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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PT05 ...


  •   我阻上前端住冉秀婉的手道:“哎呀阿姨!使不得!使不得!都是我不好!我今天发工资了,一激动,叫梵梵出去玩,拖到现在才回来!”
      我心里也奇,许梵梵的妈妈今天应该在工厂上着三班倒的大夜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姨,误会!误会!都是我不好!快快,您快坐下,快坐下!”我扶冉秀婉坐回椅子上。
      “妈,难得早回来,早些休息吧。”许梵梵红着半个脸,从厨房打来一杯温水,端到冉秀婉面前。
      “是是是是是!”我将水杯接过,放到冉秀婉手上:“阿姨,大半夜的挺凉,别受风了……”
      见许梵梵半捂着脸颊转回自己屋内掩上门,冉秀婉细看我的脸面,狐疑道:“小猫,你没骗我?”
      “阿姨,我可倒霉了!什么叫乐极生悲?黑灯瞎火我在车站前绊了一跤,你看我摔的!你看,我这脸上,胳膊上!梵梵给我贴的!真把我给疼死了,在便利店里坐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我认真道。
      冉秀婉又打量我,终于见我后襟上的豁口,说:“摔得够狠的。”
      “那是!刮着哪儿了,没把我半块肉直接片下去。”我边说边打开钱包,给冉秀婉瞧里面的一叠百元大钞:“不过明天我再去买件好的。”
      做戏做全套,冉秀婉算是信了,表情松弛下来,对我说:“省着点儿,别乱花。”
      “不乱花,不乱花。”
      冉秀婉瞅瞅许梵梵的房间,轻叹口气。
      “阿姨,我去看看她。我劝劝她,她晚上出门,总得跟家里打声招呼是不是,我这就去批评她。”
      “唉……”冉秀婉气虚地笑笑,道:“咱们小猫,都是拿工资的人了。好好!注意身体,不要总搞得那么晚。”
      “你去吧!”她指指许梵梵的房间,轻动动嘴:“我回屋了。”
      冉秀婉知道我家离她家仅隔一个小区,这大半夜的,想去想留,随我。
      “嘻嘻,阿姨晚安!”
      别过冉秀婉,我关了前厅的灯,轻手轻脚溜进许梵梵屋内。
      许梵梵背过身,坐在床沿上,轻声道:“怎么?来批评我了?我才不要你劝。”
      “你又偷听。”我也压低声音道。
      “疼不疼?”我坐到床沿上问她。
      许梵梵将头发放下来,秀发遮住红彤彤的半边脸,说:“真能诓鬼话……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工资啊!”我道:“不过,不能上交给你,只能借给你。”
      我从许梵梵的包包里拿出她的钱夹,一股脑将我荷包里的毛爷爷全搬了家。
      “小猫,你干什么?”许梵梵阻道。
      我跳到屋门口,低声说:“高利贷,利滚利,怎么还,我还没想好!反正你也还不起,别还了!”
      “小猫!”许梵梵话音没落,我已经替她家关上保险门,奔下楼道。

