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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过年过节的时候陈翰反而是最忙的,妻妹的事情,他同妻子说了,然后就根本没时间去管了。

      陈家早就在主母苏妤的带领下装饰一新,主家人口简单,待下人又温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其中最开心的当然是无忧无虑的小娘子陈莹。除夕一早她就打扮的喜喜庆庆地去同母亲请安,然后便听下人来报,外面有以舞阳翁主的名义来给苏二娘子送礼的婢女。

      苏娆从来就起的很早,但她压根没把自己当做陈家的人,所以都是最大限度地不露面。听到闻蝉给她送礼的消息,也吃了一惊。

      她可什么都没给闻蝉准备啊……

      不久她就见到了花蝴蝶一样同那送礼的婢女一同进来的陈莹。

      婢女非常不苟言笑,跟苏娆印象中闻蝉身边的婢女非常不一样。闻蝉爱美,她身边的婢女也都个个容貌出众。眼前这个……至多只算清秀吧。

      婢女走后,苏娆对着陈莹一闪一闪眨着的好奇的眼睛,非常识趣地打开了礼盒。

      古朴的礼盒中,静静躺着一枚精巧的银镶玉白梅步摇。盈透的白玉雕琢的白梅花瓣栩栩如生,仿佛只看着就已经问到了清幽的寒梅香气。

      很好看,苏娆自然是很喜欢的,更没有忽略陈莹眼中的羡慕。

      陈莹的羡慕当然不是因为送礼的人是翁主,她讨厌还来不及。小娘子对漂亮精巧的饰物有天生的喜爱,这一枚白梅步摇真的是非常精美漂亮。

      不过她只会羡慕,并不贪婪,所以她全心全意地希望苏娆能戴上它,漂亮的饰品自然是装饰起来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苏娆平时很少戴这些东西,一是买不起,二是嫌麻烦。但陈小娘子有多难缠,苏娆早有领教,所以这回她非常顺从地将步摇别到了发上。恰巧她今日也穿了白色的裙子,两相照应,便如娇花照水,楚楚可怜。

      “阿娆姐姐好美!这礼物送的真好!”陈莹真心赞叹。

      苏娆有些恍惚。自阿兄去后,有许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纯粹地称赞她容貌的话语了。曾经的她,虽然喜欢读书写字,喜欢舞刀弄枪,却也还会像个女郎一样喜欢美丽的衣着饰物。猛然再听到这样的赞赏,仿佛一霎回到了少年时……

      “咦,盒子里还有东西,阿娆姐姐快看看!”陈莹欣赏够了美人,再朝礼盒里面看,发现下面还有一片绢布,似乎写着字。

      陈莹犹豫了一下,还是移开了视线。写着字的话,她看就不太合适了呀。

      “阿娆姐姐,母亲找我还有事,我先走啦,等下再来找你玩!”

      小娘子虽然天真,但是教养真的很不错。

      苏娆笑笑,展开绢布,以为会是闻蝉同她致歉之类的云云。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苍劲挺拔的字体。

      ——赠我以发带,报之以步摇。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步摇是谁送的。恐怕那个婢女也根本不是闻蝉的吧,又或者,这件事小蝉不过背了个名头,从头到尾都是不知道的……

      她心里有些窃喜,陈莹说好看,那肯定是真的好看。

      她将绢布又折起,才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毕竟你也是不常用的。

      她先是愕然,随后莞尔。她想,原来先生也会这样揶揄人。她忽而想,这样的先生,不知道那个程娘子有没有见过……

      ……

      过了年,陈翰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蛮族勇士里那个叫丘林脱里的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三天两头被人蒙头胖揍,执金吾被蛮族人缠着要个说法,可曲周侯也好,吴丞相也好,哪个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这些办事的简直有苦难言。

      但是过了年关最忙的时候,苏妤反而有了些清闲,于是便开始琢磨起妹妹的事情来。

      她这个小妹性子倔强又有主意,硬来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让她自己移情别恋,忘了宁王。可是江三郎那样的她都看不上,她要上哪去找个让她移情的郎君去呢?

