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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记得重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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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遵命。”
说是闲逛,事实上第六界天中确实没有什么可看的光景。
水灵烟看着黑漆漆的蹿尖山脊,无神魂般游走在座座山的缝隙之中,不时还要躲避脚下突然迸发的滚烫岩浆。
她仰面望天幽幽道:“你说这里会下雨么?”
“雨是人间之物。”戟御看她一眼,如实道。
“真是多此一问。”水灵烟想到自己问的有如白痴,不禁撇了撇嘴角,“那我想喝水怎么办?”
“圣女且随我来。”
水灵烟被引路到了一处开阔之地,跟前杵着一半人高的黑色石墩。石墩中蓝汪汪一泓清泉,映出一张人脸,不时升起腾腾热气。
她伸手一捧,尝了尝味道,“没什么两样,只是不需要再烧热而饮,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戟御瞧她神色,这话语稀松平常不惊不喜,却感到了一丝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凉意,他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是。”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戟御四处望了望,奇道:“圣女听见了什么?”
“这里可有人会吹奏笛曲?”
戟御摇头,“似乎没有,而且历代魔尊向来不许手下玩弄任何乐器,说那是人间闲杂人等消弭心志荒废岁月之物。”
水灵烟回头向他射去一道寒光,戟御不知何处得罪了她,总觉得这女娃脾气差得很,心情比那魔尊封屠裂还要阴沉不定,叫人难以琢磨。
他下意识退了两步,恭敬道:“圣女还想去何处,属下为你带路。”
水灵烟冷冷道:“你不必再跟着我,我要自己去四处看看。”
“属下不敢造次,但魔尊有令,属下的职责便是护圣女周全,所以属下绝不会离开圣女半步。”
“你!”水灵烟瞧见他手中的亮黑月牙戟,也探出他的道行自己绝不是他对手,一口气顿时泄了半截。
“你,忠心啊······”说罢,扭头便走。
水灵烟寻着那个笛声走出了很远,笛声越来越清晰,沿着道道弥漫的黑气悠悠传志耳畔,如人低声私语,不绝如缕,婉转绵延。
那清脆的声音有如春雨淅沥,一滴一滴落入心田,不悲不凄,确有无限遐思牵动心弦。
到后来,她的脚步加快奔往那个声音,最后在一座石桥上停了下来。
万红丛中一点白,丝丝花瓣与衣袖一同随风摇摆。
花开彼岸,血一般红,火一般盛,那卑微落寞的笛声戛然而止,而彼岸的心,只有此岸才知其绽放的背后,是埋葬。
夜夜梦魇中,慨然叹息命运的洪流将你我一割为二,寒天初降的霜花红尘方落定,又在枕边凋谢,化作透彻荒芜的冰河,定了格。
彼与岸,相隔的不是距离的遥远,而是即在眼前,却永远也握不住的沙。
“你走吧,不然一会儿连我都救不了你!”
花中那个白色身影不吭一声,黑夜中只投出两股星光,熠熠生辉。
扭头看身后,戟御蹲在地上探了探一队被放倒的魔兵心脉,随后将手中月牙戟抛入空中荡开一波光亮。
月牙戟复回他手中,水灵烟只觉脚下开始微微震动,身后千军万马呼啸声越来越近。
水灵烟眯着眼睛看对岸那个人影,“现在是不是该我骂你一声,愚蠢!”
“看来你还没忘了我。”
那白色身影满意的笑了,脚尖朝后轻点淡入了暗中,只留一束白光耀于眼前,“记得这个声音······”
水灵烟望着那道白光散尽,挥袖拦住身后千军万马,“别追。”
戟御急道:“不行,有人胆敢来魔界挑衅,我岂能饶他性命!”
“我知道你不怕死。”水灵烟挪动脚步,贴近石桥边缘,“那你以为我就这般跳下去,会如何?”
戟御探头望了一眼桥下业火红浆,无奈挥手召回远处诸多魔兵,朗声道:“撤!”
直到目送水灵烟离开石桥,稍作喘息之余,他回望对岸,向来寡淡的面上忽然眉间凝重,目光犀利异常。
水灵烟在寰宇歇了近两个月,期间许多仕女端茶倒水,宽衣送饭,忙献殷勤。她觉得这一群蜜蜂闹挺得很,一刻不得消停,便将她们打发给了戟御。
众仕女乐不可支,将他围作一团花枝乱颤,而他在花丛中抖了抖脸上的肌肉,又石化般地道谢退去。
她磕着戟御刚刚从人间带回还热的瓜子,算是在魔界第一次找到了乐子。可算落得清净,仰面摊在石椅上松了口气。耳边一阵窸窣响动,抬眼却见还剩了一人在那里收拾着一地的果壳。
“你怎么还在这?”
