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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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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娆离开大马场，想着去找大姊和陈莹，但又想到陈莹早间雀跃的模样，估计她不愿太早回去。其实她也不想。她还不想就这么一直待在陈家。姊夫有心，但她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地消磨着姊夫的善意。
她想姊夫的意思恐怕是想帮她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不然也不会提议大姊带她来这种地方。当然，姊夫这样的安排，以常理看你，是最妥帖的，她也很感激。
只是她不想嫁人。长安城这个地方就像个巨大的囚笼，她根本没办法在这样一个地方老实地待上一辈子。而且恐怕入了大姊姊夫眼的郎君，纵然必定是人品优秀的好儿郎，她也很难真心喜欢上吧。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岔道前，她想清净一下，便走向了那条窄小荒芜的小道。小道内树木参差，光线有些昏暗。走了一段后，她见路边有块平整的石头，便走过去坐下了。
只是没想到待了才一会，便听到李信与闻蝉的声音渐行渐近。
苏娆对这里不熟，继续往前走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回去的话势必与二人遇上。其实真的遇上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但那两个人似乎停下了脚步，而且开始了一些不宜对旁人道的话题。
苏娆头疼，她应该是已经错失了光明正大从两人身边过去的机会了。迟疑了一会，她悄悄地躲进了一旁由树木和假山石错落出的空间里，尽量地放空自己不去听那两人的对话。
其实还是会听进去的。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私情啊，她感叹。
翁主之前不还追着江三郎跑到会稽去了吗，怎么这会又看上李信了。她想，翁主你的眼光也堕落得太快了。她又胡乱地想，翁主还要邀她去玩，要是她知道那会在水下她其实对李信见死不救，闻蝉会不会气的想把她丢进水里淹死。
她甚至还认真地想了想，她水性很好，如果只是丢进海里，恐怕淹不死她。
然后，这个狭小的藏身处，又挤进了两个人。
三个人面面相觑。
苏娆：“……”
李信：“……”
闻蝉：“……”
闻蝉险些叫出声来，被李信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苏娆想，反正已经这样，李信要发作，大不了同他打上一架。就是不知道他这么混蛋，会不会等她手臂上的伤好了再打。
她用嘴型无声地问：“你们进来干什么？”
李信也没做口型，那有些邪气的眉眼对着树间的缝隙撇了撇。
苏娆就觉得他不怀好意，因为她在他的眼神里分明看见了幸灾乐祸。
但好气是忍不住的。她探过头，从窄小的缝隙中看到一对男女并肩走来，让她觉得心一瞬间被抽紧了。
他们果然是很熟的。
可她难过什么呢？她并没有难过的立场，她从来都把自己的态度摆的很正。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穿过来，苏娆却不想看了。她让开了地方，闻蝉与李信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
郎君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淡，苏娆甚至能想出他面上波澜不惊的神情。
他说：“程家军派死士刺杀我的事，宁王殿下已经知道了。你背后是定王，还有只你不知道的手在推着这件事。宁王回京，定会让人彻查此事。你恐怕给定王惹了麻烦，或者这也许正是定王的意思……无论你们到底是什么想法，我能做的，也只是提醒你一句。”
之后便是那女郎更为凉薄的声音：“宁王？我怎么敢杀他？我要对付的，从来都只是你而已。”
再往后的话，苏娆越听越心惊。那场刺杀背后的真相她从没过问过。她人微言轻，知道也无济于事。今日方知这个江三郎的昔日情人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分开了，就要置人于死地吗？