      年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听到宁王要回封地的风声。她听丈夫提过,现在朝中,陛下不怎么理政,几个公子之间明争暗斗得愈发激烈。宁王怕不是也要掺上一脚吧。

      这样一来,就更不能叫小妹搅进去了。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卷进储位之争,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寸骨无存。

      她现在有些后悔叫小妹来长安了。若是在会稽,纵然离得远她会担心,但那毕竟是小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生活艰难些也有邻里帮扶着,况且她听说现在会稽主事的李家同皇家有些纠葛,轻易也不会掺乎进去。反而是最安全的。

      但是阿娆说她已经把屋子都献出去了,而且现下南方大患,再叫她回去她也不放心。

      不然送去别处?她依稀记得夫君有个姑姑在冀州,似乎是同幽州交界的地方……虽说幽州那边在同蛮族人打仗,但那是边关,想来姑姑家在腹地,离战场也还远,日常小心些也是无忧的。冀州北边离长安虽然很远,关键离平陵更远,以后宁王回了封地,路途遥远,小妹也会熄了心思吧。

      苏妤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至少比丈夫提到的那个叫史青游娶阿娆的办法好多了。

      苏妤觉得找到了好办法,只等晚上丈夫回来,同他具体商议一下怎么请冀州那边的姑姑帮这个忙。

      可她还没等陈翰回来,午后史家人就登门拜访来了,并委婉地表示想要见见苏二娘子。

      钱氏当时就冷了脸。

      史家的人虽然也有些过意不去。但陈莹虽然还没及笄,但史青游已经快要及冠了,小娘子可以慢慢挑,但自家的郎君已经不能等了。本来史家对陈莹也没有非她不可,只是史青游自己喜欢,又是青梅竹马,史家人也就放任他去了。可这么多年陈莹还是那个样子,史家人好不容易等到史青游松口换人,过了年就马上登门来探探口风,外加相看一下这个苏二娘子。听说是个丧了父母来投奔长姊的,若是性子模样都过得去,史家决定也不在意嫁妆丰厚不丰厚家世匹配与否了。

      但这件事其实是个乌龙。

      史青游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他自作自受也就罢了,还连累了人家女郎。那日下值后,史青游很烦闷,就拉着陈翰一起去喝酒。他一直酒量很好,陈翰就没拦着他,但那天他有心事,几杯下肚就有点迷糊,可是看上去还很正常。他原本在跟未来的大舅子吐苦水,这是常有的事,陈翰也习惯了。吐着吐着史青游就越发觉得委屈,最后真的觉得有点心灰意冷了,又想起马场那日陈莹把一个陌生的女郎推给她就跑去追江三郎,就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句:“明远,你那个妻妹嫁人了吗?我娶她吧。”

      明远是陈翰的字,他意识到史青游有点不对,于是不叫他喝了,并且送他回了史家。谁知道史青游回家以后还在嘟囔着要娶苏娆,史家人听见了,本来是很惊讶的。这还是史青游嘴里第一次出现“阿莹妹妹”以外的女郎,于是在史青游酒醒以后,又委婉的问他觉得苏二娘子怎么样。

      喝醉了以后的事,史青游有点断片,所以一时没意识到家人为什么这么问,很是诚实地回答说:“进退有度,是个美丽的女郎。”

      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苏娆真的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的,这会听了大姊的话,真的是哭笑不得。

      她捻起一段发尾轻轻扫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无奈地说:“我不见,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我再去见史家人就更说不清了。”

      苏妤看着她这个令人感到熟悉的小动作,就想起她小时候每当有不乐意做的事情时都会这样捏着发尾扫手背。这是她从小的习惯。

      这个小动作也叫苏妤想起少年时的美好,全家聚一起和美温馨,若还是那时候,阿娆是全家最小的女郎,只会是受委屈最少的那一个……

      苏妤的眼眶微红,天意弄人,叫阿娆受了这么些磨难,她这个做大姊的,却一直没能保护她。

      这回,无论如何她也要保护阿娆。

      苏妤的声音中便有了些凛然的坚决之意,她说:“阿娆,我想让你去冀州你姊夫的姑姑家住上一阵,等长安这边的风波过去再接你回来。”虽然还没有同丈夫商议,但这一次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达成此事。

      可她不知道,苏娆听到大姊这样说,在错愕过后,简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本来还在烦恼怎么说服大姊让她离开长安,她大姊就直接给她送来了出城的机会。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但她怕答应的太快,大姊起疑心,迟疑了一下,装作勉勉强强地样子应了。

