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运转》莫负鑫

11、chapter 11

　　方正有个优点，就是擅长审时度势，而且皮特别厚，绝没有碍于面子拉不下脸来这一说。眼看宁韵要是真去了店总室，把事情闹得大了，他说不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立刻放软了语气：“我也不是说不让你请，但你总要提前说一声，是吧？我们走的OA流程，也是很复杂的。”

　　“这样吗？”宁韵回过头，直直盯着他：“正好我今天提前来了这里，证件病历我都有，现在就走流程。”

　　方正“啊？”了一声。

　　从宁韵发火开始就目瞪口呆的时来到这会总算回过了神，赶紧出面替双方解围：“宁小姐，我们的系统流程真的比较烦杂，要层层领导批复，一时半会是走不完的。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方经理既然答应了替你走流程，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方正现在是巴不得送走这尊瘟神，忙接口道：“啊，对对！”

　　“那行吧。”宁韵板着脸松了口，见方正也很明显地舒了口气。

　　出来之后她还听到方正在那不甘心地念叨：“时来啊，你看现在的店家，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尤其是这些个大姐们……依我说，就该把她们全部换掉重新招商……”

　　既然是在背后说人，可见是真认了怂没办法了。宁韵无所谓地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照照旁边柱子上的镜子。

　　……好像容貌也没比之前改变多少。

　　她最近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不然为啥谁都在变着法子地说她老？

　　下了楼宁韵没打算回去，而是叫了外卖，然后径自去了自己的时来运转。

　　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的那一刻她有种久违的激动感。仿佛与世隔绝了太久，现在终于步入凡尘。

　　于是等时来过来巡场的时候，就看到门上挂着停止营业的标牌，而宁韵正坐在里面，看电影看得聚精会神，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恬静又无害，哪还有半点刚刚在办公室里的气势。

　　时来有点无语，敲一敲门，见她没反应，就自己推了门进去。

　　宁韵这下总算注意到了他，随手点了暂停，歪头笑道：“不用走流程吗？”

　　时来满脑子还是她方才那气场全开的模样，再对比眼前温柔浅笑的女人，竟有些不适应，脑子空白了下，才说：“我又欠你一次。”

　　“没有的事，”宁韵不在意地摆摆手，重新点了播放：“早就想骂他了。”

　　时来听着她淡淡的语气，第一次觉得之前认识的这个人仿佛都只是个假象：“你今天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不是，”宁韵头也没抬：“我住的地方没网，来这里看电视。”

　　“是么？”时来心跳得有点快，好像有什么他一直想看清却没能抓住的东西，现在已经呼之欲出：“那你去办公室做什么？”

　　宁韵手一停，抬起脸看他。

　　两人目光对上，时来却直直盯着她，并没有要移开的意思。最后还是宁韵扛不住，率先不自在地别过脸：“顺便去看看流程怎么样，反正也方便。”

　　时来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开：“何必为了我得罪他，你来年的合同，他也是要在决策栏签字的。他要是存心找茬，我未必能护得住你。”

　　“不要紧，”宁韵心里微暖，既然被他看出来也不想否认，实话道：“时主管，我可能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

　　时来眼里划过惊愕，却没说话。

　　宁韵没等到他的反应，也不强求，自顾自对着电脑笑了笑：“所以我想着以后……好的坏的，反正也许都见不着了，所以就不在乎了。”

　　时来却没了和她说笑的心情：“压力这么大吗？还是……”

　　还是准备回家结婚了？

　　这话他没能问出口。

　　宁韵抬头看他。

　　他此刻紧紧皱着眉，神情复杂，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严肃里，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她还是喜欢看到他那种柔和散漫的姿态，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而且信任无比。

　　宁韵心底有点可惜，站起来笑道：“怎么了？舍不得啊？”

　　时来一本正经地答了个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整个人几乎雀跃，就像每天都会默默看顾的邻家植物，突然开出了美丽花朵，即便不能为己所有，也不枉欣赏这一场。

　　宁韵心情很好，安慰他：“没事，咱俩指不定谁先干不下去呢。”

　　时来：“……”

　　“时来时来，你在什么位置？”

　　对讲机里又传来方正的呼叫声，嘈杂又刺耳。时来烦躁地扭了下开关，宁韵已经听到，笑着催他：“领导叫你呢，快去忙吧。”

　　时来无法，对着对讲机回了句：“我马上回办公室。”然后他把对讲机重新别回腰间，转向宁韵认真道：“不论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

　　“时主管不用这么客气，”宁韵大方地摆摆手：“月底催房租的时候手下留情就行了。”

