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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李信与江照白秉烛夜谈,到了后半夜,江三郎开始教李信说蛮族话。苏娆白日还要去国学馆,江三郎不叫她熬着,便赶她去休息。

      快天亮时,苏娆见到了正欲离去的李信。

      她叫住他,李信诧异地扬了扬眉:“有事?”

      苏娆斟酌了一会,郑重地说:“谢谢你守住了会稽。”

      真心实意的感谢你守护住了我的故乡。

      李信闻言扯唇笑了笑。

      谢?

      他做了三年假的李家二郎,却不知不觉把那里当做了家。他保护自己的家,有什么好谢的?

      但这么矫情的话,他只对闻蝉才说得出来。他以前从没把苏娆放在眼里,但她讨厌他,他是知道的。可讨厌他李信的人可以从长安一溜排到会稽去,他可不会个个都记在心里。

      但如果有人示好,他也乐于接受。只是经过罗木的事情,他对这种好意也难免带着疏离。

      李信也没多说,扬起手中竹简摆了摆:“扯平了。”

      苏娆看向那竹简,认出那是她写的关于阿斯兰的那一卷。

      她嘴唇动了动,想问他查这些是不是同闻蝉有关,想说阿斯兰感觉并不坏。但最终说出的只是——

      “如此。西南角那边,久安起得早,你小心些。”

      他们之间,也不过是可以心平气和讲话的程度罢了。

      ……

      李信校场伤了手的事,苏娆是过两日才从街头巷议听说的。说有个少年郎君特别刚猛,叫太子殿下看上调去东宫做事了。她从那些零零碎碎的描述中推定那个少年郎定是李信。

      李信从那夜找过江三郎之后,便常常乘夜而来,同江三郎商议政事或是学习蛮族话。有时江三郎分身乏术,教学的任务也会落到苏娆头上。

      李信一连几日未曾来,而在京中倒是越发像个风流人物——整日到处打架,一言不合就同人打起来,暴躁又冲动。

      其实讨厌一个人也是在关注一个人。苏娆以前那般讨厌李信,现在就有多了解李信。起先她还是诧异,过了几天便可以断定,李信是故意的。

      她想到那时江三郎同李信的提议,略有所悟。

      这个时候,苏娆收到了闻蝉给她下的帖子,邀请她去茶楼品茶。

      闻蝉是知道她的出身的,品茶这种文雅的事,一听便是个有事找她的借口。选在茶楼而不是曲周侯府……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娆想不透,总归闻蝉不会害她,于是到了约定的日期,苏娆便带着碧芽欣然赴约。

      苏娆有三年多没见过闻蝉了,翻年她就十七岁了。女郎长开了,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别说郎君,她这个女郎都忍不住想要宠她爱她。

      闻蝉在外面向来很能端翁主的架势,今日却忸忸怩怩地叫青竹把碧芽带出去。碧芽看向苏娆,见她点头,便默默跟着青竹去门外了。

      室内便只剩闻蝉并苏娆两人了。

      闻蝉贵族出身,对茶道自然有所涉猎,只是李信不懂,什么茶在他那里都是一通牛饮没甚区别,闻蝉便也不在这些方面精进。品茶,她也不擅此道。她确实是有事要同苏娆商量。

      就是有些难以启齿。

      苏娆看着小娘子纠结的小模样,觉得颇有趣,便不做声地看着她。跟江三郎在一起久了,她觉得自己被先生带坏了。以前她才不会这样欺负一个娇娇的小娘子呢。

      闻蝉似乎勇气攒够了,一张娇俏的小脸通红通红的,凑近苏娆,低声忸怩着问:“苏姐姐,我、我听说……那种事很疼,是真的吗?”

      那种事?哪种?

      苏娆一脸茫然,小娘子就觉得她应该是没有遭罪的。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自顾道:“也是,江三郎那么温文尔雅的人,那种事上定然也是很温柔了。”哪里像她表哥,就是个痞子,讲话都那么粗暴露骨,一点矜持都不讲。

      小娘子已经连脖颈都红了。

      终于听明白闻蝉在问什么的苏娆:“……”

      疼不疼什么的,她怎么知道啊!还有,小蝉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怕你父兄和你二姊把李信拆了吗?

      苏娆脸上也有点烧,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反问道:“小蝉约我出来就为了问这个?”

      闻蝉红着脸点头。上次李信吓唬她,她当时确实是吓到了。可是她后来觉得,给表哥她是愿意的。就是,她怕疼。

      但是这些事她没法跟身边的人说,母亲、嫂子、二姊、青竹……全都不行。然后她就想到了苏娆。闻蝉想,苏姐姐同江三郎相好了这么多年,一定知道,而且也不会同她家人告状。

      小翁主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苏娆倒不是头一次跟人聊这种事了。以前阿依娜说的比这露骨多了,后来大家都觉得她跟江三郎是那种关系,说话的时候也有不经意说荤话的,说起来,她也有些习惯了。

      但是她怕闻蝉做错事。如今她也知道贵族圈子里那些男男女女们私下里不见得多干净,但她不想闻蝉变成那样。她觉得这种事应该不是闻蝉主动提起的,那就是李信了。

      心里难得对李信的一点改观又缩回去了一些。

      但是她听说李信与闻蝉的婚事已经得到长辈的认可,心中不免羡慕。

      她同先生,也不知能否有这一天。

      她又想,若是先生也同她提起这种事……她会不会应呢?

