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难及》洒扫庭除

12、清源篇·十二

　　风和，天清，最适出行。

　　宇槿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形。

　　由于樱祭，游乐场里更是人头攒动。

　　宇槿一大早就过来和夏澈会面，两人赶到了游乐场来。由于人员过多，排队花去了大量时间，不过玩的也算尽兴。

　　宇槿随意四望，人群过处，各家言语。赖着不肯走的小孩、闹别扭的情侣，都是鲜活的。看那家年轻父母甜蜜地烦恼，看这对情侣男友宽厚地安抚，都带上了一层薄薄的甜蜜，不腻味，却欢喜。

　　她见了，笑过，便又看向别处。

　　清源的游乐场依山而建，占地极大。远处古木葱翠，一片荫浓。摩天轮便在那边，只见得断续的半圆。

　　她又移了视线，心里瞬间闪过莫名的情绪。心里就像装了一件事，但她又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眼前好木好人好天气，她也只道是自己想多了，依旧排着队买冷饮。

　　她莫名想着，要不一会儿和夏澈说一声就回去吧。

　　见到档口的店员是兰翠，宇槿实在有些意外。兰翠显然也有些意外，眼睛里带着笑意，不过他现在很忙，宇槿从他手中接过消息，也只说上了一句谢谢。

　　宇槿走回和夏澈约好的会面地，刚一扭头，就见夏澈手拿着两个甜筒迎了上来。她一声谢过，便接了一个。

　　眼前走过去的几个女生，手里也正抱着冰淇淋啃得正欢。

　　明明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风和，天清，太阳温和不热辣——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似乎听到的人都愣了一瞬，之后一切如常，又过了那么几秒，只见人影四窜。

　　现在她的眼前，就是乱得不能乱的情形。她终于想明白刚才那股奇怪的感觉，那是一股对将发生之事的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被控制住。不复之前无头苍蝇那样的茫然，但恐惧都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人群被勒令排成长队，挨个走过去排查。

　　宇槿站在队伍里，无端地想:如果今天不是个好天气会怎样呢？

　　在她身后的夏澈还在紧抓着她的手，自刚才人群骚动以来夏澈就一直抓着，不曾松过。

　　按说对于宇槿两人来说此情此景不难脱身，眼前所见明显是普通人所为，他们所做只为增加自身谈判的筹码。而实际情况却比所见复杂得多，刚才宇槿她们就知道整个游乐场已经被结界笼罩。

　　这次突变显然有灵族的参与，否则这结界从何建起？更何况结界里也布了专为削弱灵族力量的法阵。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停了下来，前方是一个女子的吵嚷声，她正在哀求着放她出去。众人噤声，唯她的哀求荡在耳畔，仿佛若她获得准许，他们便也能获得生机。

　　宇槿一时心下莫名。这又怎么可能呢？把自己的性命交于他手，本来就是愚蠢的行为。在这个时候还指望别人蚍蜉撼树挣来生机，不过又是另一种等待死亡的方式。这个人能够在众人愿意死亡的时候明确地表达她想要生的意愿，无疑是很勇敢的。

　　女子极尽了她的说辞到底不能说动对方，但她显然还没有放弃的意思，对方却是更加不耐烦了。

　　宇槿暗道一声不好。她虽然被削弱了一些力量，但自信还是能够对付得了他们的。暗里使了一些小动作，这才使得女子免于遭受对方的施难，毕竟对方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干饭的。

　　对方也显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当即叫来不远处巡逻的队员，两人交耳嘀咕了几句，接着便听到粗犷的一声:“带到那边去！”女子即被带离队伍，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宇槿看向那边，只觉得女子愈发凄楚了。那时斜阳正好，影子被拉得很长，女子踩着自己的影子，似乎影子为她开启了地狱之门，眼前便是万丈深渊。

　　手里还抓着刚才吃甜筒时来不及丢下的纸片，夏澈还在抓着她的手。

　　宇槿这时感觉到了夏澈的不对劲。

　　小时候夏澈身上的力量就不稳定，本以为现在已经好多了，那想到他现在就要再来一个暴走。

　　如此，宇槿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在苗头起来之前压制住他。

　　远处树头映着夕阳颜色，生生晕染得红绿不辨。山鸟归栖，群鸣不已。翅膀自由，来去由我。

　　宇槿觉得发晕，她似乎在倒下去前便被夏澈拉住幸而不觉得痛。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明明想睁开眼，但眼前黑洞洞的一片却有了几束光点，它们似乎知道心中感念，便将人引了过去。尘世一切与我脱身，爱恨情仇管它作甚。那是融入骨血里的诱惑，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昏睡前，宇槿只有一个感想:她到底小看了这个法阵……

　　这个法阵不仅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而且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宇槿自恃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它。然而压制夏澈的时候过于明显，费了她不少气力不说，她似乎也被这个法阵盯上了。她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在急速地流失，好像瞬间就被抽空了。到底是撑不过，睡去了。