      所有喧嚣的夜晚最后都归向荒芜。
      我一口气赶回同样荒芜的家中,开门,关门。
      在狭小的客厅停留片刻,我坐到书桌前,黑暗中,任汗水浸透全身。
      差点儿就死了……如果他带着刀的话。
      冷静下来,这种后怕感似飞蚊般在耳边嘶嘶轰鸣,若有若无,恼人至极。
      拧开台灯,我烦躁地在桌上四下翻寻,摸出一只干枯的大楷狼豪。
      随意拿起手边水杯,向砚台中轻泼,就着残墨胡乱润笔,意欲挥毫,而我瞪着空白的纸面,竟画不下一笔。
      原来我都忘了,那些我曾经以为早与我合二为一的泼墨山水画,我再也画不出来了。
      今天,又说了许多谎,说什么“是啊,不考大学了”。
      说什么“不会接受命运,不会堕落于现实”。
      可我无法落笔,不知从何落笔,要如何去考取中央美院呢?高手如云的国画系,万里挑一。
      归根到底,我心中的画意,弃我而去。
      我也想补救,向许梵梵借了她爸爸留下的芥子园画谱。也许,我从一花一草,一竹一石重新开始,好好临摹,山水的恢弘快意便会一点点重回心脾。如若不能,至少,我还在画着什么,像是一种安全感。
      许梵梵的爸爸是地质研究所的一名讲师。画家出身的他,军旅转业后,绘制了无数杰出的地理测绘图。我们小学时的某个夏天,暑假前的文艺汇演,我的一张水墨画作,和几十张五颜六色的投稿,一同夹挂在校园操场尽头,如节日旗帜般随意装点原本空旷的一角。这个男人站在我的小画前,端详片刻,自言自语笃定道:“谁画的,就凭这一张,可以考央美。”
      许梵梵记下了这句话,但这并不是我两人相熟的契机。
      六年级上学期,许梵梵的爸爸在地质大院跳楼自杀。她的爸爸罹患着抑郁症,在孩子们口中,却只有神精病这么简单。
      “班长,你可不要像你爸爸一样,总想不开,突然就从楼上跳下去哦!”课间,催交作业的艰难时刻,我同桌的男生嬉笑着给许梵梵来了一句。
      许梵梵看着那个男生,面不改色,不愠不火,嘴角竟还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温和笑意。
      我想那时,我还没有开窍,为了缓解近在咫尺的难熬尴尬,我附和着笑了几声,好像不发出什么声音,我也别扭的要死了一样。
      上课铃及时或根本不给人机会地响起,此事告一段落。
      第二天,我无意听见同学议论说:“左航说许梵梵他爸是神经病跳楼,黄小猫还在边上笑,把许梵梵气死了!……”

      “许梵梵!许梵梵!”冬天天黑得早,我在教学楼前叫住许梵梵,她那时正和同班同学有说有笑走下楼梯。
      “梵梵,你认识她?”一个女生道。
      “这不是那个谁吗?”另一个女生说:“黄小猫,咱们区绘画一等奖给你全包了是不是?你还给不给我活路了?”
      我不好意思道:“茄子,这是什么话,你画油画,我画水墨,根本不是一条路啊……”
      “切!”外号茄子的女生说:“你一得奖我就遭殃,我妈又说我了!……哎,你找梵梵什么事?”
      许梵梵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心中莫名发毛,对茄子道:“你管那么多呢……周末美术班别迟到,你个迟到大王,小心周老师用画铲叉你!”
      周围哄笑起来,茄子叨叨咕咕领着其余三五女生走远,临了不忘回头,鄙视地向我作鬼脸。

      “……许梵梵,你还记得我吗?”寒风刺骨,人迹寥寥,沉默中,我率先开口。
      “什么事?”她仍站在台阶上,一手轻搭着水泥高砌的侧扶手。
      “我叫黄小猫。”
      “我知道。”
      “哦。”
      我想我在拖时间。
      “什么事?”她又问。
      “许梵梵,我来向你道歉。左航说你父亲的时候,我是尴尬才笑的。我笨,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是笑话你。我当时其实是不想让你太尴尬,我是想帮你的!我心里一直很难受。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可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打机关枪一样说完以上,在这种大冷天竟是额头挂汗,气也有些接不上。
      许梵梵怔怔一下,旋即冷若冰霜:“黄小猫,这是六年级的事情。”
      “我觉得,我觉得吧……虽然现在我们已经初二了,但是,但是吧……也不算太晚吧……”我和我呼出的白气一同,凝结成砒.霜,啊不,冻霜。
      那天我一个人灰溜溜回家。
      几天后,茄子来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回家,说许梵梵讲的,我们几个人好像一路。
      后来,我发现许梵梵和我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说,我们都没有父亲,不管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比如,我们都认为,能够独自把儿女拉扯大的女人,很了不起。
      比如,我喜欢画画,她喜欢看我画画。
      比如,我喜欢吃肉,她喜欢吃素。
      好吧,这个不算。
      又比如,我们都渴望长大。

