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赞歌》时玖琪

4、种族－个人

　　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本就烦闷的胸口更加压抑。迷糊间听到有两个人在说什么，试着听清，如此希尔就觉得十分吃力。

　　“这绝……不会让……混蛋！”

　　“……没办法。……没醒，这样……”

　　‘这是……伊瑠丹的声音吗。’

　　睁开双眼就像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希尔感受到一束刺眼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一个人正坐在床边，不知道做什么。龙族特有的旋涡流动比往常更加清晰，希尔将这人认作伊瑠丹。

　　“丹，我昏迷多久了？”

　　“醒了？”

　　那人一开口，就惹来希尔皱眉的微小动作。毕竟，这明显是个男性的声音。不过昏迷前希尔就有所准备，想必伊瑠丹无法处理之后的事，也有人能够接手。

　　‘龙族吧。’

　　“啊？啊！希尔醒了？！”

　　本离得那男性远远地，在听见希尔醒来的消息后伊瑠丹快步走来。希尔见她焦急的表情，稍有无奈，继续嘶哑着嗓音问：“我昏迷多久了？”

　　“加上今天，大概已经六天了。”

　　希尔在伊瑠丹的帮助下坐起身子，才看清床边男子的容貌。虽不能称得上是绝世无双，面部柔软的线条也让他带有些许风流倜傥又温文尔雅的气质。

　　“六天……”希尔皱起眉头，显得不安。不过也只是稍稍一会儿，希尔抬头面对那位清秀的男子：“您与伊瑠丹认识？”

　　旁边的伊瑠丹一声冷哼：“何止是认识，仇家。”

　　“有那么夸张吗。”男子碎碎念，却被伊瑠丹黑下来的脸吓住，只好转头与希尔对话：“我叫洛韵铭，伊瑠丹的一名兄长，也是龙族的外交负责人。”

　　对方的语气友善，希尔也只是淡淡回笑。但他们两人的对话希尔也听到了小部分，如果没猜错，对方前来所为一事并不能让人欢喜。

　　“我的名字——想必应该不用我说了。”希尔语气平和，“现在我的名字在你们龙族中，应当是满天飞了。”

　　洛韵铭点点头：“那是自然。被困在秘境许久而发霉的年轻人们，都快将您奉为上神了。”

　　“这倒是不敢。”对于吹捧，希尔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既然您是龙族中的外交官，那么有些是便直说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进一个反问就让洛韵铭感到惊讶。并非惊讶于眼前这个人族少年知道自己的来意，而是惊奇于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微笑下埋藏的能是些什么，其危险程度绝对衬得起一个将种族契约从弗洛迪娅手中夺走的人。

　　还不知自己一个普通的笑容引来洛韵铭内心一阵波澜，希尔仅是想表露自己的态度。在洛韵铭身后的伊瑠丹用光魔法吸附起一些黑色粉末，在空中划下字符。目不转睛地与洛韵铭对峙，希尔用余光瞥见那些字句。

　　“不愧是希尔大人。这次我来，是想与您谈谈关于伊瑠丹的契约一事。”

　　‘别理他！别答应！’伊瑠丹重复划着这六个字。

　　“据我们所知，在六年前您曾在娥桃林内救起丹，但因当时情况紧急，您不得不用主仆契约换回他们的性命。后又因为在人族国家，并且龙族在那时极为罕见，所以契约也仍保持着，丹才能保持人形。”

　　“但现在人族与龙族的种族契约已达成，龙族也不再需要隐匿生活，如此，契约也无存在的意义了。”

　　洛韵铭见希尔的笑容逐渐褪去，以为是他因为要是去一个专属的龙族而恼怒。不禁觉得方才看见的那气势磅礴的少年，也仅是年龄未过二十年的人族少年罢了。

　　“况且，签订契约的代价是分出您的灵魂，以暂求他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解除契约后，您的灵魂便不再因此而时时分离，这对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洛韵铭说完，希尔一阵沉默。洛韵铭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希尔的回应。伊瑠丹则是恨不得上前，立刻将洛韵铭从窗户扔出去。希尔挑眉，稍稍勾起嘴角。

　　“说完了？”

