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浮华》满清风泉

26、沦陷

　　晚棠在账内坐立不安，她在账内踱来踱去，虽然知道萧珩的伤不致命，但还是昏迷不醒，她站起身就要出去，拂容跟上来：“娘娘，奴婢随您一起。”
　　“你留在营帐内，有什么消息去通知一声。”晚棠说着头也不回。
　　夜风戚戚，方才的狼狈场地已经被打扫干净，晚棠靠近营帐，才知晓义城是在里面的，晚棠顿了步，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
　　偷偷掀开帐帘一角，正是义城守在昏迷的萧珩身边，握着他的手神情专注看着萧珩，旁边奴才一直劝着义城离开，义城固执的摇头，目光噙着泪不肯离开半步，晚棠心酸酸的，见萧珩在昏迷中，眉头依旧蹙着，皱成一条线，义城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他的眉线，喃喃道：“萧珩，你别折磨我了，你快醒过来，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萧珩……”
　　说着说着，嗒吧嗒吧掉眼泪，落在萧珩失血苍白的唇色上，晚棠不忍再看，松了帐帘轻轻叹口气，义城在他身边，她也就放心了，不论现在，还是以后，她终究是欠他一个人，一辈子。
　　晚棠并没有直接回营帐，呆呆在远方一处隔着树林空荡的场地望着矫捷冰冷的月光，愈发觉得寒冷凄清，不知站了有多久，身后一阵脚步传来，晚棠没有回头。
　　“夜晚风大，陈嫔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晚棠笑了：“你这是担心晚棠还是担心陈嫔？”
　　杨广蹙眉，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晚棠说：“掖庭宫的事情，晚棠不知晋王殿下是何意？”
　　杨广目光幽深望了她一眼，夜色那样深，晚棠看不到底，她听见他幽幽的声音传来：“芷兰未央，我以为你会懂。”
　　晚棠一下子怔住，泪珠顺势滚落，不知他何意，还是早已知晓却不敢肯定，他伸出右手细细擦拭她的泪珠，仿佛是擦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棠儿，别哭。”
　　一句棠儿让她更是悲从心来，更大的绝望袭裹全身，让她悲戚无力。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一字一句魅惑在她耳畔：“自陈廷那日，你就本该是我的，只是我却不知你是南陈的宁远公主，破城之日，我封锁了所有宫门，发疯似的找你遍寻不着，再相见，你已经是父皇的陈嫔了。”他紧紧攥着左拳，一阵用力，臂上殷殷冒出鲜血，晚棠止了他的举动，面庞犹自泪痕未干，她哆嗦着手，声音也哆嗦着，仿佛是要控制住心魔，控制住自己不错下去，连尾音都在颤抖：“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一个用力，完好的右臂强有力的拥她入怀，晚棠全被他的男子气息包裹，熟悉而又温暖，可是晚棠害怕地直抖，她想要抵御这诱惑，不要就此沉沦，又贪舍不得这温柔。
　　杨广低下头，铺天盖地的吻袭裹晚棠全身，晚棠心轰的一声再也抵御不住，无力攥着他的前襟，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是错的，她不该接受，她已经没了资格，这样会害死他们，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随了他，随了这如水的温柔。
　　“棠儿，你醉酒那晚，还记得吗？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只是我现在拥有不了你，我杨广对你盟誓，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的，依偎在我怀中，让这天下人都来瞻仰我们的幸福。”他说的那样意气风发，她哪里不相信，她一直知道，他是不甘于平庸的，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被注定了，陈廷那一晚，殊不知，他的玉佩已经拴住她的心，她隐忍的那样厉害，在别人怀中承欢，可心中却是麻木而空洞的，她以为，一辈子忍忍很快就过去了，却不曾想，她还会拥有那样突如其来的幸福。
　　“今日晚棠看到宇文将军了。”晚棠仰头，却是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泛着泪光晶亮的眸子却是一眨不眨直直盯着他。
　　杨广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他了然看着她：“你既然懂了，自然知道什么缘故。”
　　他又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深邃绵长，“那么，你还不改初心吗？”
　　晚棠并不立刻回答，她目光灼灼直视他，那样绚烂的光芒在黑夜迸发出灿烂光泽，晃了他的眼，她歪头看他：“殿下不怕地位不保，辛辛苦苦经营多年。”
　　“我要江山，也要你。”他定定看她，不怕说出口大逆不道的话被她知晓，那是他心中的渴望，埋藏的很深很深，从不会流露于人前。
　　她的神色有些哀伤：“天下从没有两全之事。”
　　“那我偏要逆天而行。”一席话说出口，无尽豪气。
　　晚棠就笑了，笑着笑着泛出了泪，他对她说的都是真话，她还有哪里担心，世间最宝贵莫过于真心，他连最珍贵的都给她了，她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
　　他定定望着她，那样澄如秋水的眸，坨坨醉眼，水雾弥散，他承认，对她，他输了。
　　彻彻底底，溃不成军。
　　今夜如墨泼洒的夜幕颜色深邃的迷人，繁星点点，缀着闪亮的光泽，杨广伸出手，嘴角抿着，眼神仿佛溢满了整个星空，无比专注凝望着她。
