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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苏娆除夕和初一放了苏妤的鸽子,初二一早苏妤就亲自敲开了江家大宅的门,递了名帖要接苏娆去陈府小住。苏娆理亏,何况她也确实想念阿姊和胖墩墩的小外甥了。当即便派了小厮去定王府知会江三郎一声,自己略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碧芽同苏妤登上了陈家的马车走了。

      初二本是出嫁女回门的日子,苏妤坐在马车里打趣,说苏娆回个门还要娘家人来接。

      苏娆闻言,脸上红了又白,瞥了一眼一旁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碧芽和阿姊的贴身婢女,不知道苏妤想了什么。

      “阿姊……”

      苏妤拍了拍苏娆的手,打断了她。

      阿娆陪江三郎在蛮族待了三年,江宅下人待阿娆又是那样恭敬的态度,若说两人之间没什么,苏妤是万万不信的。她这个小妹,难得能同心仪的人在一起,两人怎么也算同患难过的,江三郎那里,她这个做阿姊的,怎么也要去努力一番。

      苏娆到陈家时,同夫婿回门的陈小娘子正巧与苏氏姐妹到了个前后脚。

      三年多未见,陈莹做了妇人装扮,其他的到仿佛丝毫未变,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让苏娆微微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想来即便成了婚,陈莹也过着被人呵护在掌心的日子,这副小女儿的情态才没有消失。

      苏娆略略听苏妤说过,陈莹的夫婿是个世家子,虽是庶子,手中却也打理着族中诸多产业,是个受器重的。姨娘早逝,上头嫡母又潜心礼佛,陈莹嫁过去,没有婆媳的龌龊,几个妯娌俱是品性纯良的,日子过得堪比未嫁时。

      可见她的兄嫂为她择婿时着实花了心思。

      最有意思的是,苏娆还听说,这位世家子的嫡母,是个闻氏族人。陈莹那么低处闻蝉,却依旧应了这亲事,可见对她的夫婿极为满意了。

      苏娆不动声色地打量,青年容貌清隽,文质彬彬的模样半丝商人的市侩气也无,确实像是陈莹喜欢的。

      苏妤为两方略作介绍,几个人说着吉庆的话互相见了礼,便前后进了陈府。

      苏娆这一“小住”便被苏娆留到了正月十五。

      国学馆十六便要去报到,苏妤再挽留不住,傍晚时分,苏娆便带着来时的包袱同苏妤塞给她的各种零嘴和两套苏妤亲手做的新衣同碧芽上了马车。

      苏娆靠在车中养神,车外渐渐有欢声笑语传入耳中。

      渐渐的,她的思绪悄然飘远,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青年惯常提笔的手中握着匕首,一根一根削着竹片,那流淌出各种治世名篇的笔下,画出的是一幅秀丽江山……他为她画着她不曾去过的山川湖海,为她亲手做了一盏花灯。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上元,草原上夜空如洗,星光漫漫,绚烂的烟火在夜幕间骤然炸开,两人并肩坐在高高的帐顶,不顾寒风朔朔,对月浅酌……

      如今,那般宁静的相伴,竟也有些奢望了。

      苏娆有些烦闷,叫停了马车,吩咐车夫把东西送回江宅便可回陈府去。自己则带着碧芽下去走走。

      苏娆不想那么早回那座空荡荡的大宅子,便信步朝江宅的反方向走着。碧芽静默地跟在苏娆身后,猜不出女郎在想什么。

      “女郎……再往前,便是城西了……”

      苏娆恍然,竟走到这里来了。

      起先她想着心事还未注意,这会留意起来,便发现人流似是都朝着一个方向过去的。

      城西南这边多是些穷苦人,灯会是不会开在这边的,这是有什么热闹?

      “走,碧芽,咱们也去看看。”

      身边越来越热闹,欢笑声点缀着暗淡的街巷,再往前走,却渐渐有了亮光,却不是街灯。

      挤的水泄不通的巷子里,有无数大大的孔明灯,而在灯的中心,众星拱月般在那里忙着写字的女郎,仿佛也会发光般,月神般耀眼。

      苏娆个子高,她与碧芽两个锦衣的人在这片人群中非常显眼。闻蝉写字的间隙一抬头就看到了她,随即扬起一个笑脸:“苏姐姐!”