小仕女闻声停下手中动作,低垂眉眼,端正道:“圣女是奴才的主子,做奴才的自然会忠于主子,侍奉好主子。”
水灵烟将瓜子扔到石桌上,好奇地盯着她,“据我观察,这魔界中人都长得横眉毛竖眼睛的,只有这御前使者颇为清奇,你难道不喜欢他?”
小仕女瞬间羞红了脸,梗了片刻,细声细语道:“主子说笑了,奴才只知道,魔界中只有主子最好看······”
“嘴还挺甜。”
水灵烟起身去看她,竟发现她眼中似乎憋出泪花,眼睛不大却很干净,白皙的皮肤投出年少的红光。看着眼前人的容貌,她不禁想起了两个故人。
她坐回石椅之上,想起了在暗室中封屠裂与她说过的话,双手杵着脑袋痴痴想了半晌,突然觉得想的头要炸了,便一手拍在石桌之上。
“咝!”
手指被桌上堆积如山的果壳扎了一下,指腹渗出一个血点。
“主子你没事吧?”小仕女慌慌张张去瞧,掏出手帕去擦那一点血迹。
水灵烟看着那一方白净的手帕被染出几点花瓣,疑道:“你说,这做人与做魔,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小仕女闻言愣怔住,随后捻起桌上一颗尖刺,直直扎进自己的指腹,展在水灵烟面前。
“奴才只知道,魔界中人的血是蓝的,而凡间人的血是红的,但二者却都是热的。”
“热的?”
水灵烟伸出手指去探那蓝色的血迹,放在眼底看了看,抬头望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唤作,惜人。”
伴着一阵阵浅浅的笛声传入耳盼,水灵烟与她对望片刻,淡淡道:“惜人,你帮我去找个扫帚去,我要把这里扫一扫。”
“奴才这就去。”
趁着惜人短暂离开的光景,水灵烟寻着那熟悉的笛声再次寻到了魔界的入口处。
“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动静你不怕被他们听见了?”
风一栚兀自吹奏着白玉笛,直到看见她穿过石桥走近自己身前,才放下双手,静静看着她。
水灵烟张望四处,只见对岸一队看守的魔兵倒在原地,回身道:“还不快走?”
“这曲子名唤心主,是我自己谱的,在这世上只有你能够听得见。”
水灵烟瞪大双眼不敢相信,“骗人不眨眼,怎么可能?”
“你不信,那我便再吹一遍,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能听得到。”说罢,架起双臂于胸前。
“不必了不必了!”
水灵烟急于去阻止,却对上风一栚微妙的眼神,便立即收回搭在他手背的一只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赶紧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这里更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我也别无选择。”
风一栚见她倔强的身影几步走远,放声道:“我见过慕容了!”
这个消息确实奏效,水灵烟闻声赶了回来,站在他眼皮底下急切望他,“你真的见过我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风一栚瞧她模样忍俊不禁,咬着下唇哧哧笑出了声响。
“你又在骗我?这回你是生是死我都不管了!”水灵烟恼怒不可遏,再一次转身离开。
“女人真是善变。”风一栚抬手拽住她一只手臂,只觉得那手臂纤细地一折就要断,在她挣脱之下立即松了手,“上一次你还要为我跳入那业火红浆,怎么这么快就变卦?”
“我就算是真的跳了,这回也绝不再管你!”
风一栚撇撇嘴角,慵懒道:“好啊,那我陪你一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不是?”
水灵烟拧着眉毛使劲给了他一脚,踹在他腿踝,“现学现卖,想不到这招还挺管用。”
“你······”
腿踝处突然受力,腿部酸软,便猝不及防屈膝跪在水灵烟脚下,暗暗吃痛。
“如实招来!”水灵烟环抱双臂,斥道。
风一栚摇了摇头,败下阵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确实是慕容的笔记,她看了一眼脚下之人,便展开细细读来。
吾妹灵烟:
见字如面,大梦惊寒,十年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兄长前于过失,未至必惩,每自忽略,念及犹惭。藏经阁数月,手抄书卷数十,及阅万年千载功业,不过史书一页,甚者徒留无名氏者一笔带过。功名利禄,个人得失,不过云烟浮眼,蔽日遮天,谁人可载真相?
吾妹好辩,至于前路,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彼不知,天道无常,人道有常,放下心魔,百鬼皆退,若黑夜前天狼放光,黎明至将。
望吾妹谨记兄长前非,忍耐为上!
据兄长所观,风兄直如苍竹,君子坦荡荡,实乃可托之人选,吾妹逢事必与之相商为上!
兄长与三千经卷相伴,一切安好,勿挂。
兄长贤辅
风一栚静静看她闪烁不停的眼眸,起身道:“慕容文笔着实不错,尤其是倒数第二段尤为精妙,记得划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