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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千里寻妻主 ...

  •   女帝走后第十天,后宫的荷花开得正艳。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东陵国会在奔水河“七下八上”主汛期过后的日子里,和洪水打一场如此旷日持久的遭遇战。不期而遇八月下旬,多年不曾谋面的“金银秋雨”正在奔水中游的天空悄然生成。随着雨区东移,奔水中游伊洛河上,灵口、卢氏、陆浑三处先后出现有史以来的最大洪峰。在经受了多年轮番泛滥之后,渭河、沁河、伊洛河洪水并发,一河秋水沛然东下,此时的奔水洪峰叠起,已是水满为患。不但修堤工作难以展开,水位更是一直居高不下,渐有泛滥之势,

      数度午夜梦醒,玉无痕披衣而起,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朝南方凝望,眼前总是浮现出那日清晨女子略显消瘦的背影。

      不知她是否已看到了他用心良苦为她写下的分洪要点,不知她是否又攒眉千度,忧国伤民?那双固执而明亮的眼眸,不知何时竟已成了他心上挥之不去的一道忆痕。

      第十一天,八百里快报来报——三日后,金化分洪!

      第十五天——“金化防洪堤坝已按计划爆破分洪,洪水从豁口涌出,金化分洪基本上保证了漯河、南口等沿岸五百万百姓的生命财物。”

      “金化十万亩土地将全部淹没,预计八万百姓颠沛辗转,流离失所,本年颗粒无收。”

      “金化临近的沙河晋河暴涨,向泥河洼地分洪逐步失效,分洪区堤坝出现决口,四周一片汪洋,周边村庄部分被洪水淹没。”

      “皇上率工部尚书、兵部右侍郎、奔南督抚、当地驻军及沿区百姓正在全力封堵分洪区决口,目前堤岸上的决口仍有两处各十余丈宽,河水迅猛,继续外泻!”

      “预计洪水将在两个月后消退。立秋时节,夜间气温骤降,难民缺衣少粮,饮用水源浑浊,分洪区饥馑初显、瘟疫抬头,皇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睛了,请内阁速速调拨粮草、御寒衣被与基础医药!”

      这些消息自南宫摄政内阁那边传来,每听得一条,便让人心悸一分。

      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惶惶,对此事议论纷纷。

      玉无痕临窗而立,窗外皓月当空,秋高气爽,很难想象千里之外的南方此时正在洪水肆虐阴风骤雨,耳边听得碎步声勿匆,回头望去,侍男无双一脸焦虑地走了进来,“主子,西柳殿梁贵人及户部尚书王德敏求见。”
      “快请!”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这王德敏是梁燕语的姐夫,也是他玉无痕的同窗好友,深夜造访,该不会是皇上……
      “什么事?”甫见到梁王二人,未等他们开口,玉无痕先问。
      梁燕语看着他,嘴唇有些颤抖,哑着声音道:“皇上踪信全无!”
      心中一直忐忑着的那个部位终于沉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玉无痕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在哪?什么时候的事?”
      “只知道是在李家镇,前天晚上。底下的人怕担罪不敢声张,只巴望着能快些和皇上取得联系。但摄政内阁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带话过来,问后宫是什么意见。”王德敏道。
      玉无痕低头,沉思不语。
      “那人还等在外头呢,哥哥要不要亲自问问?”梁燕语问
      “不必了。”
      “哥哥的意思是?”
      玉无痕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回首望向窗外,夜幕深沉如墨,那抹浓黑映入他的眼中,变成了担忧。
      “我要亲自去看看。”

      “这——或可让他人前去?”王德敏道,“非常时期,皇夫未立,殿下乃后宫之首,皇上已不在都城,殿下此时若是出宫实为不妥——再者,”王德敏犹豫一下,接着道:“同窗共学时你便因才识而成北方学子之首,如今赈济事务纷繁复杂,我还指望与你……”王德敏见玉无痕脸色不善,不敢再说下去。
      “你是户部尚书,还是我是?!作为一方之首,你怎能——”他这个同窗,简直是关键时刻瞎捣乱!
      “哥哥莫急,王尚书所言也不无道理,若是哥哥信得过,就让我亲自前去吧。奔南是我的祖上,说话办事也更方便些。”梁燕语请命,继而苦笑道,“不瞒哥哥,得知不见了皇上,我已是快抓狂了。”