　　希尔看样子是还在等洛韵铭继续说下去。不过看见龙族点头，希尔才反应过来：“那就恕我直言了——请问这是龙族长老们的决定，还是丹的意思？”

　　“是长老们的用意。”洛韵铭恭敬地回答。

　　“那又或者丹她同意你们的决定？”

　　“……”

　　希尔的问题直击重点，洛韵铭只得轻叹一声：“看样子她并不同意，甚至反对。”

　　得到的答案在意料之中，希尔伴着礼貌的笑容回答：“如此一来，你们的要求我无法答应。”

　　洛韵铭要补充什么，被希尔抬手阻止。

　　“我没有与你们作对的意思。只是，从丹的选择来看，她不仅不喜欢你们，你们也更谈不上了解她。”

　　“你们若是尊重她，在她拒绝你们的建议后就该改变方式，而不是来获得我的答案；若是你们了解他，就更不会惹她恼怒，致使她甚至反对你们的请求。再者，这个请求如果是丹本人提出，无论好坏我都不会拒绝；可并非如此，反而是你们龙族的长老妄加思考而得出的。即使是好意，这番请求也无可奈何变成了意见。”

　　“年长者、上位者想要决定晚辈、下属的私事一事，早在百年前于人类的社会伦理中消失，更何况是以自由著称的魔族，靠民主发展的天族，因包容发达的灵族？落后可以不用害羞，前提是愿意重新追逐前列的潮流；而思想的腐朽则全然无药可救。”

　　希尔的语气不偏不激，倒是显得冷淡，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是一开始的友好。说话间，洛韵铭几次想反驳，又被希尔所说的事实堵上话头。

　　“这样的环境，即使百害无利，我也不可能将他们交给你们。”希尔的眼神冷了下来，“我最初遇见的丹和杰，可无一不伤痕累累。”

　　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在控诉着什么，又在警告着什么。希尔纵使仍是面上带笑，洛韵铭却终于完全不敢多说些什么。原本认为来劝说希尔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想法，也随之无影无踪。

　　要是把他惹恼了才是真糟糕——这是洛韵铭仅剩的意识。

　　“……这确实是我们的过失，请原谅我向您提出如此无礼的请求。”

　　见洛韵铭态度转变迅速，希尔也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不必道歉，不过意见不同，调节好就可以了。”

　　感受到希尔无再谈判的可能，洛韵铭只好讪讪应声，不敢再对解除契约一事多嘴。两人谈完，伊瑠丹在洛韵铭的身后突兀的出声，语气极为不善。

　　“既然都被人家拒绝了，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向那帮老头子们汇报一下。”伊瑠丹红色的双眼里，感情尤为不悦，“或者先想想该怎么说才能不被骂得那么惨吧。”

　　伊瑠丹的话可算是扎心了，洛韵铭摸摸鼻尖，起身以有事在身一借口作为掩护，先行离开了房间。

　　两人目送洛韵铭离开后，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一齐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吃瘪，希尔你真厉害！不愧是能辩得人族长老们哑口无言的希尔少爷。”

　　笑得胸腔有些发疼，希尔重新静下来：“别调侃我了，我现在可是惨的不行。”

　　说话间伊瑠丹递过来一杯水，希尔接过，抿唇喝了大半杯：“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是在你昏迷后的第三天。他们出现在阿耳忒弥森林里，当时还只来了小部分。万幸的是早就做好准备，远西的森林和戈壁因为人烟稀少而被作为龙族的栖息地，这下我们那远西和近南的土地也算是有看守了。”

　　伊瑠丹将椅子转了下，跨坐在椅子上看希尔喝水：“现在为了准备大战，部分学生被派遣去训练做‘龙骑士’。”

　　“……谁的主意？”希尔克制自己没多说一个“馊”字。

　　“各位长老。”伊瑠丹伸手将希尔手里的空杯拿走，“包括龙族的。毕竟你是知道，我们龙族大是大，但是比起其他种族来说不懂计谋。好在对手魔族也算不上什么脑子灵光的玩意儿，他们的‘龙骑战术’如果失败了，硬碰硬也能赢得七七八八。”

　　“可不能只是七七八八……”

