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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心作正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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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天极地银装素裹,茫茫风雪中,那一袭缥色长衣依旧遗世而独立,素寒的面容之上,见不到半分波动的情绪。念及麒麟阁外所见震世秘闻,水灵烟面对着她,心中无限遐思与疑问,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沉了口气,只拱手道:“银婆婆,晚辈已将您的嘱托办好。”
银婆婆眸光微微闪动,“你可,见过了天书上卷内中所载之事?”
水灵烟当即愣怔,“是,见过了。”
“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一句低诉极其微弱,水灵烟不禁询道:“您这是何意?”
银婆婆却将神色一敛,复端着硬梆梆的脸面询道:“既然已经见过,你可有什么感想?”
水灵烟惊道:“那书中内容,您可是一清二楚?”
银婆婆蹙眉不悦,“贫道问你有何打算,休要岔开话题!”
水灵烟仍有许多谜底未揭,话在嘴边却突然滞住,硬生生咽了回去。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这已经是第二个人提出同样的问题。她回想来时所见,慢吞吞念道:“依那老道所示,如今,我唯有去寻归蓝钿之泪,方能,方能······”
“方能如何?”银婆婆厉声而对,见她眼神不停闪烁,似积压了太多疑问与不解,便再次拔高了音量道:“说,方能如何?”
封阵在二人旁侧冷冷旁观,只见此银发长者气势孤傲不可一世,对着一个弱小的身影寸步不让,咄咄逼人,他心中霎时腾地窜起一道火气,直冲天灵。脚下急向二人中间挪移,刚要开口,却听那弱小身影自胸膛爆发出强而急促的嗓音:“寻归蓝钿之泪,方能消除魔神燎惧,解救世人!”
封阵闻声当即惊呆。
银婆婆却满意扯开嘴角,“很好!你既然说出,便要去做到。”
水灵烟莫名失笑,又听银婆婆挑衅道:“怎么,要面对上古魔神燎惧,便吓破了胆,怯了,怕了?”
“遇事便临阵退缩,蹑手蹑脚,我水灵烟便不会活到今日。”
银婆婆挑了挑眉峰,又听她神情激昂感慨道:“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又荒唐可笑!我是说,为何都是我?这些年来,我所经历的一切,上升,跌落,得到,失去。每向前一步,以为终于遇见曙光之时,总是当头棒喝将我敲醒,又被命运无情推入深渊。到处是阴谋与陷阱,所见所感尽是荒唐怪诞!这世间,看似歌舞升平,风光无限,却处处暗伏杀机,与炼狱又有何差别?以我一人之力,既要光复魔界,又需清算人间,到底要我如何是好,如何办到!”
望着她几近迷失与疯癫的模样,银婆婆只微微蹙眉道:“如此说来,你是打算袖手旁观,想亲眼见证人间变火场,日月乾坤散?”
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歇斯底里,将多年来积怨与困惑大白于天下。急速喘息之下,她只觉得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却仍下意识脱口而出,“不!”
“那好。既然你不想犯浑,便给我站好了,站直了!”
厉声呵斥之下,她纵然心中万分感慨,却在那个正气凛然坚不可摧的声音之下,缓缓板正了身姿。
见她恢复神智,银婆婆眸光潋潋,正声劝诫道:“这世间本无善恶,只因欲望与贪念,使心一朝化魔。而这人间原本也无是非对错,只因怨憎悔恨嗔怒妒,从此走上不归歧途。你水灵烟,一介凡胎,原本也大可不必肩挑山河,只囚于天涯角落,安安稳稳了此残生便可。可穹庐之下,阴阳本相对,有善便有恶,有对便有错。有举着干戚荆棘者杀伐屠戮,便自然要有肩挑背负者,脚踏厚土,大刀阔斧。永远不要试着问天为何是我,为何总有坎坷。人欲成神,必先渡苦。天赋所赐,不吝施舍,才是智者唯一的出路。”
言之凿凿,入木三分。无可辩驳。
这些道理,水灵烟何尝不知。她这些话语一字一字刻在脑海中,寻思着天长日久便会对不解之事变得麻木。
可细细追问了一遍,只能苦涩笑了笑。
将她面上所有神思尽收眼底,却丝毫不予理会,又朗声道:“别过之前,有两段心法要传授于你。危机面前,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你且记好。”
听银婆婆话中之意,似是要催促她快快离开昆仑,以便尽早寻到蓝钿之泪的下落。她摇了摇头,遂拱手道:“多谢银婆婆倾囊相授,晚辈不胜感激。”
银婆婆微微点头,眼中淡淡柔光,面色也似乎稍有缓和,轻启唇齿道出口诀:“天地法,莫于水,冰封破,集浩淼!”
