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
星月高悬，广袤的原野上，一队人马在月下急速奔驰。
一股意气激励着张池，快一点，再快一点。
幽州王不肯插手，他只好偷了他父王的兵符，偷偷集结了兵马出城，连夜赶往青州。
但是真的过去太久了，半个月的时间，速度快的话，苏娆他们已经进了蛮族也说不定。可他必须先回青州，这是他同苏娆约好的。
他在心中发誓，无论他们到了哪里，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苏娆这边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事情朝着她预想的过的坏情况发展着。蛮族人带着这些女郎，并没有经过幽州，而是取道冀州，进了并州。
而在进了并州境内以后，那些蛮族人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楚人。并且让这些女郎们都换了大楚人的衣衫。
并州有边境，进城时要盘查。押送的人换了大楚人之后，苏娆终于能听懂他们说什么了。虽然不抱希望，但她还是企望盘查的人能发现些端倪。但他们敢这样这样正大光明地进城，显然是有备而来。
苏娆听他们说：“里面都是犯了事要送到陇西那边做军妓的，军爷要是有看上的……”
车门被打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探进头来。
夷人同大楚人的容貌相差不多，不然苏娆也无法假扮夷人。现下夷人换上楚人的衣衫也很难分辨。这些人半个月没有洗澡，气味算不上太好，军官皱了皱眉。
一个女郎嘤嘤抽泣起来，风情万种地看向那军官，声音娇媚入骨：“军爷，奴家不想去……嘤嘤……”
这一番动作，风尘味十足，再加上形容狼狈，竟叫人生不起怜惜。那军官嫌恶地退了出去，不耐烦道：“行了，犯了事就叫她们好生赎罪吧。过去吧！”
这个抽泣的女郎，在进城之后，立刻收了泪，方才的卖弄风情也全数收了起来，瞬时有如换了一个人。
她是临进城前才上车来的。苏娆还以为是来监视她们的，原来竟是为了演戏来的。
苏娆非常惊骇。从起先的通译先生，再到如今，原本以为是蛮族人的阴谋，没想到还有这样多的大楚人在从中出力。
这件事，恐怕比她想的牵扯还要广得多。
苏娆一路上都给张弛留了标记，进了并州，不知道幽州王的人马还远不愿意进来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恐怕他们要自力更生了。
张池进了青州，通过苏娆留下的线索找到了蛮族人带着那些女郎们最早的落脚点。地方已经是人去楼空了，但张驰查看了一下，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恐怕不是临时落脚点那么简单的地方。
他斟酌再三，留了一半人马在青州暗中盯着这里，自己带上另一半人马去追苏娆。当他追随者苏娆留下的标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取道幽州的意思，而是朝着并州而去的时候，他的心逐渐下沉。
并州那边对待蛮族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却并不代表蛮族人在并州就可以畅行无阻。他们这样舍近求远，便不得不让人怀疑并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并州的事情，他一个别国双字王的世子，根本管不起。他能做的，也只有竭尽全力把苏娆带回来。
北风在呼号，北方这片大地上，郎君将誓言放在心中，全系全意追逐着女郎留下的痕迹。
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不，她不会有意外的！
可惜她会。苏娆这里真的出了意外。
进了太原以后，一行人带着这些女郎在一处普通的宅院里落脚休息。之后本该来给女郎们送饭的人没来，进来的却是之前进城时做戏的女郎同那一群人中领头模样的人。
两个人的面色都很阴沉，那女郎语声厉厉地用夷人的话说着什么。苏娆见夷人女郎们露出惊慌茫然的神色，便也学她们做出同样的表情，内心开始飞快地推测着是什么事情。
会同这些女郎们说的，要么就是一些威胁的话，要么就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来盘查。最坏的情况，就是他们发现了她留下的标记。
但这个落脚点，她还没有来得及做标记，若是真的是这件事，按兵不动，等她在这里做标记的时候来个瓮中捉鳖不是更好吗？
不行，情报太少了。她不能自乱阵脚，她要好好想一想以后要怎么做。如果停止留下记号，那就等同于与张池失去联系了，那么她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要么铤而走险继续留记号，要么逃走，向回走，与张池回合。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张池真的有追着她的标记而来。那时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她的命，都在张池手里了。
她想，她既然选择了相信他，事到如今又何必再犹疑。不如放手一搏。