      人群纷纷给苏娆让出道来,苏娆来到闻蝉身边,她手边长长的布条上按着密密麻麻的朱砂指印,她笔下是一个一个最朴实不过的愿望。

      闻蝉歪着头看苏娆,笑得甜美:“我认识表哥的第一年,年礼送了他一大箱子五铢钱,表哥脸都黑了……”

      苏娆忽然就知道那一个个愿望中的“君”不是许多人,原来只是一个人。

      闻蝉忽然递过笔来:“苏姐姐也写一个罢。”

      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她期盼写在里面,心思一眼就能教人看透。

      原来她知道自己讨厌李信啊。

      闻蝉停了笔,原先在排队的人却也未催促,只是都好像在静静等着苏娆接过笔。

      苏娆看着闻蝉,忽而莞尔,接过笔来,在一盏新灯下的布条上一气呵成写了八个字:苦尽甘来,福运绵长。

      像祝福,却又不像祝福。像寺中抽来的上上签,像批命时的判词。

      闻蝉却是开心极了。能写出这样八个字,她相信苏姐姐对表哥的芥蒂是真的放下了。

      闻蝉从青竹手里取过一吊钱,塞进苏娆手中,狡黠道:“这是规矩。”

      苏娆笑笑,正要收下,中途却转了动作,又递到闻蝉眼前:“那我再买你一盏灯。”

      次日,苏娆一早便去国学馆报道了。午后,江三郎回府拿些书卷,却见书房的案上多了一盏霜白的孔明灯,灯下铺下来的布条上,有两个娟秀的小字——

      宴清。

      ……

      越过了年,时间飞一般的快。

      李信与江三郎各为其主,私下里各种消息却是一直互通有无。

      太子想要亲征的念头终于暂时被压住了,如今两人头疼的是程太尉。程太尉表面上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太子颇信重他。然而他的女儿做了定王妃,定王对程太尉也毫无防备。分明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两位公子却倶被他所蒙骗。太子又刚愎自用,若不是有宁王压着,还不知太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李信只是东宫的侍卫长,这些朝政上的事,他插不上手,也无暇去顾。漠北那边,阿斯兰见谁打谁,彻底乱了起来。

      定王性子软和,向来主和,战事上倒是江三郎插不上手。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定王与程太尉离心。

      无论太子和定王都相信程太尉是个一心为国的贤臣,但江三郎可不这么认为,他老早怀疑程太尉与蛮族那边有勾结,当初苏娆遇到的那些事,阿卜杜尔亲卫护卫的诡异商队,隐秘的山洞里藏着的东西……他对程太尉一千个一万个不信任。

      李信同闻蝉的婚事定下来后便在有条不紊地筹备进行着,闻蝉本人反倒是最轻闲的。不过她在忙着布置李信的新府邸,他们以后的家。

      有时候闻蝉也会拉上苏娆,她以前的那些手帕交,很多不太能理解她与表哥的感情,她便更爱同苏娆讲。而且她觉得苏姐姐好可怜哦,跟了江三郎那么久,都在江宅住了快一年了,连个名分都没有。

      苏娆可不知道闻蝉心里想的,不过看着越发明艳妩媚的女郎在李信府邸咋咋呼呼地指挥下人做这做那也很有趣,让人觉得生活充满生机。

      江三郎很忙,回京之后,她没什么能帮助他的,无非是在国学馆打听些市井消息。她虽是着男装去上课,但大家都晓得她是个女郎,言词之间也不会讲的太多。

      让她有些怀念在蛮族的日子,那些几乎日日与先生相互扶持的日子,让她觉得相濡以沫也不过如此了。

      回到长安这个地方,就像从梦中醒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两人间的距离。

      可终究是不能再放下了。

      ……

      舞阳翁主同会稽李家二郎的婚礼定在冬月。长安的民众都不愿错过这个热闹,实在是近来喜事太过少,乱七八糟的消息又搅得人心惶惶,实在需要一桩喜事来冲淡阴霾。

      婚礼这日,苏娆与江三郎分开后,便一个向曲周侯府一个向李信府上而去。

      苏娆只是看着一众人为闻蝉梳妆,她不太懂,也帮不上忙。闻蝉面嫩,压不住一般过与庄重的玄色喜服。看得出,如今这罩了轻纱的喜服是破费了些心思的,将小翁主的高贵与美貌展露无遗。

