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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PT06 ...


  •   来到顶层,我隔着后门玻璃,悄悄探出脑袋,向郑霞的办公室里望。
      天,还未破晓。
      郑霞道:“少抽点儿。”
      过会儿她又道:“黄小猫,什么事儿?进来!”
      我想郑霞办公室前后门不会都有监控吧,怎么我隐蔽得这么好也能马上被发现了。
      “你的脚步,在出电梯以后突然变轻,这很可疑。”一个男人掐灭烟头,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哆哆嗦嗦站在郑霞面前的我。
      竟然是……大领导?!
      “黄小猫。”大领导拎过一包衣物给我:“你落在车上的,本来想叫秘书拿给你。”
      “谢,谢谢领导。”我结结巴巴着捧过制服衬衫等早先换下的一应制服装备。
      “今天辛苦了。”大领导仔细看看我脸上,不再多言,闷闷坐回沙发。
      “这是市总局刑侦处,杨处长。”郑霞这时才道,她亦仔细打量了我一下,那种目光就像要将我满面创口贴全部扒开,重新认识我一般。
      “杨……杨处长?”面对这个能在郑局长办公室点上一支烟的总局领导,我心中好似莫名豁了个大口,想起某位大小姐别别扭扭的模样,不禁说道:“您,您是杨笑婵的爸爸?那,那杨笑婵现在一个人在家?”
      杨处长和郑霞不约而同望向我,眼神复杂又吃惊。
      我并不是在责备他们,但好像,又有那么些意思。
      气氛微妙起来。我亦自觉说了很奇怪的,不该说出的话,登时满脸烫红。
      如触到别人的伤处,我赶快喃喃道:“局长,我,我下去写报告了。谢谢杨处长!”便落荒而逃。
      雷声隆隆。
      隐约中,我听见他们在我背后叹息。

      早上七点三十六分,我在桌前被人推醒。
      头枕着写了一半的报告睡着了,我急急抹抹嘴角,再摸摸纸面,很怕口水污了笔迹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想我已经够笨拙的了。
      “黄小猫?”叫醒我的人一身警服,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手上攥着一大串车钥匙。
      我瞧这人眼生,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时候大办公室中人员寥寥无几,裴队长也不在。
      “看嘛看?快去把制服换好!今天上午你跟我外出巡逻!”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嘻嘻猴急催我。
      “哦。”我看看他的警衔,一朵小花,代表二级警员。我自己是两个拐,见习警员,比二级警员低着一个级别。所以,这位也是我的领导。
      我心中其实好多问题,昨天的加今天的,以前的加现在的,可以说心乱如麻。可真想问什么,又问不出什么具体的。
      憋了半天,我决定说些实际的:“这位……师兄,我没有执枪证。”
      经过昨天一番近身恶斗,我觉得枪,是个好东西。
      谁知他大笑起来:“执枪证?哈哈,能跑不能,能跳不能,能就别废话!我在外边车上等你,可快着点儿!别连累我上班迟到了!”
      待到我风驰电掣、屁滚尿流赶去更衣室简单洗了把脸,穿戴好制服,前去警局大门汇合,那人已经将一辆帕萨特警车开出大门口,溜在路边等我。
      “我叫张豆。”他自我介绍,并向我投来一个半热乎的煎饼果子,外加一袋豆浆。
      “……谢谢师兄。”我听到他的名字,真想大笑出声,但是忍住了。
      在细雨蒙蒙,陡然令人神清气爽的初夏早晨,车向城市西郊开去。
      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完全被张豆这个话痨给塞满。
      张豆,警校生,毕业两年,从警两年,目前转正第一年。他所属的龙潭区派出所,管辖龙潭区,以及与龙潭区相邻不远的一处城中村。
      龙潭区是个相对偏远的老城区,内中一条龙潭河由北向南穿过。这几年老城区改造,河道两边的老屋老宅不敢乱拆,渐渐变成一条颇有旧情旧味儿的景观河。
      我今天跟着张豆沿河上下巡逻,这也是张豆每天的主要工作。
      “吃过午饭,我就把你送回去。你们裴队长说了,你下午还有报告要写。”张豆将车停靠河边白线车位内,示意我下车。
      我懵懵懂懂下车,想不通为什么我突然就来跟巡警了。郑霞不是说,我先在局里熟悉熟悉,等下月参加完总局集训后,再安排我做巡警的吗?
      不明白这看似微小的改变意味着什么,我匆匆跟上张豆风急火燎的步法,沿河走去。