      他看了一眼梁燕语,男子一脸憔悴,眼眸里尽是无限的焦虑与担忧,比起自己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燕语爱她!——他在心中如是定论。
      片刻,他终于道:“那好,那就有劳燕语,你半个时辰后启程!”
      “我随时都可以——”梁燕语话音未落,只见玉无痕向铺有地图的乌木书桌大步走去,便也上了前去。
      玉无痕的视线落在地图中奔南府金化县上,却良久不语。王德敏此时也走上前来,知道玉无痕此时正在琢磨思量。
      “为什么不选银水而要选金化?”玉无痕喃喃道,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从桌上的一堆书中抽出一本来匆匆翻阅。
      眼看着香炉中一株新香燃尽,梁燕语有些沉不住气,正要开口,只听得玉无痕道:“燕语,李家镇有六乡,其中,新乡居中且地势凶险,你可先去那里,若是新乡没有,你可再去冼家宫。”
      “若是冼家宫——”王德敏刚想问,便听“砰”的一声闷响,却是玉无痕一拳捶在桌上。
      “没有若是,燕语一定能见到皇上!”他冷峻而坚定地说。

      据说,皇上随第一批运送救援物资的船只前往李家镇探视灾情的途中,突然风雨大作,河水暴涨,小船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此后便再无音信。先后派出的五艘营救船都因狂风暴雨而被迫返航。

      梁燕语日夜兼程到达金化分洪区堤坝决口时,已是第三天凌晨,女帝及其随行的物资船依旧下落不明,也就是说她整整失踪了五天。放眼处但见洪水茫茫,不知吞噬了多少百姓的性命,这样的处境下生存的几率根本微乎其微。
      率将士们出营迎接的正是兵部尚书赵武,一见到梁燕语便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泪流满面:“微臣办事不力,未能保护好皇上,以至皇上至今杳无音信生死未卜,臣罪该万死!”
      营帐前顿时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将士们全都衣衫褴褛浑身泥浆,显然吃了不少苦。若女帝真有不测,只怕跟着陪葬的不止是这些。
      梁燕语按下心中焦急,道:“起来吧,快说说情况。”
      赵武引他进入最大的营帐,帐内摆设相当简陋,一张长桌上摊了幅羊皮地图,地上杂七杂八的堆着许多沙包稻草,空气中充斥着潮湿腐烂的泥土气息。
      “殿下请看,皇上原计划是先去李家镇一堡。”赵武抚平地图,上面用红毛笔画了个圈,他指着这个标记道,“只是从一堡传来的消息却是未见到物资船只,一堡附近是二堡与新乡,因风雨太大,本地船只又小,始终无法接近。”
      “我想去新乡看看。”
      赵武面露难色,迟疑道:“此处水流更急,风狂雨大,不易行舟,为了安全起见,殿下还是等风浪渐小些再去。”
      梁燕语道:“皇上失踪于此,我不想耽误片刻。事到如今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皇上若真遭遇不幸,只怕东陵国…”他按住了话语,沉默,继而径自朝帐外走去。赵武见他态度坚决,不敢阻拦,连忙调遣四个精通水性的士兵护驾随行。
      步行半柱香时间后,便可看见前方长长一排以沙包堆积起来的临时堤坝,成百上千人在那忙碌围堵,视线内一片水雾蒸腾,薄薄纸伞一出门便在狂风下散架,衣衫顿时透湿,沉沉的贴在身上,行走更增艰难。
      小船在堤旁等候,一踏上去就摇摇晃晃,赵武见状,连忙大声喊:“殿下,我看还是……”
      “出发,”梁燕语坚定地回道,“先去新乡方向!”