      她又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低头看着快要烧起来的闻蝉,长辈一般摸着她头顶的发心,柔声道:“小蝉,这种事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李信若是尊重你,便不会在你们成亲前对你做这种事,你要懂得拒绝他。”

      闻蝉有些似懂非都地点头,脑中却有个疑问,难道江三郎不尊重苏姐姐吗?

      ……

      腊月二十是苏娆生辰。国学馆放课后,她鬼使神差绕了远路,远远地看着定王府门口新挂的红灯笼,火红的流苏在风中飘动,洋溢着年节的气氛。

      越发显得江宅的清冷。

      自从跟了定王,江照白跟在定王身边的时间比在江宅的时间久太多了。宿夜不归也是有的。

      远处府门有了动静,苏娆下意识向暗处避了避,青篷的马车缓缓驶出,风吹起橱窗的帘子,苏娆瞥见了车内的一抹倩影。

      定王妃。

      苏娆眼眶一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木然地抬脚,匆匆离开了。

      苏娆回到江宅时,江三郎果然不在。苏娆手在眼前遮了遮,转头对老仆道:“把门口的灯笼摘了吧。”

      老仆一愣,还是转身去摘灯笼了。

      却有人在她院前等她。她认得是江照白身边的小厮,手上捧了个匣子,脸上冻得没了血色,看来是等了很久。

      小厮见到苏娆,疾步走了过来,把匣子捧到苏娆眼前:“郎君要小的把这个亲手交给女郎,且今日不归来了,请女郎见谅。”

      见谅?见谅什么?原来他还是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的。

      苏娆接了匣子,那小厮对她一礼,抬步匆匆离去。

      苏娆心中五味杂陈。

      碧芽进来,问她要不要摆饭,她也推了,就怔怔地坐在案旁看着那个匣子,也不打开,最后实在疲惫,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生辰了。

      她二十岁的生辰。

      后来半梦半醒间,不知今夕何夕,只感觉身旁还有旁人的气息。她清醒过来,案上一灯如豆,如玉的郎君,身姿挺拔地跪坐在一旁写字,晃动的光影给他分明的轮廓笼上一层暖色,湛湛动人。

      “先生?你不是说今日不归么?”却忘了问深夜他为何在她的闺房。

      江照白这才注意到她醒了。睡眼迷蒙的,格外惹人怜爱。

      他笑笑:“能拿回来的就拿回来做了。阿娆,生辰快乐。”

      苏娆看着他在光影里温柔浅笑,好看得不似凡人。好像之前那些多愁善感,只这一个笑容便能悉数抹平,

      她可真好哄啊。她想。

      他指了指那个匣子:“阿娆看过没有?”

      苏娆摇了摇头。

      江照白是何等敏锐的人,问道:“生气了?”

      苏娆一窘,不好承认,便闭口不言去开那匣子,却被江照白一揽拉进怀里。夜深人静,香暖灯稀,尤其引人暇思。忽的闻蝉前些日子同她说的话闯进脑海,让苏娆觉得两人碰到的地方都火烫烫的,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臂弯。

      “阿娆,别动。”郎君的声音不复清明,有压抑的低哑,苏娆当真不敢动了。

      江照白轻笑一声,一手环着她,一手拉过那匣子,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推开盖子,里面躺着一片叠起来的素色绢布。

      苏娆红着脸看江三郎,他的眼神中充满鼓励。

      她手不稳的展开绢布,是一幅画,画中的女郎手持短匕,英姿飒爽,又不失少女的妩媚,清新灵动,栩栩如生。

      画的右上角空处有两个俊秀的正楷字,书:云衣。

      苏娆不解地去看江照白,画中人是她应是没错,是三年前他们从会稽归京途中,她救他的模样,但云衣是谁?

      江三郎温声:“男子二十及冠,我错过了你的及笄,便以二十岁不给你吧,这是我为你取的小字,阿娆可喜欢?”

      云衣,云衣!她在舌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她喜欢,她怎么不喜欢。他将他的青云志嵌在她的小字里,她欢喜的失了言语。

      江三郎忽然俯下头,温热的气息扑在苏娆颈窝,白嫩的肌肤瞬间满上浅浅的红。他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阿娆知不知道我为你取小字的意思?”

      他讲话时,气息吹进她耳窝里,酥酥痒痒的,她想躲,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紧紧箍住她,不叫她逃开。她晕晕乎乎的想到女郎的小字,只有长辈同夫君才能取……

      “阿娆,你可愿意,接下这个小字?”

      郎君的声音贴在耳边那么惑人,苏娆心中百感交集。

      “先生……”

      “不是先生,是三郎。”他低声地纠正她,不是以师长的身份,只是一个郎君,一个普普通通的,倾慕她的郎君。

      苏娆不说话,江照白却不依不饶:“阿娆,你可愿?”