长途跋涉，押送的人怕这些娇弱的女郎们撑不住，后来几乎不在饭食和饮水中施放药物了。夷人女郎们确实还很虚弱，但苏娆有内力护体，其实已经行动无碍了，这也总算叫她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手臂恢复的情况已经不错，凭她一己之力可能打不过这几个大楚人，更没可能带着这些女郎逃走，但她一个人想逃走，恐怕不难。
苏娆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第二日上路之前，苏娆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氛。她心中不宁，直到几个大楚人进来将她围住，她脑中轰然一惊，大叫不好。
室内狭小，不便于脱身。这些人不知道她会武，她尽量放松，叫他们拿着，推到院子中。领头的汉子同那会说夷人话的女郎已经在等着，他们身后，是个怯懦的夷人女郎。苏娆有些印象，她似乎同自己搭过话。
大楚女郎玩味的用夷人话同苏娆说着什么，后面从屋里出来的夷人女郎们渐渐面露诧异。苏娆早就放弃猜测她在说什么，她只在司机脱身。
那女郎说了一阵，忽然冷笑一声吗，换了大楚话又道：“果然是听不懂。听着，不管你是哪边派过来的，今日你都要死在这里！”
苏娆一惊。她以为他们会以抓住她伸出她背后的势力为首要目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毫不在乎。这说明什么？
要么这些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遇到麻烦，只要杀了一了百了。要么……他们背后的势力大到根本不在乎她为哪方办事。也许是手眼通天，也许是树敌太多，分辨无意。
不管是哪个，苏娆都绝不能束手就擒。
她感受了一下拿住她的两人的力道，一般的女郎极难挣脱。她将内力蓄在手腕上，突然发力一挣，脱离了钳制之后，一个旋身上了屋顶，朝着南边用轻功急奔。有人追上来，苏娆近来吃不得不好，又被药物控制了那么久，很快便被追上了。
她一壁同人打斗，一壁继续朝南而去，做出要逃回长安的样子。
但从武力值而言，来人并不比她高，但她本就不是最好的状态，又从未想过要人命，打斗之中难免使不出全力。但对方招招都是杀招，又精力充沛，苏娆招架得颇为狼狈。
这样拖下去，她必败无疑。
她放弃了佯装逃回长安的办法，反正也只是做给没有追来的那些人看的。她转而朝着当初的来路而去。他们发现的，极可能是上一点的标记，那么至少，张池是可以追到上上个标记点的。
粗粝的风吹在脸上，吹得人睁不开眼。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艰难的时刻，性命在每一个瞬间都可能丧失。可她心中从未涌起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她甚至豪情万丈，即便是她现在死了，死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她苏娆这一生没有像一个井底之蛙一般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囚困至死，她有遗憾，却不后悔。
……
蛮族人悄悄回到青州的据点，为下一次“运货”而准备，却落入幽州兵的包围。但蛮族人骁勇猛力，仅十几人便同张池留下的人战得难分难解，一时僵持不下。
此时，竟又有一队人马加入战团，幽州军看到来人的铠甲，士气大振。
竟然也是幽州军，而且还是幽州王直属的亲卫队。
局势瞬间改变，十几个蛮族人很快悉数被擒。领头的将军留下给世子传消息的小将便带着擒获的蛮族人回幽州了。
青州的官寺听到此事，全然只做不知，
实在窝囊至极。
幽州王对这事不上心，派亲兵跟着也不过是不叫儿子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蛮族人抓来，他只是嫌恶地摆摆手，便交给手下去审问了，之后完全将此事丢在脑后。
蛮族人虽然有很多硬骨头，但贪财的往往比较惜命，没有用太久，幽州王的手下便审问出了东西。
幽州王看着呈在案前的审问结果，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
“有趣。”幽州王长声吩咐道：“行了，不用审了，那几个人留下两三个关到密室地牢去，剩下的都杀了吧。世子回来问起此事就跟他说都死了。理由随你们编。下去吧。”
这就是此事到此为止的意思。手下会意，恭敬地告退了。
幽州王把结果放在手中把玩，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戏谑。
程太尉？
幽州王看向长安的方向，一开始他就不想管这事，现在啊，果然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有趣，实在是有趣。
他的儿子还是经事太少，容易冲动。这件事，他不知道的好。知道的太多的人，可活不长久。
……
苏娆再次醒来的时候，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环视四周，是不认识的房间，简单整洁的布置，似乎是客栈？
记忆突然回笼，她猛然坐起来，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她身子晃了晃，终于是稳住了。她朝外面喊道：“有人吗？”
张池飞快地冲进来，激动地说：“苏娆，你醒了！”