　　希尔自言自语，将人类对龙族捆绑作战的做法不做什么评价。

　　“我要去看看。”

　　希尔抬手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伊瑠丹眼疾手快，一把把希尔按回床上：“进来吧。”又扭头对着希尔：“还去？距离上次昏迷才一小时不到。两天内昏倒两次你还要关心国家大事？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的身体大事吧。”

　　说着，伊瑠丹接过护士小姐带来的托盘，“啪”地放在桌子上。

　　希尔眼前一黑，之后自己就被伊瑠丹塞进被子里，让人感觉稍有胸闷。手脚其实也用不上力，希尔有些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站起来，不然肯定一个腿软倒在地上。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最后打个折中。等希尔休息好能站起来走路了，再去看也不算太迟。

　　希尔的恢复能力很强，三天的时间内不仅能重新恢复气力，甚至还多开发出了自己引魔人体制的一些能力。

　　“这……雷乌云？！”

　　探病期间，希尔给伊瑠丹看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希尔摊开白皙宽大的手掌，逐渐有一个小水滴在上方凝聚而成。希尔的手也逐渐合拢，水滴越变越大，直到希尔的手攥成拳时，也还能看到周围的小水珠在试着挤进去。猛然，希尔将手张开，这枚手掌大的水珠便炸开来。

　　吓得伊瑠丹一下躲开，水珠却并没有化作水滴四处飞溅，反倒是停在四周，进一步炸开。如此几次，已经用肉眼看不出的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堆叠，成了一片黑压压的小乌云，静静的悬在希尔手上。接着，希尔抬手贴入乌云的一侧，一声响指清脆，而打下的一阵巨雷响彻云天。

　　“轰——！”

　　雷声过后，希尔手中的乌云才正式完成。乌黑的一朵小云里时不时闪过一丝电光。

　　“我说，”伊瑠丹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引雷针，“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突然来一下，一不小心劈在树林里可就完蛋大发了。”

　　希尔戳戳手里的雷乌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时候那件事不会再发生了，别担心。”

　　伊瑠丹在凳子上撅嘴，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据说当时的格玉林险些成废墟，你的灵气亲和度可真不是浪得虚名。才十岁就能引来晴天雷，打得还精准无误，你怕不是院长捡来的丑小鸭，打算离开农场，经历千山万险后被天族捡走吧？”

　　对于将天族比喻成天鹅，希尔有些不敢苟同。看时间不早，自己的身体也恢复良好，希尔便要求去骑士团一看。

　　“这玩意到时候在战场上有用？”

　　“大的有用，小的，拿来当玩具也差太多。”

　　骑士团的景象着实让希尔大跌眼镜。大多数人仍需特制的鞍加以保护，甚至还有人如果没有龙鞍，就不敢站在龙背上。希尔早就能站上伊瑠丹龙形时的后背，身为人族的神子的神灵子虽也比希尔差不了多少，但也做不到希尔的游刃有余。

　　毕竟，登上龙背的方式就差了一大截。

　　“哟，希尔。今天换我来带你去极西区了，途中掉下去可不要怪我哦。”

　　“没事。”

　　每天希尔去龙族所在的极西区，都有不同的龙族来送他过去。明面上，一是因为希尔的身体有待调养，不能有太剧烈或太长久的运动。二是让希尔熟悉龙族，也让龙族的年轻人认识认识希尔。

　　暗地里，谁也不知道希尔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今天来的便是一只罕见的影龙。巨龙伏下身子，连带着翅膀也展开铺下，希尔轻巧地踩在龙翼的尖端，借力一跳，就登上了巨龙的后背。回身便可扶住巨龙的修长脖颈，希尔等身下的巨龙扇起翅膀引出一阵气流，随后腾至天空。

　　一旁的伊瑠丹看见，可是起劲儿，忙让洛韵铭也变形成龙，想学希尔帅气地登上龙背。谁料连洛韵铭的翼尖都没踩住，伊瑠丹差点形象大跌的倒在地上。

　　站在巨龙背上的希尔见伊瑠丹的模样，倒也是没忍住笑。

　　风微起，几人也开始向极西区去。风刮起希尔的发丝，一双海蓝色的眸子里，似有暗流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