她偏头看到李信脸上嘲讽的表情，似乎对外面那个女郎也很是鄙夷。
她想起李信在江陵对江三郎的态度，还有宁王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冷眼，以及江三郎默默接受的态度……他们都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她不知道，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可她实际上也真的只是个路过的局外人吧。
她走了片刻的神，那边李信忽然捂住闻蝉的眼睛离开了缝隙，然后苏娆听道江三郎略显疲惫的声音：“不要这样。”
苏娆一惊，以为程漪派刺客截杀不成，要亲自来行凶，慌忙凑到那缝隙去看，映入眼中的景象却叫她全身都僵住了。
怨不得李信不叫闻蝉看。
不远处，红衣的郎君靠在树上，窈窕的女郎倚在他怀中仰着头，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郎君的手腕还握在女郎的手中……
好冷啊。苏娆第一次觉得长安竟然这样的冷，冷得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外面的女郎几近歇斯底里地喊：“我还没有嫁人！你也没有娶舞阳翁主！我为什么不能亲你？！”
李信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颓然蹲下的苏娆一眼，不动声色地搂着闻蝉用轻功走了。
闻蝉其实有些依依不舍，不是对八卦感兴趣，而是觉得侠客姐姐好可怜。你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觉得她应该解释一下，她同江三郎真没什么，我其实是有点喜欢我表哥的，那些都是程漪的误会，侠客姐姐，你不要相信。
可是她表哥强硬地把她带走了。李信不想闻蝉受程漪的影响，变成那样偏激的女郎。
当初李信与闻蝉说苏娆是江三郎的姘头时，他是胡诌的，没想到苏娆对江三郎还真的有感情？
他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也有些同情她了。
苏娆觉得她似乎也坚持不下去了，也想学李信用轻功悄悄离开。但她动不了，手脚都好像不听使唤了，脑子里也嗡嗡地响，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硬地待在原地。
可是不行啊，她不能这样。她还要回去，她怎么可以在这样一个幽暗的地方停滞不前。
“……阿娆，这个天下很大，很有意思。阿父年轻时的心愿就是走遍四方。你是女郎，但眼光也应该开阔……”
“阿父，我会的，阿父没走过的地方，阿娆替你走，好不好？”
阿父曾经与她的对话，这样不期然又浮现出来。阿父从来不曾因为她是女郎而疏于对她心志上的引导，后来恍惚中把她当做阿兄，更是常常按照男郎那样去教导她。所以她同一般的女郎不一样，她会武功，她有主见，有同别的女郎不一样的志趣，有一个侠客的胸怀……
但她也终究是个女郎。
阿父，我不该这样伤怀，侠客的女儿该是洒脱的。
阿父，让阿娆来完成你的梦想吧。
苏娆能动了，方才的片刻就像个梦魇一样，梦醒了，便也魇不住她了。
但前面的光亮被挡住了。
青年红的浓烈的衣袍也染不热他的情绪，他很淡然地看着眼前素净的女郎，温声道：“她走了。陪我走走罢。”
苏娆才决定了以后的路，现在有点抵触看见他。还从没有人可以这样严重地动摇她的意志，连她阿父都不能。
所以她不想见他。
她垂着头不动：“我的腿麻了，站不起来，先生自便吧。”
她那点抵抗的意味，江照白并不放在心上，似乎铁了心要“同她走走”。他伸出手，也不说话，静静地等。青年的手劲瘦修长，白皙如玉，带起他身上清浅的衣香。
还好同那女郎的并不一样。
郎君干净得不染尘埃。半个时辰前她还觉得自己会被程漪的香气熏染。他们靠在一起那么久，江三郎却还是江三郎的味道。
苏娆妥协了，这只手的诱惑，她根本拒绝不了。
这条小道不过这么会她就听到两次壁脚，她其实是有点膈应的。但江三郎似乎不愿往人多的地方去，她就静静地跟着。
他也没有刻意停下来与她并肩，走在前面，声音传到后面来，温温淡淡：“你的伤怎么样了？”
万千话题中，她没想到他先问起这个，便把早上医工的话照本宣科地复述了一遍。
江照白忽然转过身，掌心中有个鹅蛋大小的圆盒。
他浅笑着，显得有些随意：“本来打算遣人送去陈府，今日看来，幸好没有送去。你既想装作同我不相识，送过去怕是要坏事。”
苏娆：“……”
她觉得他应该不是真的在意的，但总有一种被他恶人先告状了的感觉。
