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运转》莫负鑫

6、心里的影子

　　两人出门时南姐和Angus都早已不见了踪影，韩亦铭用对讲机喊领班上来，又看看她，说：“另外有一件事。”

　　宁韵立刻站直了身体。

　　“我们有统一制服，你离职之后要洗干净送回来。还有你的脸……化淡点可能比较好看。”

　　宁韵脸腾地红了，幸好被那厚厚的粉底腮红遮着看不出来，支吾道：“平时不怎么化妆，所以……”

　　韩亦铭友善指导：“适度就好，过犹不及。你的工作不需要浓妆艳抹，哪怕只修个眉打个底画个口红，也有一种自然的美。”

　　宁韵噗的一声笑了：“韩经理好专业。”

　　韩亦铭无奈地摊了摊手：“手下女员工太多，我都快成半个研究女性的专家了。”

　　负责带宁韵的是个老服务员，叫黄姐。说是老，也只是资历而已。她年龄和宁韵基本相仿，但身材气质俱佳，说话也和善得很，知道她是第一天来上班，也并未让她接触顾客，只让她做做卫生摆摆色子，还有熟悉座位和工作流程。

　　几个小时的班做下来很是愉快，尤其在拿到那钱的时候，更是心情大悦。宁韵回到自己租的房子，美美地睡了一觉，尽管只睡了五个多小时就得起床去商场，可因为卸下了心里的担子，反而睡眠质量极佳，早起的时候精神抖擞，连开早会在时来的带领下喊口号都中气十足。

　　开完早会她就回到店里，正撅着屁股仪态全无地努力搞卫生，身后突然一道声音道：“宁小姐。”

　　宁韵万万没料到平日早晨连个苍蝇都懒得飞进来的店，今儿居然会有客来访。她吓得头慌忙一抬，不想咣当撞到了桌角，又疼得手一抖，结果抹布啪地掉进了水桶里。

　　水花四溅，里头的脏水准确地弄了她一脸。

　　宁韵蹲在那里，连站起来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觉得好像只要时来一出现，她就发生不了什么好事。

　　时来实在忍俊不禁，伸出手想去拉她：“宁小姐，你先起来。”

　　宁韵瞪着眼前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却不愿去接，自个儿扶着柜子站起身，取了抽纸胡乱往脸上抹了抹，暗暗庆幸今天自己没有化妆，不至于弄个大花脸。

　　时来看她素面朝天，问：“昨晚怎么样？”

　　一想到昨晚后来的愉快经历宁韵心情好了不少，得意道：“成了。”

　　时来惊愕道：“啊？”

　　宁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儿的随口一言，赶紧补充道：“不是，黄了。”

　　时来：“黄了你还这么高兴？”

　　宁韵扔了手里的抽纸，故作优雅地捋了捋头发：“是啊。”

　　时来叹口气，心里估摸着她昨晚大概是特意化成那样试图吓跑那个相亲的倒霉蛋：“不想成，为什么还去？”

　　宁韵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昨晚撒了谎。

　　这下可好，自己说谎还得自己圆。她思考了下，答：“是朋友介绍的，不好意思不去。”

　　“难怪，”时来理解地点头，又问：“怎么？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宁韵的表情僵住，半晌才说：“时主管早上好像很闲。”

　　她自认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偏偏有人在故作无知，特爽快地答：“对啊。”

　　宁韵：“……”

　　时来还在聚精会神地望着她，一脸兴致盎然等着听新闻的模样。宁韵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下他居然如此八卦，对上他那专注的眼神又无从拒绝，最后简单地答：“有个影子。”

　　“影子？”时来不解：“什么叫影子？”

　　“影子就是……”宁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得通，绞尽脑汁地想词：“就是……是那个人，但又不是那个人。就是、就是你根据一个人，心里想象出的另一个影子，但是那个人实际上，和你想象的影子，嗯，好像并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见时来果然也听得一脸懵然，轻咳了声，问：“时主管，你听懂了吗？”

　　时来都快被她绕晕了，心道女人的心可真是复杂，嘴上问：“宁小姐，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宁韵听出那语气里的不屑，瞟他一眼：“十八。”

　　时来所有想继续说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对讲机里传来喊他上楼巡场的声音，他也来不及再多说，就匆匆道了别离开，留下宁韵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又重新若无其事地拿起了抹布。

