈项,动作也停了下来,指尖似有若无地轻拂上那红肿的寸长的伤痕,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西风殿的人都不想活了吗?!怎么照顾的殿下?!”
“不关他们的事,是臣——”遇上她关切的目光,他些许感动,些许心虚,垂下目光不去看她的眸子,小声道:“不小心刮到了树杈上。”
殿外,细雪纷飞,殿内,炭火明暖。
他有些累了,靠在卧榻上。女帝在外厢房披着折子,不时有一两声纸张翻动的微响,她的身影印在素色屏风上,随火光的微动偶尔轻颤一下。
他看得有些出神,修长的指不知不觉地伸过去,轻触在屏风深色阴影的轮廓处,不由地想起另一个女子——七王。他们之间,爱来过,也走过,痴过也恨过,伤过后他才懂,一切皆是错。
如果爱不曾来过,梦不曾碎过,心不曾疼过,那么此时此刻,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接受女帝的君恩,和其他妃嫔们一样力求她的宠爱。只是如今一颗千疮的心凭什么为焕然的她而跳动,一副秽弊的躯体,又怎能安然再侍君王?
但,那墨一般浓黑的美眸,那迷离的流光,婉转的溢彩,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直叫人无力抗拒,一头扎进去不可自拔,那无尽的纵容,那脉脉的温情,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予,如罂粟花般,让人渐渐忘却痛苦,却又无法遏制的沉湎其中。
爱与不爱,他已无法作主。
一阵清凉将颈项处的烧灼覆盖,淡淡的药香让他悠悠然转醒。
“冬日里,这样的伤口更是要抹些药的。”女帝轻语。
“药?”身形不免一滞,他喃喃问,平静中未流露一丝惊忙。
“太医院早就拿来了,刚忙着批折,忘了给你。”她道。
他这才看清女帝手中装药的玉葫芦与早上的那一个虽然相似,却是羊脂般的白玉,肚皮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御”字。
又一阵清凉随着女子指腹轻柔的压力到来,将渐起的烧灼再次熄灭。
“怎么了?”我看见一滴泪从男子的眼角慢慢滑落。
“疼得。”他道。
“娇气。”我笑。
盖上瓶塞,准备起身。
下一刻,却被他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