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竹马》蓁兮

7、吾妻

　　栖凤犯境那一年，楚清颜十九岁。

　　穆老将军战死沙场，曾经叱咤风雨的一代名将却落得马革裹尸，灰飞烟灭的下场。穆谨披甲上阵的的前一天，他在房间里替她画眉，眉眼温柔，情深似海。

　　他出征那天是晴天，她偷偷去送他，少年将军风姿卓然，立于高头大马，倜傥潇洒。

　　楚清颜站在城墙上举目远眺，心软得一塌糊涂。穆谨披着战袍站在千军万马中，隔着高高的城墙冲她喊，楚清颜，等我凯旋归来，我就娶你为妻！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昀凰的安平公主楚清颜与穆小将军两情相悦，暗许终生。

　　昀凰与栖凤的这场战持续了半年，期间楚清颜收到穆谨寄来的嫁衣，凤冠霞帔，如一团炽热的火焰。他寄来的书信每一封开头都写着：吾妻阿颜，见字如面。一笔一划尽述相思。

　　那时她便决定，今生只做她的妻，不离不弃。

　　.

　　明帝顾及边疆的穆谨，终究没有再对她下手。

　　可是栖凤步步紧逼，城池易守难攻，穆谨在边疆举步维艰。而楚清颜终于也知道栖凤的将领的名字，聂沉衍，那个曾经在她心尖上的名字。

　　那天明帝深夜披衣而起来找她，望着她许久才隐晦地告诉她，“聂沉衍要的人是你。”

　　楚清颜只觉得有些可笑，她的父皇运筹帷幄那么多年，却终究没能明白，那个人狼子野心，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可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殿外繁盛的木槿花，低声说道，“穆谨会赢。”

　　明帝轻叹了一口气，再也没说什么了。

　　.

　　穆谨被俘的消息传来京城时楚清颜没有哭，她只是枯坐在栖梧殿外的木槿花旁，度过了萧索的一夜。

　　主将被俘，昀凰兵败如山倒。栖凤的铁骑踏入皇宫的时候，明帝于养心殿里自焚，结束了他的铁血一生。

　　聂沉衍是在泠月宫的那口井旁找到的楚清颜。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坐在井边，青丝如瀑，美目溢转。她冲他笑，一如当初，“聂沉衍，我要见穆谨。”

　　楚清颜再见到穆谨是在地牢里，她扑上去抱紧血迹斑斑的他，哭得撕心裂肺。没有她的允许，这些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然而他却微笑着拂去她的眼泪，柔声安慰道，“阿颜，我没事。”

　　她咬住唇不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聂沉衍，聂沉衍。她念着这个名字，发现自己无动于衷。于他，无爱也无恨。可是他毁了她的家，灭了她的国，她怎么可以罢休？怎能罢休。

　　楚清颜走出牢房时面无表情地转向聂沉衍，面容苍白如雪，“你要什么？放了穆谨，我给你。”

　　聂沉衍设想过无数次重遇楚清颜的场景，而当他真的再见楚清颜的那一刹那，却悲哀地发现，他真的彻底失去她了。可他不甘心，他抚上她冰冷的脸颊，眼眸里带着狠厉，“楚清颜，我要你。”

　　“好。”她温柔地微笑，眼眸深处却是恶毒的怨恨。

　　.

　　于是在栖凤的新帝迎娶昀凰的安平公主的那天，身着大红嫁衣的新嫁娘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从此成了聂沉衍心上的梦魇，躲不开，逃不掉。

　　他记得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聂沉衍，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不信。
　　他从来都不信。

　　那日桃花灼灼，木槿依旧。

　　那日草长莺飞，风景如画。

　　那日昀凰的安平公主香消玉殒。那日昀凰的少年将军举剑自刎，殉情而亡。那日栖凤的新帝一夜白头，青丝成雪，从此一生，孤寡无依。

　　那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