这一段心法万分熟悉,乃是乾坤策第四境中当中的水符。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多年前,万宗九蒙大会中只凭此水符,便战胜了远超自己的对手,进入了下轮决胜。凝成执法也曾经劝言,要她多修水术以养法器,她也是如实照做。
可她为何要传习过的水符?
抬眼间,正对面前负手而立的一袭缥色,突然变得有些模模糊糊。疑心自己眼神不济,便抬袖揉了揉双眼。再一抬眼,那片模糊的身影已经是越来越淡,竟然能够看见其身后透出的苍莽山脊,与迎风潇潇落下的洁白雪花。
反观银婆婆面上的神色,清肃之中,眼角微漾涟漪,面色舒缓温和,眼中还似有一分留恋,一分不舍。
水灵烟大惊失色,心中惴惴不安。惊恐茫然间,急忙上前欲拥之入怀,甫张开双臂,手中一个扑空,便脚下踉跄着着了地。
“银婆婆,你这是,这是怎么了?你要去何处?不要,不要走!”
那个淡淡的身影浅浅笑了笑,随后道出心法第二段,“诛邪寇,扫泥寰,净魔焰,天地宽!”
“不,不要,不要!”
那缥色身影抓不住也摸不着,双手在空气中乱抓一气。水灵烟当下强定心神,凝周身之气运于掌心,对着前方施以掌力尝试将其锢在原地。却只见盈盈蓝光四下飘散,却丝毫近不到其身前。
封阵钳着她双肩,使之与那道残影分离,“别试了,没用的。她或许从来都只是······”
水灵烟望着那个身影急道:“是什么?”
封阵不禁叹道:“只是一缕孤魂。”
话音落地,那道精纯缥色已经渐渐融于风雪,天地复归茫然一片。再观其来时所在之处,却是多了一座青石,扎根于地。
虽然每次都只是短短片刻,水灵烟却与她相处了近十年之久。凝视那方青石,水灵烟如何也无法相信,这十年间,教授与言传,竟是出自一缕幽魂!
惊骇诧异间,却听到封阵在召唤,“灵烟,你来······”
双腿木然,她不知走到那青石背面,究竟用了多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垂眼向封阵所示处看去,青石面上,赫然刻着几个缥色的篆隶,迎面正对着远处浩然的群山。
“俯仰天地,心作正观!”
水灵烟怅然若失,当下跪在了青石脚下,抱着冰凉彻骨的雪地,呜咽不止。
直到将脚下积雪都融化,又经阵阵寒风重新冰封凝结,她才从青石脚下直起了身。
封阵阴郁地望着她通红的双目,欲抬袖为她拭去泪痕,却被她轻轻截在身前。他眉峰微蹙,想了想,才道:“你,当真要去寻什么蓝钿之泪?”
见她定在青石面前不动分毫,眼神空洞,好似在与青石相较谁更为坚硬。封阵瞬时阴云照面,急上跟前查看,当下一道充盈蓝光刺破眼前。
再抬眼时,雪中唯留两道脚印,便见那天边一束蓝光穿梭于云上,果敢坚决。
水灵烟脚下踩着无铭奔驰于云间,将天书上卷所示的画面一一过于眼前。印象中,蓝钿之泪经一展竹叶所载,落在了一处三面环山的江河当中。历经万年,或许会有沧海桑田,又或是颠沛流离,蓝钿之泪早已归无定所,下落不明。但依据多年游历九州的见闻,这蓝钿之泪初始之地似乎有迹可循。
凭那零星的印象,在几处山川湖泊上头盘桓多时,终于见到了天书上卷中所见的画面。
三面青山,不算宏伟壮阔,却也是苍翠挺拔,逶迤多姿。一处绿水绕锅,碧波万顷,延绵千里不绝,遥见天水尽头奇峰连绵。
江面之上烟波浩渺,飞鸟盘旋,偶有一叶扁舟行迹,于霭霭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蓝钿之泪,自幼时起便印在脑海,历经岁月的洗礼,却始终萦绕在耳边。这曾经虚无又飘渺的上古神器,水灵烟如何也不会料到,有朝一日能与之扯上任何联系。
此刻,因这上古神器,却不得不再次踏上征途,探究其背后终极源头。
她心中默默叹息,想必,这一次又是不归途罢!
回身再向江面望去,山是山,水是水,一切都在和谐共处,何曾像是藏匿了无上法力的神器?
那滴血泪落入江河,会不会早就与这翠绿江水融为了一体?
而容纳了神器的江水,是不是就变成了,神水?
虽然想法荒唐,但她还是靠近了江边,弯腰捧起一湾水在掌心,反复探究。
蹙眉看了半晌,直至最后一滴顺着指缝溜尽,也为看出任何异样之处。遂又捧在手心,一手送入了口中。
“怎么样,味道如何?”
水灵烟抬袖拭了拭嘴边,“好水,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