　　很明显，游乐场中的这个法阵会压制人的力量，一旦有人使用自身灵力则会被吞噬。

　　宇槿又做了个梦。

　　在看过如鲜血般的落花，避过铺天盖地的箭雨，扒开瀑布般的藤萝后，她眼前出现了一片灿烂的棣棠花，黄灿灿的一片惹人生爱。

　　那花丛里似乎有一个睡美人，而她后面似乎有追兵。美人对她说，他可以帮她。她知道对方不是善类，却还是放出了他。

　　她还带着一股张扬的肆意、报复的快'感，笑着说:“这么一个美人，睡在这，可惜了。”

　　橘黄色的灯光交互投照在这块空地上，能看到几只飞虫在光线里盘旋。远处灯下也有二十来人被控制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气。

　　远处闪烁着霓虹灯的摩天轮静止不动，不远处卖冷饮的档口也冷冷清清，只有风吹过，才叫人觉得是活的。

　　兰翠垂下眸子，神色在晦暗的光线下更是难辨。

　　空气里凝着惶惶不安的气息。

　　兰翠看了看，他们这边都是些年轻人，大多是情侣一起过来玩的，也省去了有小孩子的哭闹。

　　他的不远处，倒是有一个落单的女生埋头在膝里啜泣着，能隐隐地听到她的呜咽声。

　　远处排着一条长队，向摩天轮那边移动着。

　　兰翠莫名地想:“多久了呢？”

　　他看了眼周围，此时并没有人看守。毕竟法阵的存在就足以看住所有的人了。

　　刚才对面百来人围坐的草地上已经不见人影，徒留坑坑洼洼的草印证明刚才有人坐过。

　　再过不久，就会轮到他们了吧。

　　已经入夜，大地在散发着余温，冷意正在侵蚀。

　　兰翠扯了扯嘴角，只是想：宫山阁啊宫山阁，再不过来，这里就要变成地狱了。

　　他知道，每年樱祭这个时候，宫山阁都会有人到这一带观测。现在过了这么久，宫山阁早该行动了。不过他也知道，宫山阁那个庞大的体系，想叫他们迅速一点，恐怕很难办。

　　游乐场的场址，传说以前是一处剑冢，里面埋着清源遗留的一把剑，名为九方，自清源死后被封在此处。据说九方能破妖阵，能扫余孽，自穿秋月之战后，便有人想起了这把剑。

　　但这些都是传说罢了，今人又哪里管得了这些况且，谁又说得清，现在某处欢笑的角落又是不是洒尽前人鲜血的地方？

　　兰翠撕扭着手里的几根杂草，若有所思。

　　宇槿猛地惊醒过来，梦里所见令她久久没有回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现今处境。

　　“你醒了。”她听见夏澈这么说，不过夏澈看起来不大好，显然刚才那一爆发一压制的让他很不好受，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她压低声音，问:“你还好么？？”

　　就听见夏澈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好多了么？”

　　“……好多了。”

　　由于刚才半道上宇槿就已经昏睡过去，而之后又换了地方，因此她现在颇觉陌生。

　　她一面答着，一面打量着四周。

　　这边地势颇高，似乎是在坡上，从这里可一览低处的水上乐园。水面上波动着细碎的灯光，五光十色的。那边也有人排着长队，正向某一处移动着。

　　现在周围都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草地也微着了露水，只有不知名的虫子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天上一片凄迷，斜在天边的月亮也黯淡无比。

　　宇槿看向夏澈，依旧压着声音问道:“你有什么发现么？”

　　夏澈也看向她：“摩天轮那边……应该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恐怕是布了‘噬魂’……”

　　“你是说，噬魂阵？”

　　宇槿和夏澈都坐在边上，这边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人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噬魂阵，即吞噬人的魂魄，用以献祭，以取所需。

　　这个阵向来险恶，历来为各家所禁，宫山阁也明令禁止。

　　这里布下了噬魂，显然是不论什么人都想吞进去了。那么又是谁胃口这么大，须得祭上这么多人？所取又是何物，须染得这么多的凶煞之气？

　　不过也得亏这是噬魂阵，以肉身入阵的过程极其繁杂，又需要到午夜才能彻底发挥威力，是以她们现在还算安然无恙。但这也可以看出，这背后的人显然成竹在胸，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扣留了这么多的人。

　　夏澈又说：“嗯，现在那边……他们应该已经过来了吧。”

　　“宫山阁？”

　　“嗯。”夏澈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波澜。他略微侧目看向摩天轮那边，说：“过了这么久，他们应该是过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空间扭曲，夏澈刚抓住宇槿的手，两人就消失在了这里。

　　这是噬魂阵破，各方力量撞击在一起难分彼此，扭曲的空间吸走了很多人。又因为每年这个时间段的特殊原因，宇槿她们被卷去了别处。

　　晕倒的人都陆续地被救护车拉走，法阵下意识尚存的人也都已经被救上来，进展的都还算顺利。

　　“向上边打个报告，我们需要那东西了。”

　　这是霍骁，算得上如今霍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这里的空地已经没有几个人，他抬眼看向已经停止转动的摩天轮，挺拔的身姿在这夜色下自成一道剪影。这次能这么快就破了噬魂阵，不单有他们宫山阁的力量。

　　宇槿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鼻尖所闻到的馨香令她松下心神，她无端想着：“我回来了……”也没注意自己想了哪些有的没的，只赶紧爬起来看自己这是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