      老城区的街貌让人感怀,好像重新回到民国时期,甚至更旧的日子里。
      时间很慢,慢得连雨都停驻,只有湿润的水汽蒸腾。
      并不闷热,河上有风。
      张豆作为此地资深片警,有一茬没一茬,和老街上的人们打着招呼,也短暂交换些家长里短。
      我在后面悠悠跟着走,心情无端端开朗放空起来。天越来越亮,黑夜和白昼中所能发生的事情,真的截然不同。
      “滋滋……”张豆的对讲机响了。
      他歪着脖子听了几句,回报“收到”。
      “走!去安老太家。”张豆回头对我道,他伸手指路,面色忽然严肃得很,笑容全部收敛,我本能地跟着一阵紧张,胃里的豆浆有些翻滚。
      歪里拐曲的青石板小巷,向内走了五分钟模样,听见安老太凄厉的哭声。
      “毛毛啊——!我的毛毛啊——!”
      这苍老悲凉的声音几乎叫我脚下一滑,张豆回头看看我,没有表情。
      墙角边一转,四合院内,一株大香樟树,树梢戳天,绿叶勃发。
      一只肥猫高挂枝头,前爪乱勾,后爪乱蹬。
      安老太双手对天哭道:“毛毛啊——!我的毛毛啊——!”
      张豆脸上立马绽开一朵大花,拨开众邻居,用标准的劳模姿态扶住老太太道:“安奶奶,我来了!”
      地上若有零碎砖头,我应该就抓起来直接砸过去。
      “哦,哦,是小张来了。”安老太握住张豆的手,认真说道:“你看,毛毛,毛毛要摔了。”
      张豆哄孩子一样,道:“安奶奶,您别着急!您看我这位同事,身手很好,让她把毛毛抱下来,好不好啊?”
      我还没开口,旁边有邻居大叔对我道:“小同志,老奶奶可糊涂!咱们上树抱猫,她不许,非得你们警察来不可!你要不上去将那猫赶紧扯下来?不然,老太太可要在这儿嚎上大半天!……”
      我这就要上树扯猫了!
      撸起袖子,狠瞧嬉皮笑脸的张豆一眼,众邻居给我扶住云梯。
      刚踩实第一脚,安老太颤巍巍过来把我拉住。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安老太浑浊的双眼又像看着我,又像没看着我。
      “奶奶,我叫黄小猫。”我道。
      “什吗?”安老太侧过耳朵。
      “我叫,黄小猫。”我又一字一字高声道。
      “小黄猫?不是啊,我家毛毛是白色的。”安老太一句话,我要摔倒。
      张豆乐得眉飞色舞,将满脸狐疑的安老太劝回来,说:“是是是,白色儿的,白色儿的。”
      我想安老太此时对我的能力很是怀疑。在众人的叽叽喳喳声中,我攀上枝头,眼前豁然开朗,有种大江大河尽收眼底的帝王之感,你说我到底是爬了有多高?!
      那长毛的胖猫凶得很,都半死不活了,还生人勿进的要挠我。
      “毛毛,过来!”“毛毛,牵我的手!”
      任我百般讨好,千般恐吓,万般恳求,猫不理我。
      再试几次竭力伸臂,仍是接近不成,不经意往下看了一眼,只看得我心头荡漾,直发头晕。
      我并不恐高,但害怕摔死。
      “喵——!”猫叫了一声。
      我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住肥猫抱住的枝桠就是一阵乱摇。
      “喵喵喵!”“喵喵喵!”这猫一声惨叫,在树下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下窜到我头顶,站住。
      站住。
      我头上顶着警帽,警帽上顶着猫,就这样摸着黑,哆哆嗦嗦艰难倒退下树干,又磕磕摸摸爬下云梯。
      一落地,安老太警惕地从我头上夺过猫,抱在怀里鬼嚎去了。
      我扶正警帽,重见天日,开始怀疑裴队长叫我外出巡逻的用心。