      苏娆最终也是没有去见史家人。苏妤替她出面表示苏娆尚有父孝在身,不好耽误史大郎,还请史家人另寻门当户对的女郎吧。苏妤的态度很坚决,苏娆除了这个大姊已经没有别的血亲,她的亲事也自然由这个大姊说了算。苏妤不同意,史家人也无计可施。

      这边,陈翰听了妻子的办法也觉得不错,又出了史家这事,送走苏娆一事迫在眉睫,他便也丝毫不敢耽搁,立即给在冀州的姑姑送去了书信。

      这个姑姑只是他父亲的堂妹,这么些年走动的并不多,不过是年节时送些礼罢了,上次见还是父亲的丧礼上。当时他就觉得姑姑是个温和的性子,姑父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想来他们这边备好阿娆的吃穿用度,再送上一份礼,只是借他们府上给阿娆住上一段时间,姑姑应是不太会拒绝。

      转眼便到了正月初十这天,是苏娆的生辰。其实若不是苏妤送来了生辰礼,连她自己都忘了。苏娆这些日子盘算的事情都是怎么在去那个冀州的姑姑家的路上妥帖的离开,既不给大姊姊夫添麻烦,又能顺利地离开。

      到了以后再走,主家难免有失察之责,自然会被大姊这边心存埋怨,所以还是在途中搞动作最合适。

      苏妤离开后,苏娆便见到陈莹小心翼翼地伸着小脑袋往她屋里探。她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过。

      “阿莹,有事吗?”

      陈莹一步一步挪着一样磨蹭进来,有些不情愿地小声说着:“史青游说想同我们当面解释一下。”

      苏娆:“……”这个郎君心里在想什么啊,她真是理解不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出门的好机会。史家来过以后,苏娆出门越发的难了。先是有苏妤不明原因的不叫她出门,现在有钱氏防着她去见史青游。不过陈莹有什么办法带她出去?

      她无奈一笑:“你母亲和你嫂嫂不叫我出门啊。”

      小娘子又说:“她们出门了。”

      原来如此。

      苏娆想了想,说:“你等一等我。”

      于是一盏茶后,陈莹带着一个婢女出门了。

      见面的地方是一座茶馆的雅间,史青游早已等在那里。其实他说了什么,苏娆都没太仔细听,史家人来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很清楚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其实她觉得史青游搞这么一出,更多的还是想跟陈莹解释吧。

      也就不知道小娘子领不领情了。

      苏娆再三表示她真的没关系,请史大郎不要放在心上,但史郎君依旧说三句话就不忘道个歉,苏娆不厌其烦,最后干脆表示她早就心有所属。

      你们放过我呗?史大郎终于放心,转而开始讨好陈小娘子。于是苏娆趁机表示,她还要去一趟翁主府上,表示一下日前送她礼物的谢意,两位慢慢聊。

      但是陈莹不乐意跟史青游独处。她喜欢江三郎那样长得好看又文质彬彬的郎君,史青游身上都是武夫气质,还长得有棱有角的……要不是他真心求她,她今日也不会冒险把阿娆姐姐一起带出来。

      她想跟着苏娆一起走,但是翁主府她一点都不想去。小娘子为难,史大郎自然挺身而出为她排忧解难。

      “阿莹妹妹若是放心的话,我送苏二娘子去翁主府上吧。”

      陈莹嘟嘴腹诽,我有什么不放心,我听说阿娆姐姐可厉害了,你敢欺负她,你都不一定打得过。于是这个安排,史青游和陈莹两个人一个不用去讨厌的人府上,一个为心上人排忧解难,皆大欢喜。

      苏娆就不太喜了。去翁主府上是个借口啊,她好不容易觉得摆脱了这两个……但史青游总比陈莹要好糊弄。

      史青游同苏娆保持着非常有礼的距离一起坐在车中。苏娆挑着帘子看路,到了一个岔路口,她抬了抬声音对车夫说:“麻烦朝左拐,一直到头之后右拐。然后在有一棵大柳树的巷口停下就好。”

      史青游诧异地也朝外看,不解地问:“翁主府上是向右转的……苏二娘不是要去翁主府上?”

      苏娆同他眨了眨眼,有些俏皮:“所以史大郎可以为我保密吗?”

