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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清源篇·十五 ...

  •   这应该是一段遥远的记忆。也许缱绻温柔,也许少年意气,又也许洇血上衫,只留烟波浩渺。但毕竟是旧事了,忘了的人自然就是忘了。

      “小百——”

      “小百——”

      ……

      变幻着的声音,由男孩到男人,叫着的不过一个名字。笑着的,怒着的,自始也都是一个人。

      后来,宇槿终于听清了这一句:“你回来后,我在灭泉等你。那里有棵珙桐,我就在那里。”

      计梧宁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令她印象深刻,所以她就梦到了吧。又也许是她此时正好与这个叫“小百”的人——她应该是亡魂了吧——与她残留于世的意念共情,所以便见到了些往日的影子。

      至于要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小百是个女孩儿,她也不清楚。何况还是做梦呢,没来由的才更是理所当然的。

      她似乎抬起了手,似乎要去抓住什么,也好像终于要回应计梧宁的话。她想要说什么呢——她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就是想说的太多了,竟迟迟开不了口。纠结到最后,她也终于认为自己是小百了。否则她为什么泪流满面?为什么满腔委屈?

      终于在她要开口回应计梧宁时,便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声:“槿!”

      是了,她是宇槿,不是小百。

      一时回神,宇槿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计梧宁对面,手里正捧着刚才计梧宁给她倒的热茶。凉亭里的小炉上还在烧着热水。

      刚才计梧宁让她坐,她便也不推辞。毕竟人家都不介意,她自己也不能怯场,免得闹笑话。

      她发觉眼里盈满泪水,赶紧仰起头喝茶去。一时心里哀嚎:这共情真可怕!一时又想,这漆器手感真好!现在这天还有些冷,也正好让她暖暖手。

      在她刚才开始恍惚、以为自己睡了过去——又或者在她以为自己拥向计梧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共情了吧。

      现在到最后,“小百”这个名字她已经模糊了,惟记得“灭泉”、“珙桐”、“等你”而已。

      她便忍不住想,这是要谁等谁呢?一时又想,也许对面的这位就是看中了她此时正好能共情,才特意来找她聊聊——毕竟能共情也不容易啊。

      而其实说白了,有时共情与鬼魂上身差不多。

      计梧宁也不去揭她的窘态,毕竟这就是他造成的,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他放下手中的茶具,问不知何时走到宇槿身边来的夏澈:“你也要来一杯么?”

      “谢谢,不必了。”他抬手搭在宇槿肩上,之后不再说话。计梧宁没把他当活物看的感觉令他很不爽。或许于计梧宁而言,在他眼中没几个能称得上是活物吧。

      宇槿微微侧身看了夏澈一眼,复对计梧宁道:“这是我哥……”

      计梧宁显然并不在意,只对她道:“现在便要回去了么?是有些晚了。”说着他抬眼看了夜色。

      宇槿在一旁想,是不早了,都十一点多了。

      “过些天就要封山了,想必十一姑娘告诉过你了。”

      宇槿刚才听到云筑音叫沈菱期“十一”,这里便也知道是指沈菱期了。

      “再见,……槿。”他的嗓音还是很温柔。

      宇槿不由想,看来对方还没从情绪中走出来,不然她怎么还听到了一声“小百”呢?对了,那个人是叫小百,看来以前应该颇得计梧宁的爱护,只是抵不过红颜薄命。但不管怎么说,那应该是一个烂漫的姑娘吧。

      后来宇槿也不再多想,因为眨眼间,她和夏澈就已经回到了灭泉的印魔石那里。

      灭泉得名有个说法,说是三溪都流经此处,但到这里就没了踪迹,是以灭泉。这是最为公认的说法。还有种说法是,上古时期有一大妖葬身此处。这妖遇水逢生,为灭此妖,因此灭泉。

      宇槿一时好奇计梧宁怎么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倒是听夏澈在一旁道:“听说,灭泉再走过去一点,就是晨渊了。以前这里是直通晨渊的要道,不过后来舍弃了。”