　　时来立马点头：“可以。”

　　宁韵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还在愕然，他已经丢下一句“我过会再来”，便匆忙离开。

　　宁韵在店里呆到七点多，其间时来一共来过三趟，虽然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并不长。

　　一次问她伤势如何，一次问她可吃晚饭，还有一次干脆不声不响地在她的沙发上坐了一刻钟。

　　宁韵突然有点羡慕时来的工作，平时从没发现，这岗位居然还可以闲得这么蛋疼。

　　这一次……他应该不是为了看着她不让她出去拉客了吧？

　　等到时来第四次大驾光临的时候，宁韵小人之心地这么想着，喊：“时主管。”

　　时来靠在沙发上，懒懒嗯了一声。

　　宁韵：“你今天是不是太闲了？”

　　时来又嗯了一声。

　　宁韵无言以对，只得道：“我要回去了。”

　　时来站起来：“我送你。”

　　宁韵哆嗦了下：“时主管。”

　　“我知道，你住得近，自己一个人可以。”时来自作聪明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打算出去散个步。”

　　“我不是要说这个，”宁韵思索了会：“你要是真想还人情，等我大后天回来开业了，给我送份晚饭来吧。”

　　不然她实在理解不了时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要围着她打转。

　　时来又痛快地答应：“可以。”

　　宁韵松了口气：“那我走了。”

　　时来拿起外套：“我送你。”

　　宁韵：“……”

　　她突然有种之前他俩是在说废话的错觉。

　　时来其实素来就是个擅长照顾他人、尤其是女人的人，这一点她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只是被照顾的对象突然成了她，这让从没有过如此体验的宁韵觉得实在无福消受，偏偏又无从拒绝。

　　时来看出她的矛盾，强调：“我真的只是顺便出去散散步。”

　　宁韵问：“那楼层有事怎么办？”

　　“没关系，”时来顺口答：“我已经交代了同事，帮忙代看一下。”

　　……哦，原来还是早有预谋来着。

　　宁韵瞥了他一眼。

　　时来顿时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脸上不由露出懊恼的神色。宁韵已经顺手关了电脑：“走吧。”

　　这两天天气回了点温，秋高气爽，晚风正适宜。两人沿着步行街走，不时还有卖玫瑰花的小孩跑来推销，都被一脸尴尬的时来一个个回绝。

　　宁韵在一边看着，突然说：“你很久没来过店里了。”

　　“什么？我不是才……”时来楞了下，立刻反应过来她所说何意，笑着问：“我算不算你店里的大客户？”

　　宁韵点点头：“算。”

　　时来：“那如果我多带人来几次，你是不是就能继续经营下去？”

　　宁韵笑容僵了下，本想跟他开个女朋友的玩笑，却发现自己并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不用了。”

　　时来：“为什么？”

　　宁韵淡淡说：“它已经没救了。”

　　时来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也没人可带了。”

　　宁韵挑起眉：“时主管不是自称魅力十足吗？”

　　“光有魅力有什么用？”时来扒扒头发，苦笑道：“口袋被放空了。”

　　宁韵噗地笑出来：“那我们可真是一样了。”

　　时来定住，侧过身认真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深沉，眼神专注，宁韵和他对视着，脸有些发烫，幸好天黑看不太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幻想了下，时来会不会说出“既然一样，那我们在一起吧”这样的话来。

　　结果时来摇头道：“不一样，你魅力没有我大。”

　　宁韵：“……”

　　她果然是昨晚的言情小说看多了。

　　还是想象出来的人可爱点。

　　同那天早上一样，时来仍把她送到楼下，说：“明天别再来了。”

　　宁韵：“好。”

　　本来她今天过来就是动机不纯，否则哪里至于在不开业的情况下，在店里巴巴地从上午坐到晚上，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顾客路过却不能接单。

　　时来有点诧异她的爽快：“真的？”

　　宁韵：“嗯。”

　　时来：“在家会不会无聊？”

　　宁韵：“不会。”

　　时来反问：“那你今天为什么来？”

　　宁韵：“……”

　　绕了一天，这家伙居然还在惦记这茬。

　　时来看着她一片空白的表情，难得地大笑出声：“逗你的，上去吧。我回去了。”

　　宁韵：“……”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股冲动不想上楼了，也想让时来不要走。

　　事实是她慢吞吞地上了楼，时来照例站在楼下，见她平安到了门口，便朝她挥挥手示意，然后干脆地离开。

　　直到时来的背影都消失了良久，宁韵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明明是秋冬交界，万物休止，凋零闭藏，她却好像闻到了花开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