她偏过头有些不自然：“我大姊的小姑子对你……嗯，我嫌她麻烦。”她不想他揪住这事不放，转移话题，指着他手里的盒子问，“这是什么？”
“祛疤的。女郎身上留下疤痕总是不太好的。另外，听说对滋润肌肤也有效果。长安，太干了。”
她想说反正也没人会看见，但后面那点是真的让她心动。长安干燥的气候她确实有点不习惯。于是她也不忸怩，收下盒子道谢：“多谢先生费心。”
他只点点头又开始走，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这条路不长，眼瞅着就要到了尽头。她还是不说话，江三郎只好先问：“你没什么要问的吗？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苏娆直接把他这句话理解为知无不言，于是她认真地想了想，问：“先生，马很难弄到吗？”
江三郎：“……？”她的思维跳跃到他一时有些跟不上。
他还没回答，她自己先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会骑。”
他总算明白了，她想弄匹马，但是她不会骑。她想骑马，马场这里就可以，她想要弄匹马……
他步子一停，转身与她面对，问：“你又要离开？你的伤还没好。……陈家对你不好吗？”
同聪明人讲话又省心又累。她一句话，他已经猜了这么远。
苏娆同他说实话：“我也还没想好，也不是现在就走。也许年后，也许很久以后，都说不定，但总是要走的。陈家没有待我不好，只是他们为我打算的东西，我不想要。”
这样年纪的一个女郎，能为她做什么打算？可他意外的是，她说不想要。她有了一点好奇，问她：“嫁人不好吗？你大姊过得不好？”
她反问：“嫁人很好吗？先生不也没娶亲。大姊过得很好，但我同大姊，不太一样。”
江三郎觉得她好像有些误解，正色道：“我没有故意不娶亲。”
她也说：“嗯，我也没有故意不嫁人。”
江照白才发现她居然也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叹了口气，不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的本意是以为她会问今日的事或是上次遇刺的事。她要是不问，他似乎也没什么好上赶着同她解释的。其实装作不相识也好。他不知道为什么程漪变成了这个个样子。他不过同舞阳翁主一起看个赛马，她就要冷嘲热讽，不依不饶。闻蝉还是个家世高贵的翁主，若是叫程漪见到他这样同苏娆独处，还不知程漪会对她做出什么。
他已经连累过她一次，就算他找侍医要了祛疤的药膏，那道疤痕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消下去。她的经历已经足够坎坷了，不应该再受到他的牵累。
但还是会有些遗憾的。她就像他亲手挖掘出的璞玉，还未来得及细细雕琢就要放手了。
于是他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她：“就算装作不相识，我们总是有两旬的师生之谊，你走之前至少会同我来道个别吧。”
苏娆总觉得他在对“不相识”耿耿于怀，于是试着补救了一下：“咳，我的意思是，假装在会稽时不相识。先生在长安这般闻名，我再不认识就显得假了。”
江照白静默不言，似乎对此不置可否。
此时对面那条路上来了一小撮蛮族人。江三郎面色一变，肃着脸把苏娆揽在身后。几个蛮族人方才在马场上赛马输给了李信，已经有些不服气，这会更是情绪高涨地嚷嚷着什么，显得非常粗鲁。
苏娆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地在说什么，但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江三郎保持着把苏娆护在身后的姿势，静静地盯着那几个蛮族勇士。她觉得江三郎好像能听懂他们讲话。
几个人似乎没有看见他们两个，也许是看见了但没放在眼里。他们过去后，江三郎有些严肃地转过来同她说：“有人在街上同蛮族人起了冲突。趁着还没闹起来，你快回去吧。你同谁来的？我送你出去。”
他果然是能听懂的吧。知道他博学，没想到他连蛮族话都懂。
他这样严肃，她也不同他顽笑了。但还是婉拒了他送她的提议：“唔，我大姊的小姑子，她也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她看他的眼神甚至有些哀怨。
他就有点想笑，严肃就要绷不住。她到底被那小娘子怎么折磨了，才这样避他如蛇蝎。
苏娆临走前，欲言又止了一番，终于还是捉了一句：“先生你……要注意安全。”
……