      ……

      苏娆当然没敢让史大郎的车直接把她送到江家,只是到了巷口就坚持要他走。

      当江家大宅的门被敲开,仆从只见到一个婢女打扮的女郎清凌凌地站在门外。

      女郎笑得恬淡:“我姓苏,找江三郎。”

      江三郎近来都在投名写折子,大多时候都是不在家的,今日也不例外。

      仆从如实回她:“我家郎君出门了,不知何时归来。”

      这倒是有些麻烦,她出来们一趟不易,说不定下次可以出门的时候就是离开长安的那日。她找他,也是有些事要麻烦他的。

      她斟酌着问:“我能在府上等一等吗?”

      江三郎回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素衣淡妆的女郎娴静地伏在小几上睡着的模样。这个放松恬静的样子,似乎抚慰了他在外一日奔波却依旧不顺利的疲惫。他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但天色不早了,她还要回去。

      他推了推她,女郎睡得不太安稳,似乎已经被推醒了,惺忪着一双水润的眼看着他,有着小儿女的情态:“嗯?阿兄你回来啦!我就说你肯定会回来给阿娆过生辰……”

      女郎撒着娇,小动物一般用脸颊蹭了蹭郎君的手背。

      “阿兄是不是偷偷涂了药膏,手比以前滑多了……”

      这是把他当做她阿兄了?

      原来年少时的她是这个样子的。他私心还想多看一会这样子的她。他也有妹妹,但从没同他这样亲近过。

      可惜女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她看着眼前立着的郎君,略显无措地站起来,“先生,你何时回来的?”

      江三郎笑意不减:“总之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今日是你生辰?”

      她总觉得先生变坏了。在会稽的时候分明是个宽和君子的性子。现在怎么这么喜欢调侃她?

      所以她也很理直气壮:“是啊,我来问先生要生辰礼。”

      但江三郎更理直气壮:“欠着。”

      好吧,她输了。

      “其实,今日是有事要拜托先生。纵然先生要故意拖欠我的生辰礼,我依旧记得先生叫我走之前要来同先生道别。想我从诏狱般的陈府溜出来,还要遭受先生的冷遇。所以先生一定不忍心拒绝我的请求了吧。”她说着从袖中拽出一卷竹简来,“麻烦先生在上元之后将这卷竹简交给家姊。”

      江三郎挑眉看着她:“不是说不熟?”

      她深觉这事要被他念一辈子。但她故作听不懂:“先生既然能借翁主的名头一次,自然能借第二次。”

      江三郎低眉笑,也不说话,但是把竹简收进了袖中。

      顿了片刻,他敛了笑,又问:“行程都订好了?何时走?”

      苏娆点了点头:“最迟也是十四那天,上元节还是叫陈家过的清净点吧,”她对江三郎眨眨眼,带着同旁人分享秘密的小狡猾,“这件事我只同先生说,以后我若是丢了,好在还有先生知道我怎么丢的。大姊打算送我去冀州姊夫的姑姑家,但是我打算在路上脱走。”

      她指了指江三郎放着竹简的袖子:“这个,是先斩后奏用的。借了小蝉的名头,就算我大姊觉得小蝉在这件事中出了力,也会忌惮翁主的身份,不会怎么样的。”

      江三郎也顺着她的思路略思索了一番,才问:“之后呢,你打算去哪?”

      她无畏地笑笑:“本来很想洒脱地说天下之大,去哪里不行。不过南方肯定是不行的,虽然我很想去徐州……”她的脸色微微低沉了些,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所以大概往北走吧。”

      江三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并州就尽量不要去了。”

      并州?她倒是听说幽州那边在打战,并州虽然也同蛮族接壤,但似乎一直是主和的。但是江三郎既然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她便应了。

      这件事说完了,江三郎见苏娆欲言又止,问:“还有呢?”

      侠客一般洒脱地苏女郎难得忸怩了一下:“先生转过去一会。”

      江三郎一句不问,顺从地转过身。

      过了片刻,女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先生可以转过来了。”

      江三郎依言又转了回去,女郎并无太大变化,但发间多了一枚白梅步摇,映着女郎薄红的俏脸,楚楚动人。

      江三郎便看着她笑,笑得万花失色,“很好看。”

      苏娆离开江家的时候已是金乌西垂,江三郎安排了车送她到陈家附近。

      苏娆上车前转过身对着他笑了笑,没再说一句话。

      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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