      一旁的李家四娘李伊宁艳羡又兴奋。

      十里红妆,如意郎君。

      小娘子,谁不向往这些呢。

      苏娆为闻蝉高兴。

      李信府上,宾客满座。苏娆的身份是不足以在正堂观礼的,江三郎与李信明面上没有交情,又各为其主,更是不能。两人远远地看了新人行了拜礼,也未多作停留,便悄然告辞了。

      苏娆兴致不高,江三郎心下暗思,下车后叫住了欲回房的她。

      “阿娆,我有话同你说,我们去书房吧。”

      苏娆有心事,本欲拒绝,但江三郎态度严肃,她顿了顿,还是依言跟着他去了书房。

      有小厮拢好炭盆,便恭谨地退了出去。书房里还萦绕着香炉里的余香,是苏娆调的。

      两人相对跪坐,江三郎似乎在斟酌,苏娆便也不开口,垂首静静地等。

      “我有些羡慕阿信。”

      沉默许久,江三郎忽而这样言道。

      苏娆疑惑地抬眸看着他。

      “阿娆,我从未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欲迎娶于你,此时说难确难,说容易却也容易。”

      苏娆闻言,双瞳微微放大,惊异地看着他,脑中飞快思索着江三郎的意思。过了片刻,她的表情归于平静,声音不高,却透着坚定:“先生,我父苏山,再无他人。”

      江三郎点点头,毫不意外:“我知道了。”

      这个时机提出这件事,苏娆明白江照白的意思。李信一个草莽出身能娶得一个翁主,是因了李家二郎的身份。江三郎若要娶她,也可如法炮制,给她一个高贵的身份,找一个身分高的人家将她认个义女便可。

      只是苏娆不愿意。说她矫情也好,不识好歹或是什么也罢。她不喜欢这个长安,也不太愿意与这里的权贵有太深的关系。尤其现在江三郎是定王手底下的人,能认下她的人家必然也是与定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她心里也还过不去程漪那道坎,也不愿意与定王扯上关系。

      然江三郎这样费心为他们的将来打算,她拒绝之后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辜负先生一番好意了。”

      江三郎却笑笑:“同意了便不是阿娆了,我同你说,本也没认为你会同意。只是想叫你知晓我的的心罢了。只不过若不用此法,你我之事恐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却不知何年何日了。”

      他静静凝视他,一字一顿:“阿娆,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两行清泪顺着女郎的脸颊倏尔滑落,她起身抱过去,整个人嵌进他怀里,无声地哭的厉害。

      和着咚咚的心跳,传来她掷地有声的回答:“上邪。”

      山无棱,天地和,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

      李信新婚之日临时寿命奔赴墨盒一事,苏娆是次日才知晓的。她有些心疼闻蝉。见闻蝉也没有回娘家住的意思,便隔三差五的去李信府上陪陪她。偶尔,还能遇上会稽的李四娘。

      后来李四娘在丞相长子吴大郎的护送下回了会稽,闻蝉更无事可做,边思索着开个马场练练马。

      这年元日时太子被指责不孝,大楚最重孝道,这一项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太子也蒙了,忙上书闭门自省,朝中人心浮动,废太子的议论甚嚣尘上。

      江三郎显然更忙了。苏娆帮不上什么忙,闲时便干脆去帮闻蝉协理马场的事。

      她的马术是在蛮族那边同江三郎学的,如今也有些模样。大楚的马不如蛮族的马矫健,苏娆便同闻蝉仔细分析两种马匹的所长,力求扬长避短,制定驯马的方针。

      闻蝉有了事做,也将离愁冲淡了许多。只是李信已有一个多月未给他来信,不免担忧。苏娆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她记得江照白当初同李信说的话,说他想去边关还有机会,联想到李信去的地方,大楚的北疆,她不相信先生与李信会毫无联系。

