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途》哑鹊

3、山雨欲来

　　狼山支脉下，赵破岚以微末代价阻截五倍敌军，其后这场战役被《战国策论》引为经典，其战术，策略，乃至人心操纵都妙到毫颠。此战虽十分短暂，但其影响深远。其一便是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使得涉江兵变尘埃落定。
　　战后，涉江城主伏诛，九族灭，此举大大震慑了各州拥兵自重的太守。论功行赏之时，狼山瑞皇竟亲自许诺赵破岚入关特权，对待一个异国将领，不得不说十分纵容。而此举招致狼山朝臣的议论纷纷更是经久不衰，他们却不知道，瑞皇对于赵破岚的纵容，仅仅才开始。
　　其后关于此战的众说纷纭，亦是十分有趣，一说战后涉江城民众自发送上粮草衣物欢迎赵军，然而赵破岚分文不取。一说民间歌颂他的仗义援手，新皇竟也不加阻止，反而放任自流甚至有推波助澜的意味。
　　然而，赵破岚在此战中明明可以杀敌主将，却放了赤潜，甚至放回了此前俘虏的副帅东营飞柳，换得秦军后退三十里，这一点颇受狼山朝廷诟病，认为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赵一也有疑问，直言问赵军损失了这么多兄弟，为何不杀敌方主将祭旗。赵破岚肃然言，上兵罚谋，若杀敌方主帅，狼山支脉十七万大军必成哀兵，那时别说赵军，涉江城都不能幸免。
　　而若放回主帅，其一可动摇敌方军心，其二留下我军舍我其谁的映象。赤潜下次遇到赵军必然不会太过轻松。其三他却没有明说。
　　赵破岚对瑞皇的“欣赏有加”隐隐警惕，如果赤潜被杀，狼山必然不会放过皇图大军，到时说不定会反攻入皇图境内。狼山兵马一旦经过北川，肯定不介意顺手灭了梓江城，占据肥沃的青澜草原。若瑞皇有此意，赤潜一死，他便再无机会离开狼山。因此他必须小心维持皇图与狼山势力的均衡，又不能放水太过明显，实在是苦心孤诣。
　　六月，北川遣魏王周珑入狼都，商议结盟之事。贺谦留守睦州，赵军则越过涉江，继续北上，到了狼山内陆云泽郡内，补充粮草，然而赵破岚没有想到，这一留，便留到了七月初。瑞皇令云泽郡守招待赵军，言若是赵破岚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云泽郡府，正是丝竹悦耳，热闹之时。有舞姬轻摆腰肢，频频对上座之人送上秋波。赵破岚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美人不过浮尘，耳边丝竹是鬼哭狼嚎。赵一明显察觉到自家将军的忍耐，不禁偷笑。跟随赵破岚十三载，知道自家将军体质十分敏感，对别人来说是享受的丝竹之音，对于他却格外刺耳难听。
　　从前在赵府之时，府里最大限度地保持安静，不许一丝一毫丝竹之音，此事还惹得好弄风雅的二夫人和小小姐不快。
　　赵相疼爱小姐，也认为儿子太过小题大做，铁卫营那样艰难的磨砺都能傲视，这丝竹之音如何不能忍受了。遂命御府最为出色的乐师团日日在赵破岚房外演奏，希望他克服这一弱点。没曾想三日之后，赵破岚忽然发狂，差点将那些乐师杀得一干二净。幸亏赵府府兵及时赶到，却无法制服不堪折磨的赵破岚，赵相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招来师座。
　　寒山师座见此情况大骂赵相糊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得赵破岚冷静下来，沉沉睡去。自此，赵府无人敢提此事。幸而之后赵破岚对丝竹之声不再敏感，但却仍然讨厌。因此，很少出席御府宴会，未曾想邀请却愈发增多。年少时的赵破岚为此扫过好几个皇公贵胄的面子。
　　此刻他却并没有甩袖离去，而是目光森寒地望着云泽郡守，看得这位郡守坐立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为何赵破岚对貌美如花的舞姬视而不见，独独盯着自己，难道。。。。
　　那一脸富态的郡守内心狂呼，陛下啊陛下，您让臣满足将军的所有要求，难不成早料到将军原来有此好不成，遂颤抖着声线试图转移这位杀神的注意力“赵，赵杀，啊不，赵将军，不知对下官的款待可满意？”
　　赵破岚双目一动，吐出一口气“郡守款待赵军尽心竭力，子澈感激不尽，只是兵马粮草已补充完毕，也领略过了云泽郡富贵。澈当初答应训练云泽守备军，已一月有余。只是不知贵国君准备何时放澈离去？”郡守心一定，道“吾皇的意思是待将军与云泽守备军熟悉之后再。。”
　　未及他说完，赵破岚喝道“糊涂，精锐之师岂能在此懈怠，须知两军交战，再而衰三而竭，希望郡守回禀贵国君，云泽守备军训练已满一月之期，完全可以赶赴青州，战机稍纵即逝，贵国君早作决断”。赵破岚十分生气，若不是爱惜云泽郡将领，不想他们担上欺君之名，他早已帅众赶赴青州战场。赵破岚心道，这狼山瑞皇当真奇怪，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吗？反而拖延不肯决断，不对，珑皇舅也已经到达狼都，难道他们还有别的打算？似是不堪赵破岚的压力，郡守微微侧了下身，才敷衍答道“将军之意本郡守定尽快传达。。。”
　　“报——狼都谕旨”一个文官打扮的人领着一干瑞皇亲卫进入府中，打破了此时尴尬的氛围。云泽郡守急忙挥退乐师舞姬，听取狼都谕旨。赵破岚似乎也松了口气，脸色稍缓。
　　“北川魏王带来国主御令。北川与狼山今日在点将台上达成联盟，共同对抗皇图大军。”
　　“北川国主命赵将军为特使，总理北川赵军配合狼山攻秦的一切行动，战时听从瑞皇陛下指挥。”
　　“陛下亲封赵将军为西路元帅，贺谦为副帅，令云泽郡五万守备军抽调两万兵马配合赵军行动，同令涉江城三万常备军，常州大营十万兵马，以及瑞营四千狼骑归于赵将军统领，即刻出征”。言罢，那文官笑眯眯地举起虎符，对赵破岚道，“赵将军接旨吧。”
　　三道御令一道比一道震惊，尤其是虎符，充分昭示着瞬息万变的情势。赵破岚双眸内酝酿起风云激变，径自起身，当那明晃晃的谕旨不过是空气，就差没有甩袖走人。云泽郡守颤着声音道“赵。。赵将军，陛下命钦命你为西路元帅，按照狼山律例。。理应。。你。。。你难道要抗旨？”
　　片刻后赵破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毕竟是狼山，不是北川御府，可以任他为所欲为，此刻他是狼山西路元帅，当以身作则。思及此，他后退一步，半跪于地，沉声道，“末将赵破岚接旨”。
　　只是再如何平静，熟悉他的赵一也能看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待使者走后，赵破岚一掌击断云泽郡府内的承柱，旁边的郡守心惊不已，生怕掌风扫到自己，连连后退。
　　“瑞皇，当真可恶。”赵破岚撂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去。见他离开，云泽郡守擦擦汗，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哪里还留意赵破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