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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回 泪朦朦兮情纠结 心恋恋兮意彷徨 ...

  •   彻夜难眠。
      门外赵渥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四下里死一般的宁谧,静得似乎感觉不到一丝气息。邺汐蜷缩在门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伤痛,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活着。睁开眼,看着屋里浓黑的夜色,怀疑自己是否已然失明。
      什么时候了?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深吸一口气,抬起酸重的手臂,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凉凉的。双腿已经麻木,艰难地挪动了半天,终于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感觉到喉咙火烧一样地痛,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玲儿呢?倒水来!
      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房门,想叫玲儿,眼前的一幕却吓得她倒退了两步,差点仰头倒下去。只见赵渥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双臂抱胸,目光炯炯,盯着她。边上丫鬟站了一群,各自拿着毯子、热茶、披风等物垂首而立。玲儿则站在赵渥身后,红着眼睛看着开门的邺汐。
      邺汐顿时愣了,不知如何反应。赵渥放开双臂,三步两步走到门边,伸手撑住门,一脸冷峻地盯着邺汐,开口,声音冷沉而低哑:
      “关啊,你再关一次试试!”
      邺汐的脑子这才算清醒了,想起了之前的事。疑惑地看着赵渥,怎么,他一直等在门边吗?多久了?脸色这样黯淡,是不舒服吗?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霎时红了眼圈,低下头去,眼泪却没有如预期地流下来。
      赵渥攫取她精巧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直视她双眼:
      “‘清角吹,战鼓擂,铁马骁骑如飞。男儿锐,敌尽摧,扬鞭傲朔北。人不寐,心相随,魂惊千里梦回。染衾泪,蹙额眉,夜长忍憔悴。’写得多么动情!‘三拜三愿三生石,一往情若痴。却道长聚不惜,岂知含恨永离。’简直掏肝吐胆,看得本王的心都要碎了。怎么,竟都是骗我的吗?”
      赵渥郁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和不安,邺汐只能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任他的喜怒哀乐在一瞬间的神情里闪现。她知道只要她一句话,他眼里的阴霾就能完全消失。可是她应该那么做吗?为了爱他而得过且过,到头来毁了他,她可以那么做吗?不这么做,又该怎么做?他这样伤心,这样不安,他拼命用他的怒意来掩饰。她看得好心疼!
      “说啊,回答我,是骗我的吗?”赵渥紧紧地逼视她,问道。
      丫环们早已有眼见地退下了,只剩下赵渥和邺汐对峙着。
      邺汐苍白的手指颤抖地抚上赵渥的手背,感觉到他的手也一样冰凉,心里猛然一揪,低哑地开口:
      “怎么不歇息呢?”
      赵渥惩罚地捉住她的小手在自己的下巴上猛擦了几下,痛得她皱了秀眉,他又心疼地轻吻一口。
      “你不让我进门,我怎么歇息?邺汐,你这河东狮!本王这辈子第一次挨巴掌是你打的,第一次被踢下床是与你的洞房夜,第一次吃闭门羹又是你赏的。你说我是不是瞎了眼…”
      话犹未完,毫无预警地俯身吻住她冰凉甘甜的香唇。邺汐闭上眼体味这含泪的缠绵,在唇舌的痴缠中将赵渥如胎记一般深深地烙在心里。扑鼻而来的是香袋的淡雅香味和他浓烈的阳刚气息。他全身上下散发出如蛊一般的吸力,像漩涡似的将她紧紧纠缠。她逃不开,不想逃开。只是这如梦似幻的一刻,她便愿用一切去交换。
      转而捧住她美得不可思议的脸,赵渥深深看着邺汐的眼,哑声道:
      “告诉我,你从未骗过我!”