      听到夏澈这么解释,宇槿觉得他们回到这里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现在正是深夜,尽管月亮很大,宇槿并没有心情多看这里。

      她只是随意说:“这样啊,以前来过这里几次,都是来看棣棠花的,完全没想到那边去。”

      她刚说完棣棠花,心里就震了一下——她白天的时候还梦见棣棠花了,黄灿灿的一片,漫山遍野。和这里比起来,不遑多让。

      她又说:“以前还总觉得印魔石不过是个传说,今天听了赶车的师傅说了之后,才知道这不过才是五百年前的事……”

      夏澈眼神幽幽,仿佛要视及黑夜深处。他问:“槿,你听说过这只魔的名字么?”

      在刚才听车夫讲的故事里,五百年前方容二家联合驱魔、还居临渊,据说那次伤亡惨重,又以计家为最——在穿秋月之战的时候,计家也是伤亡惨重。

      至于那只被封印的魔,似乎没有人能说出他的来处。他就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般。据说他的名字里好像有一个“千”字。而这“印魔石”又称“印鱼石”,恐怕这只魔该是叫“鱼”。

      宇槿说:“按我听过的,他也许叫千,又也许叫鱼——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叫‘千鱼’?”

      她暗想,如果这只魔叫“千”的话,倒是正好和她今晚听到的“百”这个名字相称。

      ——“这么一个美人,睡在这,可惜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千啊,我叫百!”

      宇槿并不知道自己接近了答案。

      夏澈说:“我们回去吧。”

      夏澈带她回到了清源,离宇槿住处不远。

      宇槿问他:“不回去看看么?”

      夏澈说:“不麻烦了。”

      于是宇槿一个人走了回去。

      关若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会儿在客厅里通着电话,看到宇槿回来了,便回了几句,挂断了。只见她径自说道:“那边过来问我们这边有没有人走失,还好你回来了,不用往上报了。”说着显然松了口气。

      这时弋涟原一把扑了上去,拥住宇槿,自然是高兴她的平安无事。她今天把妹妹送回去,一回来就听说游乐场发生了意外。

      徐素空在一旁见她木愣愣的,一时失笑,只问她:“是不是感觉好久不见了?”

      宇槿只答:“嗯。”

      “哎呀,你真是……”徐素空忍俊不禁。

      这时,宇槿看到楼上走下人来,一时干干地打了声招呼:“关夏。”

      便听他回:“我听到你回来了,下来看看。”

      宇槿没再搭话,一时颇觉尴尬。

      如果她说她把关夏忘了,这显然太没心没肺,更何况人还是她弟弟呢。只是如今一见到他,就不可避免想起狐狸死去的那个夜晚——即自己伤了商珙桐的那一次。

      而那一次,关夏却是站在了商珙桐的那一边。他历来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宇槿心里有些不快。只想着赶紧有一阵风把这些东西都吹了去,越远越好。

      忽然间,她便又觉得,此时她就是一片随逝的叶,没有前世今生,空荡飘零,了无牵挂。不必寻根,不必追风,无需挂念何时落地,只管静默着枯萎,只管静默着腐败,总归是在土里,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她又觉得有些糟心了。

      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边关夏还没说,便听关若水道:“他当时也只准备去那边三年,这不是到时间了嘛,也该回这边来好好上学了!”

      宇槿只在心里默默否定:不对!

      关夏已经在辰溪院也有好几年了,他回来显然不该是这样的原因。

      想到这两天才碰见过商珙桐,想来该是这个缘故。

      她看向关夏,这才惊觉两人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她竟从没发现他有这么好看的模样。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明显的冷气,身条抽高了很多,已经比她高了。脸上还有些肉,却是比上次见时瘦了。

      其实说来,他们两人说不上亲近。就算两人走在一起,也是不会有人将他俩看做姐弟的。毕竟两人面貌迥异,更何况身上也没有血缘关系,否则又怎么会一个姓宇,一个姓关?