      过了几日,苏娆乘着夜色叩开了江三郎的门。

      难得他没有在书房。

      郎君显然是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是湿的。因着听出来人是苏娆,江照白也未特意整装,只在中衣外批了一件正红色的外袍。

      苏娆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这个郎君的容色依旧能让她失神。

      “阿娆?”江照白见她不动,轻声问道。

      苏娆懊恼的回神,挥退了小厮,过去拿过干布亲自为江三郎绞头发。

      江三郎知晓苏娆来找他定然有事,他也不问,闭目任苏娆动作,享受片刻的安闲。

      苏娆注意着手上的力道,斟酌了片刻才道:“先生有李信的消息吗?”

      江照白诧异地睁眼,苏娆竟会主动问起李信?

      “闻蝉求你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苏娆摇摇头,随即意识到江照白看不见,又道:“不是小婵。只是我见她担心李信,想着李信应是与先生有联系的。”她顿了顿,“墨盒那边出事了吗?”

      江照白默了默,还是与她坦言:“阿信去了并州,并不在墨盒。墨盒那边,朝廷已经有数日未收到消息了,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两个消息都叫苏娆心惊。先生说得云淡风轻,两人约莫是早有预谋,她心中隐隐觉得要有一番动荡发生。

      不叫闻蝉知道是对的,她想。

      江照白与她想到了一起。李信将闻蝉视若珍宝,这些事从不欲她知晓,只愿他的小翁主能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苏娆已经差不多将江三郎的头发绞干,转身去找梳篦。江三郎扭头看着忙碌的女郎,忽而问道:“阿娆,你可怨我未曾像阿信对闻蝉那样对你?”

      苏娆已经找到梳篦,转身回来开始给他通头发,闻言失笑:“先生说笑了,若先生那样做了,反叫我不开心。”

      江照白仍道:“我以为,没有女郎不盼望着被人宠爱着。”

      苏娆手中动作不停,只口中附和道:“先生此言不错。”

      “既如此,阿娆为何会不开心?”

      苏娆并不回答,抛出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我听闻小蝉当年是追着先生去的会稽?”

      江照白并不否认:“似乎如此。”

      苏娆追问道:“先生可知小蝉喜欢先生什么?”

      江照白微微一笑:“一副皮相罢了。”

      “那小蝉喜欢李信什么呢?”

      江照白略一沉思,回道:“当是阿信待她的赤子之心罢。”

      “不错,我也如此认为。”苏娆点着头,忽而转言问道,“那先生可知阿娆当初倾慕先生的,是什么吗?”

      江照白不言,转头凝视着她。

      苏娆抬手指向他的胸口,缓缓道:“侠者之心。”

      江照白此生受到的赞言何止千万,却是头一次听闻有人将“侠”之一字与他相系。他不解,却也不开口,静静地等她解释。

      苏娆似有怀念,浅浅笑开,娓娓而言:“先生胸中自有丘壑,却不贪名利,满腹才学,所思所虑,不过大楚的未来。阿娆幼时尝闻阿父感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彼时尚不能解其一二,遇到先生后,方渐有所悟。所谓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于世间诸多苦难者而言不过杯水车薪,九牛一毛。先生所图,黎民苍生之安乐富庶,此事若竞,当胜过万千侠客之所为,此当为侠之大者。阿娆倾慕先生,却不敢,更不愿将己身至于天下万民之上,只求能与先生并肩携手,再不分离。”

      并肩携手,再不分离。

      江照白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激荡,一片柔情。

      “阿娆帮我将头发束上吧。”

      郎君洁净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条红底玄边的发带。

      苏娆露出欢快的笑容来:“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算是过渡吧,地图马上又要转移了_(:з」∠)_
      两人又要面临离别了=-=
      借用了一下金庸先生的话,因为实在说的太好了QAQ
      顶锅盖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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