      邺汐掉下泪来,扑进赵渥怀里,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身:
      “没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赵渥略显疲惫的脸上,绽放出安心的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邺汐搂紧了些。他这样惶恐,不安着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虽然事实一再证明了他的杞人忧天,他仍需要她一次又一次地承诺。
      “你若敢骗本王,下辈子你变兔,我变鹰,叫你生生世世难逃本王手掌心!”赵渥柔声地说着狠话,听得邺汐又是甜蜜又是心酸,不由得破涕,将脸埋在赵渥怀里轻声娇怨。
      “可是,可是…”邺汐想到自己的身体,立刻愁容又布满了绝世的秀颜。
      “没有可是!”赵渥打断她,“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冰女雪女的,吓不倒我,我就不信,我的阳刚之气融化不了你!本王要你,不仅如此,我还要你生下我们的孩子。让全天下都知道,冰女也能相夫教子,破了这可恶的谣言!”
      “不!”邺汐惶恐地推开赵渥的胸膛,叫道,“少融,你不能不信!你这样好的身体,怎么会突然染了寒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道,王爷千金之躯,真的要为我犯险吗?”
      “有何不可?”赵渥叫道,“本王怎么就不能生病了?你这小女子不动声色就能伤到我,倒真是笑话了!像今夜这样将我关在门外,才是真正的伤我!”
      “为什么不信?你为什么不信啊?”邺汐倒退两步,泪流满面,“我亲眼看到我父母的下场…”说到这里,邺汐哽咽得不能再说下去。
      赵渥笑了,伸手轻拭她的泪水,柔声道:
      “如果真的像你父母那样,倒也是造化了,往后让世世代代都流传我们的故事,未尝不是美事。”
      邺汐捂住脸轻声饮泣,赵渥痞笑两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说道:
      “好了,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本王为你寻遍天下名医,难道真就找不到你这病的克星不成?再说了,即使明知道与你在一起会有怎样的后果,美人当前,本王又怎么忍得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是男人的悲哀,但又何尝不是做男人的乐趣所在?更何况——”赵渥唇角一勾,贴近邺汐的耳边悄声说道,“本王早对你的身体上了瘾,如今你是刺女也好,毒女也好,我也只能饮鸩止渴了!”
      坏笑两声,在邺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赵渥已轻而易举地横抱起她,走向馨香绣帘的床。邺汐惊叫道:
      “不!”
      “嘘!”赵渥前额抵住她的粉额,嗓音低哑而性感,“至少今晚,还死不了,何乐而不为,你说呢?”
      邺汐像中了蛊一般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滑下一滴泪,闭上眼,浑身瘫软地陷入他的怀里。至少今晚,还死不了,即使明日要死,也先过了今晚再说吧…
      翌日晨起,又是一番旖旎缠绵。邺汐枕在赵渥的胸膛,心疼地亲吻他腰际的伤疤。赵渥皱了皱眉,托起她的上身搂在怀里,不让她继续做这挑逗性的动作。
      “宝贝,吻我!”
      邺汐起身,伏在赵渥身上,伸长脖子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赵渥闭上眼睛,邺汐恋恋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忍不住俯头又亲吻了几下。赵渥不动,也不出声,邺汐静静地看着他出了神,伸出如玉的小手,在他雕琢一般的轮廓间游移。饱满的额头,浓黑的剑眉,英挺的鼻梁,温柔的唇。睁开眼,就像鹰一般锐利,狼一般危险;闭上眼,便像湖水一般安静,孩童一般无邪。
      倾尽满腔的温柔,她细细地吻着他。他仍然闭着眼,顺从她的节奏启开唇瓣,让两人的唇舌缓缓纠缠。柔柔绵棉,馨香甜蜜,直吻得两人都已消魂。
      赵渥睁开眼,含笑盯着邺汐。邺汐已累得有些微喘,在赵渥的臂力扶持下才能稳住身体的位置。暧昧的空气在两人的眼神间徘徊,良久,赵渥笑开了,轻捏了一把邺汐的纤腰,听得她娇哼一声。
      “果然是聪慧过人的才女,学得又快又好!”赵渥说着,放肆地大笑。
      邺汐红了脸,推开赵渥想起身穿衣服。赵渥翻身坐起,从背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往哪儿跑?”