      宇槿还记得,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时,内心满是狐疑,却又充满新奇,只希望对方能够是一个软糯糯的团子,可以任由她搓来搓去。

      可惜初见面时对方一直甩着脸,任是她的热情也早就被磋磨完了。那时她才七八岁,关夏也是一直待在关若水这边,两人也是有一回没一回地见着,到底是没拉近距离。

      之后大家闲聊几句,又见宇槿平安无事,大家便都散去。

      弋涟原进来找宇槿,显然是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今天回的这么晚,显然就是被游乐场那边的突发状况绊住了。

      弋涟原也不跟她绕弯子,径直说:“槿,你今晚不在清源吧?”

      见弋涟原这么说,她显然也听说过一些内情,于是回答:“嗯,今晚到晨渊去了。”

      弋涟原说:“听说每年这时候宫山阁的人总会有那么几个跑到晨渊去,果然今晚你也去了那边。”顿了顿,才又说:“槿,我一直听说,澜珀在清源,现在看来,说不定是真的呢。”

      澜珀是和晶烨一齐在穿秋月之战时现世的灵石。如今晶烨一直为徐家所用,澜珀在百来年前还偶有踪迹,后来它的消息就一直石沉大海了。

      说完这个,弋涟原又提起游乐场。她说:“今天从电视的转播画面看来,里面应该布了杀阵,在樱祭这段时间,真的是别有用心。”

      后来又闲聊了几句,弋涟原这才回去。

      如此,宇槿便也打算休息。

      按说宇槿白天在游乐场里遭遇了这么一回,又在晨渊那边担惊了一晚上,可以说劳顿了一天,这会儿应该很快睡去。

      哪晓得计梧宁的那杯茶实在太厉害,现在她虽然合着眼,到底是清醒无比。又因为关夏回来了,她的念头便也杂七杂八的,扰的她不能安生。一时气闷,便起身跑到露台上去,好让自己畅快一些。

      不得不说清源这边的晚上要暖和许多,她只套了件薄外套也不觉有多冷。

      她打开门走上去时,才发现关夏也在上面。关夏这时也转了身过来看她。她只得招呼道:“你也还没睡呀!”

      她虽然觉得看到关夏有些糟心,但她现在也不能反手关上门下去,这样就是明显的不待见了。他俩是姐弟,她还是那个大的,心里的疙瘩怎么着也该由她来解了。

      她又想,其实只是她自己过不去罢了。

      那头关夏也说:“你不也没睡么?”

      宇槿走过去:“刚才喝了茶,太精神了,睡不着。不过你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没睡,也喝了茶不成?”

      便见他凝着脸:“算是吧。”

      见他如此,宇槿心里有些不痛快,只说:“你回来,是因为她过来了吧?”

      这个“她”自然是商珙桐。

      闻言,关夏皱了皱眉,说:“我说不是因为她,你应该也是不会信的吧。这样争着也没意思了,槿。”他以为宇槿也许只会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个直球。

      宇槿说:“这样说也没错,我不过太小家子气罢了。”

      “你还是在怨我的吧?”

      宇槿不甚在意地笑笑:“你看,就像你说的,争多了也没意思。”

      关夏知道宇槿这是存心让他梗上一梗,他露出一抹苦笑:“你一直,也都没信过我的吧?”

      “信的。”宇槿说。

      “别骗自己了,槿。”

      宇槿突然说:“算了,关夏,别说这些了。要怪就怪我那时没和你说清楚,那时候她回去修养了大半年,恐怕你也不好过吧。都算了吧,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不还在活着吗?”

      关夏自然懂她的意思,她这是说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往后也不在意他如何。

      宇槿又说:“就要夏天了。”辰溪茶会也要来了。

      关夏看向她,还是觉得,自己,真的还是那么地嫉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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