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难及》洒扫庭除

11、清源篇·十一

　　钟月倾总算见识到了所谓的四十年的厉害，相比起来，往年所出现的东西真是小菜一碟了。

　　这里直接大开冥道，什么妖魔鬼怪都闯过来了。在钟月倾这短短的二十年人生里，真是大开眼界。

　　不多时，整片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眼前褪去，只化为一个红点，最后被白光吞没。这意味着她把守的这个点的冥道口被关闭了。

　　钟月倾稍稍侧目，确认这里的口子已经完全关闭，就准备赶去和众人会合。

　　真不愧是……方鉴蓝。

　　钟月倾承认自己和这个人之间还存在着非常大的差距。

　　他们各自在划分的区域守着，一齐发力，就靠着方鉴蓝和其他人在后面将众多鬼怪强逼回去，他们才能得以将冥道关闭。

　　但钟月倾还没动身，倒是方鉴蓝先找过来了。

　　她依旧一身闲适的打扮，脑后简单挽了个髻子，一头长发披在身后。

　　她说：“今晚辛苦了，不过你要和我下山一趟。”

　　这显然是山下出了问题。

　　也不等钟月倾发问，两人就消失在了这里。

　　再说宇槿那里，她现在只觉得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

　　好像众多的魔物都拼了命地往她这里凑一样。能灭的她已经灭了，不能灭的她就布阵在那儿困着。

　　这么七七八八下来，宇槿虽然累得够呛，但是更兴奋了。只是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于是钟月倾和方鉴蓝下来的时候，就见到宇槿还在那儿封了这个又灭了那个的。

　　见到宇槿在那里，钟月倾虽然意外，却也能理解。意外的是宇槿居然又踏上了冥道，理解的是这里冥道之所以没有关闭，就是因为有宇槿在。

　　这时，关雨祈也到这里来了。他挨个儿和她们打了声招呼：“方前辈，倾小姐。”转头看向那边，发现是宇槿，自然也是有些意外。

　　几人自然也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出手。

　　如此，宇槿感动不已。

　　挥动这些力量去杀伐本身就是个体力活，待钟月倾封闭了冥道后，宇槿就显出了疲态来。

　　方鉴蓝问：“你是哪个老师带的？”

　　这个口子出来的东西都极多极强，宇槿一个人实属不易。自然，宇槿用阵法困住那些魔物也为她们施术提供了极大便利。

　　宇槿被她这么一问有点懵，脑子似乎也因为刚才耗费大量的体力而显得更迟钝了。

　　她们在辰溪院的时候接受的都是大而全的训练，换个角度来说就是杂，通而不精。若要接受精而专的训练还得到宫山阁或各大世家去。

　　宇槿说：“我刚从辰溪院出来……你是……”

　　关雨祈忙说道：“这是方鉴蓝方前辈。”

　　如此，宇槿现在面上虽然做不出震惊的表情，内里确实是惊讶的。

　　毕竟，就方鉴蓝本人来说，她当之无愧的是她们这些人心目中的传奇。

　　尽管更多时候，别人提起她时都是先想到她身上的一些风流韵事。然而她的实力就摆在那里，所以哪怕她再怎么桀骜不驯，再怎么放'荡不羁，只要她还在那里，就依旧是别人标榜的目标。

　　如此，宇槿忙问好：“前辈好……”说完又觉得不礼貌，赶忙补了一句：“我是宇槿……”

　　便听方鉴蓝说了一声：“果然是宇家的苗子。”

　　接着方鉴蓝就交代钟月倾两人自行去和上面的大家会和，她先行离开云云。

　　宇槿在一旁自然也听的明白，看来这次方鉴蓝也不过是被人抓了壮丁，她对这些事并不上心。如今事情已了，她自然不会多留。

　　方鉴蓝走后，关雨祈才问她：“你是宇家的？”

　　宇槿本想否认，脑海里却突然翻出一个女孩子的话来：“你记着，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终究都是我们宇家的人！”便含糊过去，如此，也算默认了。

　　关雨祈又确认了她没有大碍，这才和钟月倾离开。

　　这条石道越来越热闹了，更多的人都开始涌向清源观。

　　莫名其妙地，宇槿突然热泪盈眶。

　　她也夹在人群里，爬上了清源观。

　　上香是在大殿前院的一个大鼎上，来往游人敬了香火，便到别院去了。

　　宇槿也跟着上了香，便跟着走去别的院落。她毕竟只有一人，这个时候跟着人走总不会错的。

　　宇槿这时又抬眼去看大鼎上面缭绕的烟火，她看得入迷，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宇槿接下来走进的这个院子里有一棵巨木，树上垂满了红丝。这便是清源观的千丝。

　　宇槿看向树顶，上面仿佛无数红丝舞动，似乎在编织什么。

　　恍惚间，宇槿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人。内心生出的亲近感叫她愿意卸了所有的戒备。