      邺汐倚着赵渥微笑,忽又敛容,望着赵渥问道:
      “少融,你冷吗?”
      赵渥笑道:
      “昨日受了点风寒,略有些鼻塞而已,只是说话声音难听了。”
      邺汐将脸埋进赵渥怀里,闷声道:
      “不,更好听了。”
      赵渥一愣,继而笑得更为大声。爱可以改变一个人,让她呈现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而这一面,足以令他惊喜和珍惜。
      “我想去天慧寺为你祈福,少融,你说好不好?”邺汐把玩着一撮赵渥的发丝,柔声说道。赵渥皱了眉:
      “好好的祈什么福!”
      邺汐敛眸一笑,道:
      “总想为你做点什么,左右思量,我能做的也只有祈福而已,少融,你就让我去吧,让我为你做点事。说不定,听听佛门的暮鼓晨钟,讼讼黄卷,能悟出点什么,好过于现在,进退两难。”
      “暮鼓晨钟?你要去多久?”赵渥问道。
      “至少半个月,才算心诚。”邺汐道。赵渥一把将邺汐按在床上,双手扣住她的细颈,瞪大了眼睛,做出要掐死她的样子,叫道:
      “半个月?那我怎么办?你敢去,我就掐死你!”
      邺汐笑了,迷恋地看着他孩童般的神情,越笑越是甜蜜。
      俗话说,柔以克刚。在邺汐絮絮柔声的娇劝下,赵渥慢慢地败下阵来,但还要讨价还价,最后两人达成协议,去十天就回来。
      次日临别,又是一番恋恋不舍。赵渥要亲自护送邺汐前去天慧寺,而邺汐则坚持低调行事,只肯带玲儿一人。若是丫鬟护院一群,浩荡而去,倒把佛门扰得不清静,让人觉得皇家以气势压人,就算心再诚恐怕也无济于事了。于是,赵渥邺汐两人就在院门口开了火。赵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说个不停。而邺汐多半时间沉默,偶尔开口,轻声说上一句,便能制住他的千言万语。最后两人相互妥协,邺汐同意由赵渥亲自护送她去天慧寺,并且留下两个保镖在寺院周围暗中保护。
      天慧寺是个小寺庙,却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寺,因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是破壁残垣了。再加上,近百年来,朝廷都大力扶持扩建龙延寺,使之成为皇室族人上香祈福的圣地,更令天慧寺似乎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而邺汐选择天慧寺,一来是避人耳目,二来则是嫌龙延寺沾染了太多世俗气息。
      在邺汐的劝说下,赵渥极不情愿地换下了莽袍,摘掉束发金冠,穿上青布衣裤,发髻只用一根蓝色的绸带维系。倒更有一番清俊文雅之气了!邺汐看着他愠怒的脸,甜蜜地笑开了,伸手为他系上腰带,柔声道:
      “到底是王爷,穿什么都掩不了这份贵气。”
      赵渥唇角勾了勾,想笑又要假嗔,哼了一声道:
      “那还用说!”
      两人乘一顶小轿,带着玲儿,望天慧寺而去。穿过热闹的大街,走至僻静的小巷,远远听到两个小男孩玩着战争游戏。
      “我是大宋元帅赵渥!”男孩甲说道。
      “我是大宋将军孟珙!”男孩乙说。
      “我是蒙古将军塔塔儿!”男孩丙说。
      把塔察儿说成塔塔儿,赵渥“扑哧”一声笑出来,撩帘循声望去。邺汐也忍俊不禁,凑到赵渥身边向窗外望去。只见男孩甲挥舞着竹子削成的长矛,威武地朝天呼啸道:
      “清角吹,战鼓擂,铁马骁骑如飞。男儿锐,敌尽摧,扬鞭傲朔北…”
      赵渥低声笑个不住,揽住邺汐的纤腰,轻声道:
      “第一才女,何时改写童谣了?”