      四个士兵奋力划浆,水流常常变向,舟行缓慢,刚刚远离岸边。水流突然迅猛,船身颠簸旋转,象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浪潮倾覆,如此危险。
      终于,小船到达新乡,岸上却没有心爱的女子。
      不过——民众中却传来希望,前日,皇上曾登陆视察灾情,并带来部分救援物资!稍作停留后便又冒着风雨启程,只知是大约向着东北方向前行。那里还有两个乡,靠北的是北口,靠东一点的是冼家宫。两个乡都与外界隔绝多时,而水流此时在狂风的搅动下仍不时变化着方向,小船已经不太能经历风雨,看来他们最多只能再去一个乡了。
      去哪一个呢? 他想起了临行前玉无痕坚定的话语:“没有若是,燕语一定能见到皇上!”
      风雨中,梁燕语望着远方,缓缓地说:“皇上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你们朝东北划,去冼家宫!”
      “是。”小舟掉转方向,跌跌撞撞的朝东北而行。

      “那边原来是什么?”
      “回禀殿下,再前行二里,是片沟壑林,林后百步处便是冼家宫。”士兵答道。
      “可是沟壑已被洪水淹没,壑中之林木藤蔓现在反而成了暗礁,我们的船不但划不过去,而且若是不慎缠绕或是撞倒,就有颠覆的可能。”另一年长士兵提醒。
      梁燕语沉吟,片刻道:“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

      士兵只得听命继续往前,果然,随着水面上的浮木越来越多,依稀可见缠绕着枝枝蔓蔓的树尖。
      “殿下,实在不易再前行了。您现在所看见的树尖是这里长势较高的,其他的都在水下了,随时有可能缠绕我们的船。”

      “真的过不去吗?”水面飘过一段碎木,他顺手捞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这片木头,应该是船身上的吧?”
      旁边一个士兵接过去仔细凝视了片刻,点头道:“是的,看来已有船只在此地撞沉。”
      梁燕语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远方眺望,风雨飘摇中隐约可见冼家宫高地的轮廓,忽然道:“皇上也许就在那里。我们继续前行。”
      “可是殿下,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历经艰险,就是为了找到皇上。”梁燕语停了一下,望着四位士兵,温和却不失坚定的说,“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过去,是不是?”
      接触信任的目光,士兵们大受鼓舞,用力点头喊道:“是!”

      小舟推开波浪,谨慎的朝沟壑林深处划去。

      中途果然艰险异常,磕磕碰碰的好几次缠撞到了不明物体,所幸这只船是赵武特地挑选出来给梁燕语乘坐的,到底比寻常小船坚固,总算有惊无险的到达冼家宫。

      岸上立刻便有惊讶万分的百姓前来,仿佛他们从天而降一般。
      梁燕语一个箭步跨上岸来,一把抓住一人的肩膀,“皇上呢?!你们有没有见到皇上?”
      “皇上?!没、没…”被问之人惊的脸色苍白,不住地摇头。让梁燕语的心又一次从浪尖跌倒了谷底。
      “不过昨天晚上倒是有当官的乘船过来运送救灾物资,许是个州府什么的吧,倒是个女子。”一旁有人插话。
      “州府?她在哪?”梁燕语心中又要燃起希望。
      “她应该还在那边看望着受灾的人。”答话之人边说边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帐篷。
      在所有人的口瞪目呆中,梁燕语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溅起泥浆四射!
      在掀开帐帘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要停滞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皓月当空,玉无痕坐在乌木书桌旁,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要把一直盘踞在脑海里的女子身影赶走。
      女帝失踪的消息是那样的让他烦躁和揪心。
      几天以来,他一直帮着王德敏出谋划策,紧急调拨粮草和救灾物资,朝廷甚至传言他的西风殿已快成王德敏的尚书府。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忙着,因为一停下来,脑海里就总是浮现她的样子——
      映月池畔她吟诗时的雅丽,咳血当晚她嗔怒时的威仪,病榻床前她喂药时的温柔,嘉禾背诗她流露出的娇羞。

      东陵青阳,你到底在哪里?!
      第一次的,他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她的名字。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被说服留下而不是前往灾区找寻她的踪迹。
      匆匆的脚步声在子夜里更显清晰,李全福躬身进来道:
      “玉主子,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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