江照白隐约觉得同蛮族人闹起来的就是李信。他找过去的时候，人群都已经散了。他在附近打听了一番，确实是李信，但似乎是蛮族人先挑衅的。他今日先去找侍医拿了药膏，之后本是去马场找李信的。结果叫程漪一闹，除了送了药膏，什么事也没办成。他打算先回府，午后再去找李信。
仆从端饭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郎君已经换了一身梨花白的袍子，立在庭中，谪仙一般。可是用饭前特意换一身容易脏的白袍？
仆从没忍住问了一句：“三郎要出门？”
江三郎疑惑地“嗯？”了一声，才说，“并非。”然后指了指屋里面，“那件红的收起来吧，那些颜色鲜艳的，近些日子都不要拿出来了。”
仆从越发诧异，马上过年了，不应该穿得喜庆一点吗？他家郎君莫不是真的要修仙去了吧？
于是他看了一眼手中端着的饭食，没头没脑地问：“那三郎可是要辟谷？”
江照白给了他一个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淡淡地道：“烧糊涂了就去休息。”
仆从：“……”
所以郎君你把自己搞这么素淡是要做什么？！
……
晚上陈翰归家时是皱着眉的。苏妤心疼地给他按摩着穴位，一边问他缘故。公务上的事，若非机密，陈翰很少隐瞒妻子。妻子虽是女流，却不是没有见识的无知妇人，外翁将她教得很好。此时他便同妻子抱怨道：“蛮族人进了长安没有一天消停的。今日他们王子带头在街上闹事，真是……”
妻子还在，他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妻子柔软的素手在他头上一下一下按着，让他烦躁的心逐渐沉静了许多，便抛开这难解的烦心事，转而问起今日她们去马场的事。
谈起这个话题，苏妤面露忧色：“阿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但阿莹好似不太高兴。我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江三郎回京了，然后又同舞阳翁主走到一起去了云云。”
陈翰闻言又拢了眉头，沉声道：“阿莹同江三郎，不太合适。”
年纪，家世，性格，全都不合适。江三郎那个冷漠的性子看着就不像会疼人的，又比小妹大了七八岁，肯定看不上小妹这种天真的小娘子。何况无论真假，舞阳翁主也不是他们家惹得起的。不过，怎么又是舞阳翁主？惹上江三郎，又惹上蛮族王子和蛮族勇士，还有一个李二郎……小娘子长得太美，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是时候同史青游说一说了，实在不行先把亲事定下来，也好让小妹收收这不切实际的春心。
心中将这边的事计定，他也没忘再关心一下妻妹：“阿娆呢，有没有看上的郎君？”
说起亲妹，苏妤就觉得她比丈夫还要愁。江三郎那个模样她也见过，年少的小娘子会倾心太自然不过了，她其实不怎么担心小姑子，毕竟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小娘子再大些就会知道他们不合适。可阿娆这里，今日马场那么多郎君，连江三郎似乎都没能让她动心，她也不知道，她这个妹妹，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郎君了。
她把这番担心一说，陈翰也同他一起沉默了一会，然后忽然问她：“你说，阿娆是不是其实心有所属了？”
苏娆一愣，然后醍醐灌顶一般。是啊，他们都忽略了这个可能。阿娆显然不是自己来的长安，为何受伤她也不说，显然是在隐瞒什么。
苏妤又担心起来，阿娆不会已经做了什么错事了吧？
不行，她得去好好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真的很惊讶江三郎会传红衣服的。但是百度了一下红色的汉服，如果气质压得住的话，是真的好看啊！搞得我都想叫苏娆穿红色的曲裾了。
苏娆会变成这样子，与她父亲有很大关系，人说见多识广，苏父年轻的时候四处游历，虽然读的书比贵族子弟少，但见识绝对是要比很多贵族们多广的。他当然也会把这些见识教给他的子女们。苏娆与他相处的最久，自然是最像他的。所以女主这个性格，合理了吗？
这个时候江三郎对苏娆的感觉，就像偶然发掘了一块璞玉。就像他发现了李信。但李信桀骜不驯，他只能选择帮助他，然后让他自己成长。但苏娆不一样，她一开始对江三郎就有一种近似孺慕的感情，他是可以亲手把她雕琢成美玉。但她要从他手里溜走了，是有不甘心和不舍得的。
要过年啦，之后两个人就会分开一阵子了。毕竟下个地图才是重头戏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