　　晚棠无力攥着胸前的披风，嗒吧嗒吧掉眼泪：“可我不想回去。”突然一下子变得这样脆弱，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害怕一回去这样的场景就如同梦境一般缥缈不可及，只是她虚幻想象的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就破碎了。
　　幸福也是。
　　偏偏那样短，偏偏还奢望。
　　杨广下意识伸出手欲拭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还未及已经被一阵力狠狠推向一侧，那力道撞击在受伤的左臂上，钻心的疼痛从胳臂袭来，他皱眉，唇色苍白许多，晚棠已经瘫软在地上，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杨广这才注意到匍匐地上的小蛇，吐着蛇信子游走，他眼疾手快已二指迅速掐上小蛇的七寸，使劲一捏蛇的骨头便已揉断，还未来得及挣扎已经被抛到远方。
　　他扶起晚棠焦急查看她小腿上的伤口，晚棠脸色有些苍白，她摇摇头：“我没事。”
　　杨广不让她乱动弹，摁住她的身体，小心掀开裙摆撩开来，露出已经明显肿胀的小腿来，杨广蹙了眉，此番他定然不能就这样贸然带她回去，虽然这蛇毒性不大，但还是有危害的。
　　他不再迟疑，俯下身对着黑紫的伤口细细吮吸起来，一口一口吐出乌黑的血液，晚棠敛眉忍着疼，看着他的举动心潮颤动，她阻止了他的举动，喃喃道：“殿下这般，恐危害自身。”
　　杨广抬头，唇上还粘着丝丝血迹，他轻轻拭了拭嘴角，咔嚓一声撕开了晚棠披风一角，晚棠又是一惊，他已经淡淡解释：“用我的包扎会招人怀疑，惹出事端来。”
　　晚棠点头，勉强想撑着起身却是半步动弹不得，他扶她起身，宽阔的胸膛强有力抵着她，胸腔里一阵一阵心跳清晰传来：“棠儿，你这是为我挡伤。”
　　晚棠一下子红了脸，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流连，眼神那样悠远深邃，仿佛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我也不知道，当时心里什么也顾不得。”只是下意识就将他推了开来，现在想想仍是心有余悸。
　　“我的女人，应该是由我来保护的。”他小心将她扶起，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愧疚与莫名的欢喜，“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
　　晚棠怎么也不敢抬头，低低应了一声，他已经半蹲下身子，作势要背她。
　　“可是，这样让人看见……”晚棠迟疑。
　　他又下蹲了一点，玄蓝的衣袍在夜色中愈发显得凝重，和暮色混为一体：“你先上来，一会儿我去唤人过来寻你。”
　　晚棠乖乖搂着他的脖子，感受他健硕的身体喷薄的热量，以及那一声声极有规律的轻轻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心上，晚棠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难忘的一夜，砰然心动的一夜，她隔他这样近，头挨着头，而头顶，就是皎洁的上弦月，洒下圣洁的光辉，爬满了衣衫身上，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幸福总是那样短，快到营帐时他终于将她放下，晚棠坐在一块大青石板上，他握了握她的手，隐忍却没有说一句话，晚棠笑了笑：“你走吧。”
　　他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离去，欣长身影渐渐消失，晚棠呼出一口气，仰头看那一轮弯月，透过树影，如水波微微浮动开来。
　　不过一会儿，有灯火在黑夜中闪着微弱的光亮，一个陌生的年轻侍卫踏着落叶轻轻走了过来，他将灯举的高了，躬身行礼：“陈嫔娘娘，奴才夜晚巡视猎场，还好及早发觉娘娘，奴才带娘娘离开。”
　　晚棠并不识得他，见他说话滴水不漏，丝毫不提晋王殿下，也就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他说着已经上前搀着晚棠，晚棠借着他的力一步一步慢慢挪动步伐，还好速度都慢，走了半晌，隐隐可见前方篝火闪烁着簇簇红光。
　　拂容在账外焦急地踱来踱去，大半天已经没有见着娘娘，偏偏今夜发生太多变故，蜀王一直跪在皇上帐外，她也不敢到处去寻，紧了紧手帕又向远方望去，眼中泛出欣喜的光，她连忙奔过去，离得近了，方发现娘娘的异样：“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伤的重不重？”
　　拂容扶着娘娘，焦急得不行，晚棠摇摇头；“方才不经意走得远了，被一尾小蛇咬了一口。”
　　瞧着拂容的面色立刻发白，那侍卫答道：“还好那蛇没什么毒性，奴才去请太医给娘娘瞧一瞧。”
　　拂容这才安下心来，晚棠握了握拂容的手：“拂容，幸亏这位侍卫的及时解救，去拿些赏钱来。”
　　拂容明了，取了散碎银子给他，他伸手接过，恭恭敬敬行礼：“奴才谢娘娘赏。”
　　还好这蛇毒性不大，加之晋王殿下又吸了一小部分毒素，身体并无大碍，太医看过后，拂容帮着敷药，一夜过后红肿渐渐消退，走起路来不仔细看没什么异样。
　　萧珩伤势过重，彻夜昏迷着，听说义城一直守着，晚棠不敢明着去看，只能让拂容暗中打探一些情况，知晓经此一事皇上看重起萧珩，封了萧珩为一品贴身带刀侍卫，伴随圣驾左右，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罢。
　　而对义城公主来讲，她隐隐觉得父皇在把萧珩当驸马来培养，心中多了一丝莫名欢喜。
　　这段时日晋王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在皇上和她面前亦是坦荡自若，偶尔目光触及到晚棠身上，也是平静的如同陌路人，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晚棠虽然有些淡淡的惆怅，很快随着圣驾返回大兴渐渐冲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