　　就像是，这辈子再没有能这么令她生出亲近的人了。

　　宇槿在那里小站了一会儿，接着就走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千丝长什么样子。如今看来，它跟花丝应该是差不多的，就是偏长了些。红色的一个个垂落下来，参差不齐的，很是别致。千丝，当真是千丝万缕。

　　宇槿探出手去刚碰了一下末梢，一根长长茎丝就落到了她手里。

　　这实在太过突然，宇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还没有什么念头，这跟千丝已经在她手中虚化，展开成了一条透明的红丝带。

　　宇槿屏住了呼吸，心跳也不由加快了。

　　最后，只见到上面有一个字：“焚”。
　　宇槿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手中的红丝带已经向树顶飞去。

　　这时，她听见有人在那头和别人解释说：“这算是一种祁愿吧。”

　　宇槿听到了，在心底默默地将她们的错处挑了出来。这里与其说是祁愿，倒不如说是慰藉。

　　宇槿又在树底下看了这些千丝好一阵，这才走回去，迎面就碰上了关千叶。宇槿一一看过去，便见还有杜明明、钟爻也上来了。她简单问了好，就此下山去。

　　刚出了清源观，就被人叫住：“槿。”

　　宇槿奇怪，这大晚上的，还能有谁来找她。满带着疑惑看过去，便见到了夏澈。

　　她也回他：“夏澈。”

　　这是真的很意外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恐怕是她到清源这儿后她们之间的第一次搭话。

　　衬着夜色，夏澈的眉眼显得有些深邃。

　　两人之间离的不远，宇槿这时倒真是产生了两人之间隔着“天堑”的感觉。

　　正如之前所说的，真要正经起来，她恐怕得叫夏澈一声“主子”。

　　夏澈问她：“回去了么？”

　　宇槿答：“嗯。”

　　夏澈就说：“一起走吧。”

　　闻言，宇槿有些后悔刚才回答快了，现在她可没什么好拒绝的理由了。

　　如此，两人便一起走了下去。

　　夏澈如自言自语道：“以前都没一起到这儿来过呢。”

　　两人走的还是宇槿刚才走上来的那条石道，现在路上还是来来往往的人。

　　宇槿问：“阿姨还好么？”

　　“嗯，”夏澈点了点头，回复的很缓慢，“她……很想你。”

　　宇槿暗里叹了口气，面上不显，只问：“你今晚找我……”

　　“明天一起去玩吧，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

　　宇槿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别的情绪，但她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又或者说她希望自己能反应得激烈一点，但她现在其实非常心平气和。

　　宇槿不由承认，她们真是好手段。

　　这几年在辰溪院的经历让她没有心情去怨恨，每天的见闻只会让她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顾影自怜。

　　“告别么……”宇槿想要看到山下，或者看到更远的地方。不过，在这夜里，她极目看去，只能见到昏黄的路灯照着的昏暗的树丛。

　　路旁来往的行人和她并不相干，刚才的那些鬼怪离她也已很是遥远。

　　“好啊……”她说。

　　“槿，谢谢，我很高兴。”夏澈很安静。

　　“……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这时候，宇槿才漏了情绪出来。这情绪来的突然，没有由头。

　　话一说出口，宇槿自己就感到好笑。这人没有见不到的道理，无非是你不愿见我，我不想见你。自然，这天下之人何其多，没有人会为了去见萍水相逢的人而大费周章。

　　“哪有这回事。”夏澈显然不想多做说明，“我们明天就去游乐场吧，以前就约好了的。”

　　他好像还沉浸在以前的回忆里，全然无视了他们已经多年不见的事实。

　　宇槿说：“你还记着呢。”

　　夏澈轻笑：“那时候没来得及去玩，回去后，你还生了阿姨好久的气呢。”

　　那个时候的宇槿显得更可爱些，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不像今晚上的她，很多话都闷在心里，整个人都没有几分生意。她今晚总该是很累了的，他知道。

　　这时便见到有两个人正迎面走上来，当时夜风吹动，拂过对面那女孩儿的衣衫。宇槿一时发怔，只觉对方恍似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丝丝古韵深扣人心，虽然她着的常服，却不减她身上的韵味。

　　宇槿想，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那些事，她便能这样一直欣赏她的仪姿。

　　女孩儿身边的男孩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变了，他刚才还在和女孩儿说笑，现在却是浑身散着冷意，显然是还在记恨宇槿年前伤了女孩儿的事。

　　这两人便是商珙桐和卫蔚。

　　他们都不算熟，除了都是辰溪院的学生，都同在灵修院，除了死去的狐狸，除了宇槿伤过她，并没有多余的联系。

　　眼下这狭路相逢实在令人尴尬。

　　商珙桐含笑看向他们，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很好地显示了她的涵养：“槿，好久不见。”

　　宇槿更闷了：“好久不见。”

　　走了很久，宇槿才说：“狐狸已经死了。”

　　那是她小时候捡的一只狐狸崽子，养了足足有十年。夏澈也曾经逗弄过。

　　宇槿忽然觉得，她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和夏澈认识过，乃至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见证她的这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