　　————
　　在酒吧上班的第三个晚上，黄姐才安排宁韵正式开始接触顾客。

　　她的责任区有专门负责应酬的年轻女孩和男孩，都是Angus手下的员工，个个人美嘴甜，笑颜如花，而且很懂如何讨好和发展客户。

　　所以她主要做的，除了来人前的整理人走后的收拾，就是端茶送水，以及在负责应酬的男孩女孩上台时，主动例行公事地问问客人要不要送花。

　　每每这时候客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台上，哪有心情注意不起眼的她，这也正合她意。有的顾客看着派头十足，却一分舍不得掏钱；有的看着不怎么起眼，可出手大方得让人咋舌。

　　刚开始她还常常被这样的情况震惊到，碰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她心态好，对送花的提成秉着有最好无亦可的态度，也不会像其她服务生，有时碰了客人的钉子，回到后台就破口大骂。

　　但尽管这样，每天下班前统计数据时，收益也超乎她的想象，有时她也不免暗暗感慨。她做美甲，忙的时候闻着甲油那令人头晕眼花的气味几乎想吐，挣到的钱却还不如在这边问上几句要不要送花来得简单轻松。

　　这也就难怪有那么多人，尤其是年轻的人，心甘情愿地流连在这里，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代价。

　　日子平安无事地过了两周，期间宁韵只见过一次韩亦铭，在她正在收客人点了却未喝的啤酒打算拿去后台算提成的时候，她听到有男声试探地喊：“小宁？”

　　她为着这陌生的称呼怔了怔，用了一秒反应是在叫她，才拿着啤酒瓶回过头：“韩经理。”

　　韩亦铭看着她今日的装束和妆容眼神明显亮了下，才说：“还真是人靠衣装，美靠化妆。”

　　宁韵歪头想想，发现这句话好像和她本人的先天条件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便笑道：“我就当这是韩经理在夸我有品位吧。”

　　她之前也偶尔化妆，但都是极淡的妆，有时甚至浅得看不出来。来到这里的第二天黄姐问她：“如果你的妆容没有把你变得更美，那你不如素颜好了，何必在脸上涂这些化妆品伤害皮肤呢？”

　　她无言以对。

　　后来黄姐又耐心指导了她几次化妆搭配的技巧，再加上这段时间每晚来酒吧上班前她都会特意在更衣室先行上妆，熟能生巧之下，水平自然大有进步。

　　“是的确不错，我没看走眼。”韩亦铭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她本能往后退了步，韩亦铭又立刻放下，问：“在这里做兼职能适应吗？”

　　她点点头。

　　韩亦铭：“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

　　她摇摇头：“大家都很好，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韩亦铭仔细看了她一眼，说：“如果你在工作中遇到任何不愉快，记得来找我。”

　　大领导发了话为她撑腰，宁韵赶紧乖乖道谢，并且保证一定好好工作，绝不给领导添任何麻烦。

　　韩亦铭似乎对她这公事公办的应对态度有点失望，他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风度翩翩地道了别，就径自离去了。

　　晚上宁韵的微信上多了个新增好友请求，头像赫然是韩亦铭的半身正装照。她不敢不加，思索了会，还是点了同意，顺便屏蔽了对方看她的好友圈。

　　所幸韩亦铭加了她之后也没说过什么，于是宁韵松了口气，很快把这个安安静静的头像抛到了脑后，估摸着自己和他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没想到世事无绝对，过了几天，问题还就真的来了。

　　那日已经是夜里近两点，大部分客人都已经离开，她正在俯身收拾一个台面，一个年轻女孩冲过来，在她背后心急火燎地喊：“宁姐！”

　　宁韵认识这个女孩，叫萍萍，是自己责任区负责应酬的众多女孩之一。她今天穿了深V的连衣裙，露出那傲人的事业线，看上去很有吸引力。只是此刻她显得焦急万分，连肩带都有些歪了，明明酒吧的温度适宜，她却满脸的汗：“宁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虽说她们是一个区的，但是两个部门井水不犯河水，就算萍萍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到求她来办的程度。

　　宁韵怔了下，才说：“有事慢慢说。”

　　“我、我家里临时打电话来，出了点事，我要赶紧回去。但、但其她人都下班了，现在就我一个了，客人还在，督导肯定不会放我走的。你、你能不能先帮我顶下？就半小时，半小时就好了！”

　　她语速很快，神色慌张，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