      “不好!”当一滴凝墨从笔尖坠入白纸,绽放出无奈,我想起被锁在警局储物柜里的两本芥子园。
      许梵梵家的这套芥子园并非现代黑白影印版本,却是清朝传下的手拓彩制本,虽算不得价值连城,那也相当贵重,更何况是许父的遗物!
      我心中越想越惦记,干脆抓起钥匙,拿了手机往外走。
      我的人生到此有些混乱,反正睡不着觉,不如回局里将画谱拿回家我还安心点儿。
      就在这时,我看了一眼手机。
      一条新短信,时间显示三小时之前。
      我要疯了,如果又是耽误掉局里什么事情,我便罪上加罪。
      [到家了吗?]
      谁知,短信只有一句话。
      落款是……程芦雪?!
      [到了。我到了。谢谢!黄小猫]
      我激动地打完发送,猛然后悔,正值最深的深夜,这样会不会把程芦雪吵醒?
      可发也发了,再怎样捶胸顿足也没有用,而且今夜,没觉睡的人可是很多很多的。

      当我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急刹停在市二分局门口,警局大楼在微凉的夏夜中灯火通明。
      换了一件新衬衫护体,我除了脸上一片大小膏药贴子,没什么不妥。
      飞虫在路灯的冷寂光晕下轻绕,不知疲倦。
      迈入一楼接待处,柜台内六个窗口坐满五个,忙碌异常;柜台外,人们如白日里一样高声说话,长凳上躺着、坐着、趴着,各式各样的男女老幼。
      “你好,家属请在这里登记。”一位额鬓微汗的年轻女警员手拿纸笔对我道。她精神尚佳,面容疲惫,白炽灯的白色光芒衬得大厅中所有人的面色更加少了血色。
      “黄小猫,你怎么来了?”裴正裴队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睡不着?”他问我。
      “也是。”他自言自语点点头,朝负责登记的女警员道:“我队上的。”便示意我同他一起往大办公室走。
      “今晚两个大案正巧撞在一起。受到问询的人很多。光是家属接待这一块儿就要通宵。”裴正边走边说,他声音很低,似乎已经说了许多话:“你要习惯这样的节奏。”
      “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把报告写好,如果困了,就在桌上趴一趴。”裴正停在大办公室门口,看着我进去,旋即转身走了。
      诺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零星二三人,全神贯注处理文档。
      一张张凌乱的桌面,地下偶尔散落的纸张,我想我可能错过了最忙碌的时刻。
      不久,一位同事起身打水,我一问才知,这酒吧区今夜实在不太平。
      半月前外省一桩舞女被杀案,两个嫌疑人今晚在酒吧街东区落网,市一分局临时接报,紧急出动。而咱们二分局,布控追击的,是一个药品制假售假特大团伙骨干分子。这个人,早前被我跳到头上,戳了眼珠,现在楼上侦讯室突审。
      大概能对我讲的就是这么多。这位同事在饮水机前啄啄水杯,润润干燥的嘴唇,又回到电脑前打起字来。
      我心不在焉地也接了一杯凉水,坐回自己位子上。
      一局捉住了命案嫌疑人,我们这里却出了命案。
      脑中挥之不去几小时前人体坠落时“轰隆”一声闷响。忽然窗外一道白光大闪,接着雷声霹雳,哗哗哗,大雨肆虐。
      “嘴硬……监控调到没有?!我看他能扛多久!”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楼道传来,陆海啸应该在匆匆下楼。
      “老陆,你看你,杨处长还在楼上呢……”另一个声音劝阻道。
      陆海啸他们似乎很烦躁,快速交流了几句,越走越远。
      雨声很大,我模糊听到“杨处长”三个字,心中一动,拔腿向电梯跑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PT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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