      苏娆整个人被他弄得酥酥麻麻的,僵持了一小阵,就败下阵来,却也只是红着脸轻轻地点头。旋即耳边传来江照白的轻笑声,似诱哄道:“那阿娆唤我一声。”

      苏娆觉得今日的先生简直像被别人附身了一般,难缠得很。她不开口,他就不放手,还一直在她耳边吹气,登徒子一般,着实可恶,可恶至极!

      闹到最后,苏娆坚持只唤他“三郎”,再不肯改别的。江照白不想太过惹恼她,终是作罢。箍着她的手臂松了松,却没放开她。苏娆也老实了,靠在他怀里,熟悉的香气令她心安。

      “三郎的表字是什么?”她好像从没听人唤过他的表字。

      江三郎顿了顿:“我没有表字。”

      他做的那些事,并不得家族的支持。及冠的时候他还在外游学,听闻身为族长的族叔曾为他这个族中公认最出众的小辈亲自拟了表字的,最终叫他气的撕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再取过。

      苏娆似乎是以为自己提起了他的伤心事,遂想了法子安慰他:“如此我与先生倒是同病相怜了,我及笄的时候阿父病正重,人也不大清醒,整日以为我是阿兄,是以也没有办及笄礼。”

      江照白失笑,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家人虽然没有表示对他的支持,至少没有反对,甚至在财物上也没有拘谨他。他心念一转,笑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若阿娆也为我取个表字罢。”

      苏娆当下就要拒绝。她这点才识,怎么为学富五车的江照白取字?

      江照白却不容她拒绝:“左右也没有旁人用表字唤我,阿娆大可以慢慢想,想到合适的便于我说,用也不用最终由我来决定,可好?”

      话到这个份上,苏娆只好应下来,仍旧不免忐忑。

      闹了这一阵,两人都沉静下来,默默地享受这须臾的安宁。令人心安的气息将苏娆包围,她昏昏欲睡起来。朦胧之际,听到那人在她耳边轻语低喃:“睡吧,阿娆。往后的生辰,我都陪你过。”

      啊,这是二十年来,最好的生辰。

      她如是想着,彻底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

      长安城中又下了几场雪,转眼便到了过年的时候。定王府上设了家宴,定王自是请了江三郎以示恩宠。在定王心里,江三郎尚未成家,亲人又远在南边,一个人在江宅过年未免荒凉。

      不想却被江三郎拒绝了。

      江照白回到空荡荡的江宅才想起来,苏娆被苏妤叫去陈府过年了。

      是啊,这种日子,人家姐妹团圆,他有什么好阻拦的。

      “先生?”

      那一刻,江照白以为自己幻听了,但女郎披着氅衣,妆容精致,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呼吸间有白雾飘摇而起,再真实不过。

      她走到半途,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好像落下了什么,终是叫马车调转了头。

      两人相视无言,却有淡淡的温馨蔓延,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娆解着氅衣笑着走过来:“厨上的人都叫我放假了,去外面吃恐也订不到位置了,先生可是后悔错过了王府的佳肴盛宴?”

      江照白居然顺势点头:“所以阿娆预备怎样补偿我?”

      说得好像为了她才回来似的……调戏不成被反调戏的苏娆脸上起烧,解下的氅衣朝江照白一丢,就向厨房走去。

      苏娆才净完手,江照白就跟了进来。她的氅衣被叠起包在包袱里,放在一个不会被烟熏到的地方。

      江照白做什么苏娆也不拦着。君子远庖厨什么的概念,在先生眼里早就没了。在蛮族的那些日子,他们也经常这样一起下厨做饭,彼此间早有默契。菜肉蛋什么的都有提前为过年备下的,倒也方便。很快,两人便协力弄出几盘炒菜一盆热汤,松软香甜的枣糕也正好出锅。

      江照白烫了一壶梅花酿,一桌完全不似贵族之家的年夜饭,却让两人心中都暖暖的。

      江照白若说有什么爱好,这杯中物也算其一了。但他不许苏娆多饮。今日时间正好,他也不拘着她了。

      苏娆在去蛮族前从不饮酒,酒量着实不如何,两杯杯梅花酿下去眼前就有了重影。女郎即便醉了也十分乖巧,安安静静的,只些许呆滞的眼神透露出女郎的不同寻常。

      江照白看着她这模样微笑,这副乖巧的模样当真惹人怜。他向外看去,雪光将精致的庭院映得微白,宛若熹微晨光,娇俏的心中人在侧,让他无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怀。

      云衣,我这一生为自己所求不多,最最自私的一次,便是你。

      ……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原本安排是生辰和除夕江三郎都不在的,毕竟上元节他都在定王身边。后来实在舍不得这样虐待女儿,emmmm……然后就变成撒糖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也是单身狗=。=
      江三郎的表字我在原文里真没见过,或者我看漏了的话,有知道的人能不能给我说一声=。=……真没有的话……我就要……借我喜欢的人的表字用一用了o(*////▽////*)q (也许……)
      小蝉和表哥要成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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