原本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一脸胡茬，衣衫褶皱，真的是毫无风采可言。
但这样的他叫苏娆看着顺眼多了。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他答得很快：“三天。你饿不饿？”
她摇头，一双深墨色的眼睛盯着他问：“为什么不去救她们？”
张池面上浮现出赧然：“苏娆，我……我没有办法。”
救了苏娆以后，他父王的亲卫就出现了。他们带着父王的命令，禁止他继续追击，并夺了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兵权。
她垂头不语。是啊，她要求的太过了。她已经窥见了事情背后的不简单。张池不过一个王世子，他没有实权，也算不上势大，是她强求了。
张池以为她对他失望了。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地要管这件事，现在却同她说，他没有办法。是他失信在先，她对他失望也是应该的。
他莫名烦躁，不喜欢看她消沉的样子。他在青州跟了她那么久，见到的都是她生机勃勃的模样，仿佛生活充满了乐趣。她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站起来靠近她，扳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庄重地说：“苏娆，我以幽州王世子之名起誓，有朝一日，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管背后是什么势力，我一定会揪出来给你看！”
她与他对视，见到了青年人眼中的坚毅。这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青年人的蜕变，这重如千斤的誓言，是对她的承诺。
这个叫她讨厌的纨绔，现在，她相信他。
她脸色苍白，干燥的双唇毫无血色，她满面风霜，却笑起来，动人心魄。
她说：“好，世子的承诺，我会一直记得。”
苏娆在并州又养了两天，几乎完全恢复了，一行人才起程离开。张池想叫苏娆一起去幽州，但苏娆还惦记着老观主手里的配方，便婉拒了张池。
张池将她送到青幽两州的边境，告别之后丢给她一卷竹简。
他笑得贱兮兮的：“回去再看。”
苏娆后来打开看，有些哭笑不得。
张池的字倒不像出自一个纨绔，潇洒遒劲，很有几分风骨。她有些意外张池居然还能耐住性子做出练字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内容……
她评价不好，毕竟她只读了几个月的书，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讲一个一点没有女子温婉模样的女郎。所以是在嘲讽她？
原来他那时天天跟着她，是要写这个。
可惜他世子大人的墨宝在她这个一点都不雅的人手中只能是牛嚼牡丹了。
她笑着将竹简收起来，起身去见老观主。
倒不是说事情，主要是去致谢。她消失了这么久，她的行李放在观中，丝毫未变，甚至连房间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显见是有人常来打扫的。
这一份清心实在是难得。
路过空旷的庭院时，她意外地发现，之前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孤单的花苞，竟然开花了。蓝紫色的花瓣开的舒展，层层叠叠，中间满天星般的蕊心，在风中微微颤动，阵阵芳香扑鼻而来。
好坚强的花。叫人看了似乎便有了前行地勇气。
“女郎回来了？”
不知何时走出屋子的老观主站在苏娆不远处，似乎也在看着这朵花，又似乎再看着些别的什么。淡淡的一句询问，似乎苏娆只是早上出了门。
苏娆笑起来，真诚地同观主表示谢意：“才回来，特来感谢观主对我的照顾。”
老观主似乎是极淡地“嗯”了一声，悠声道：“女郎的事，幽州王世子同老道说了一些。”
苏娆一愣，随后释然笑笑：“张池还跟观主说这个。”她之前虽然本着法子恶俗，有用就行了的原则，但是蛮族人这件事，从结果上说其实是失败了，她是没打算提的。
老观主还用之前那种洞悉一些的眼神看着她，问：“女郎想要小徒的笔记？”
苏娆点头：“是的。”
老观主又问：“女郎想用它做什么？”
苏娆坦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有用。”
她毫无畏惧地回视着老观主，面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来：“我本是一个庶人，教我读书的先生，是一个心怀苍生社稷的世家郎君。那恐怕是一个被长安的贵族视作异类的郎君。我在得知这个配方的存在的时候，想到的，就是先生。观主，可愿意将令徒的手记交给这样一个郎君呢？”
老观主的胡子动了动，似乎是笑了。苏娆还没见过观主笑，这一笑竟让她品出些和蔼可亲的味道来。
老观主说：“女郎的先生老道不识得。手记，老道，交给女郎了。”
紫色的孤花还在肆虐的北风中傲然开放。老观主闭着眼，清瘦的徒儿目光灼灼的模样又浮现出来。
“师父，徒儿听那异人说，凡是花朵都有个叫做花语的东西，就是这种花儿象征的意义。他还说，这种花的花语，是追忆和希望。徒儿喜欢这个寓意！”
徒儿，为师这种方式的追忆同希望，你可还满意？
……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