      “哎呀,黄小猫……看不出来,有两下子啊!”从安老太家出来,张豆带着我沿河向北,又过到对岸向南折返,一路无事。直到了吃午饭的钟点,张豆才对大早上的安老太家救猫事件做出了一些小小的评价。
      “你说,还要执枪证不?”张豆幸灾乐祸“噗嗤”“噗嗤”笑道。
      巡警的工作是繁杂的。
      你可以叫它平凡。

      “师兄,你这么话痨,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我看出张豆是条单身狗,果断给予暴击。
      哪知还真说中了张豆的伤心事。张豆立马苦着脸嘟囔道:“我这么忙,哪有时间找老婆……人家也不愿跟我……”
      我见他真的沉浸在担心自己未来讨不到老婆的痛苦中,不禁尴尬起来,忙转移话题道:“哎这个,师兄!前面是什么地方?”
      张豆懒懒翻起眼皮看一下这个路口,说:“前面通向城中村,往来有些乱,是盘查、拦截的例行设卡处。”
      我点点头,向这条不起眼的水泥道路纵深看去,西面越显荒芜,暗褐色的远山秃露。
      “哎!师傅!你停一停!”张豆忽然从我后面赶上几步,对斑马线上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子喊话。
      这是个环岛路口,四周稀稀落落的店面、路摊,来往车辆不多。
      这个男子在斑马线上停下,朝我们看来。
      我与他几丈之遥,那人的二八大杠车,布满污泥,车后座绑扎了一个老旧的木箱,不是很大。他的脸面很脏,或是皮肤过于黝黑,总之浓浓糊糊的一团,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顿,那人猛然推车疾跑,张豆大喊:“站住!”
      我紧追张豆,张豆紧追自行车。
      没奔出五百米远,我冒出一个念头:这人为什么不骑着车跑?
      这念头快得如疾风掠过,我再没反应出什么,那推自行车的人急撤步,转身。张豆的身影在我面前一晃,我只看清那人表情龇牙咧嘴,一口半白不黑的牙齿突兀着显得十分瘆人。
      “小猫!快跑!”张豆惊叫回身。
      “雷.管!——”他大吼失声,向斜后方扑冲,并向整个路口疾呼:“趴下!趴下!——”
      我耳际一声颤天动地的爆破巨响!
      面前飞沙走石,一下失去了意识。

      “黄小猫!黄小猫!——”
      冥冥中感觉忽远忽近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一位特警头盔装备,背着冲.锋.枪,拎住我的前襟,大声呼唤我。
      耳中嗡嗡作响,并充斥着尖锐刺耳的长长啸鸣声。
      周遭人声鼎沸。而且,又下雨了。
      “你的警号!你的警号!”特警更大声喊道。
      我停顿一秒,便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报出我的警号。
      特警盯着我胸前警牌,听我完整无误念完,放下心似的,招呼担架将我抬走。我用尽全力紧拉住他的胳膊道:“张豆呢?!我搭档呢?!”
      特警道:“活着。”
      我听罢松开手,任急救人员把我往后方运。
      漫漫雨幕中,警灯刺破天际,大股特警部队呼啸着向远方行进。

      特警骗了我。
      张豆死了。
      当场死亡。
      我在救护车上知道这个消息。

      巡警的工作是繁杂的。
      你可以叫它平凡,但这不代表,它不危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PT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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