      邺汐垂帘轻笑,缓缓握住赵渥的手。
      放下了帘子,随着小轿的前行,男孩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感觉到轿身的倾斜,知道开始上山了。走了大半个时辰停了轿,玲儿打帘让两人下轿。邺汐抬头看见了半山腰上的古老小寺,遗世而独立,宁谧祥和,她不禁会心一笑。看来,她没有选错地方。
      邺汐上前轻轻地敲响了寺门,良久,一个白发童颜的老和尚应了门。邺汐说明了来意,老和尚微微点点头,一双异于年龄的晶亮眸子在赵渥的周身打量,看得赵渥凝了眉。
      半晌,老和尚将目光转向邺汐,缓缓道:
      “夫人,请吧。”
      邺汐点点头,又花了好久劝走了赵渥,两个保镖退到了山脚下住下。
      寺院很小,只有住持和三五个小沙弥。应门的老和尚便是住持慧明大师,他将邺汐和玲儿带到厢房住下。邺汐看了看简朴而整洁的房间,满意的笑了笑。
      慧明大师面容慈详,略带微笑,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夫人的夫君是大贵之人。”
      邺汐微笑不语,赵渥这样的气质,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不要说如此智慧高深的和尚。
      “只是,夫人却不是有福之人。”
      邺汐低头,幽幽地叹了口气。半晌开口,轻声道:
      “只要他好,我有福无福,什么要紧呢?大师,我来此正是为了这事。希望能为我夫君祈福,愿他平安康泰。”
      慧明大师微微笑了笑,雪白的胡须抖动,说道:
      “不劳夫人费心,令夫君的福相都写在脸上了。”
      邺汐和玲儿均眼前一亮,邺汐急问道:
      “真的?”
      慧明大师笑了两声,伸手捋了捋胡须,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邺汐心下一紧,似有些许明白,又忙说道:
      “小女子愿洗耳恭听。”
      慧明笑着望了邺汐一眼,缓缓地道:
      “第一才女,理当慧悟过人才是,如何,也陷入这俗世红尘之中?”
      邺汐大惊,像做贼被抓个正着似的,心口突突地跳起来,低头咬唇无语。玲儿眼珠一转,笑道:
      “大师说笑了,我家小姐只些微认得几个字,如何是第一才女?我家姑爷也不过是个读书人,哪是什么大贵之人?”
      “读书之人,眼中如何会有暴戾之色?骨骼清奇,如何不是大贵之相?不是饱读诗书,才思过人的第一才女,又岂会有如此清雅脱俗之气?”慧明大师含笑说道。
      玲儿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下油然而生一份敬佩。
      “大师!”邺汐抬起头,诚心地看着慧明大师深邃的双眼,说道,“邺汐惶恐,求大师点化。”
      慧明大师捋了捋银白色的胡须,叫小沙弥拿来签筒,对邺汐道:
      “夫人,请。”
      邺汐望了望住持,又望了望玲儿,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从签筒中抽了一支签。睁开眼,颤抖着手指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一艘小船,船上一个绝色女子,水面波涛汹涌,随时会将女子淹没似的。邺汐顿时心下一沉,暗惊不妙。再看边上的两句话,写道:一叶兰舟,便凭急桨凌波去。
      这不是柳永《采莲令》里的一句话么?怎么,竟成了她的谶语了?
      邺汐双手猛地一抖,签掉在地上。小沙弥捡起签,交给住持。慧明大师看了一眼那签,如意料之中似的点头微笑。看着邺汐如五雷轰顶的神情,住持微微叹了口气,轻道:
      “心不静,欲无止,苦无边。”
      住持说完,摇了摇头,兀自踱步出了厢房。
      邺汐瘫坐在榻上,脸色煞白,无力地闭上眼。玲儿无奈地蹲在榻边,握住她的手,不知如何才能安慰。邺汐长出了一口气,叹道:
      “一叶兰舟,便凭急桨凌波去。真的,会是我们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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