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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魇 ...

  •   华圯一挑眉毛,见我有意扯开话题,不愿纠缠下去,只凉凉地投了个眼神过来,不甚言语,而我更不会傻乎乎得去触这个霉头,一路也未提起那人。

      回了府后已开过了午膳,此时我乐得躲进舅婶为我准备的婚前喜房,仰躺倒在柔软的床被上。下午本喜午睡,不一会儿,困意便袭来,打了个哈欠,侧了身子寻着个舒适的位置扭了几下,和衣睡着了。

      这一处豪华的宫殿我是识得的,上书满汉两文,太和殿,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殿内金砖铺地,明间设宝座,宝座上方大花正中安置形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委实富丽堂皇。

      我四下张望着,殿内已跪了许多文武大臣,低头打量一番,明黄常服绣有八凤朝空,胸前挂有两串东海朝珠,披五彩绣帔,满身珠光宝气,倒像是皇后的规格。

      皇后?

      我怔了一怔,下意识往那座上一望,明黄的身影端端坐着,瞧不见面容,只见胸前的五爪蟠龙,由宫女搀扶着,徐徐步行上殿,由礼部尚书捧读玉册:“……圣恩浩荡,感恩激德,今封郭络罗氏为一朝皇后,六宫之主……”鸿胪寺正卿赞礼引导我跪伏听命,郭络罗氏,一朝皇后,说得,是我么?

      读完玉册,鸿胪寺正卿引导我起身,文化殿的大学士捧上皇后玺绶由位紫服内监跪接继而转授给宫女佩在我身上,宫女引着我再向座上明黄的身影跪伏谢恩。

      皇帝亲自离了宝座下来扶我,我抬眼一望,这才略略看清,那温润如玉的面容不是胤禩又是谁,他眼中柔软如斯,情意绵绵,牵了我的手,深情的道:“挽挽,如今我们并肩而立,共看盛世繁华,可好?”

      听君一席话,我娇羞地垂了脑袋,任由他牵着走上龙椅接受群臣贺拜,“臣等恭请皇后娘娘万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在礼乐伴奏声中与他行夫妻大礼。期间,从未松了我的手。

      胤禩,我便说,你是要做皇帝的,立我为后,如此情深意重,挽尔此生休矣。

      然而雷霆乍惊,变故陡起,一位宫女急匆匆地跑进太和殿高声喊道:“皇上明察秋毫,万万不可立这个毒妇为后啊!此妇善妒,德行尽失,谋害皇嗣,望皇上三思啊!”

      “住口!胡言乱语!”我闻言心下慌乱,望向身侧的胤禩,却见他眼中满满的情意骤然幻成冰凌,似要将我刺穿了,狠狠地摔了我的手,高声道:“此妇如斯罪孽深重,朕不忍责之,唯褫夺封号,打入冷宫,今生永不复见!”面上嫌恶之色尽显,他伸手便摘了我头上的凤冠往地上一摔,便要出去。

      我的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狼狈至极,我跌坐在地上,急忙扯住他的袍裾,“胤禩,胤禩,我是挽挽,郭络罗·挽尔,胤禩!不要丢下我!”

      出了一身冷汗的我骤然惊醒,连忙坐起身来,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个梦境,幸好只是个梦,但愿……此梦亦真亦假。

      胤禩,挽尔不求你能待我情深意重,我只希望你能有朝一日,如梦境一般,着一身明黄朝服,坐在那辉煌的太和殿里的宝座上。

      “胤禩竟不知,挽挽梦中呓语都唤着胤禩的名讳。”闻言顿时一惊,遂循声望去,胤禩竟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的床沿旁,神情如梦中一般亦真亦幻,除去身上宝蓝色的常服,竟无半点不同。

      当下脸上便热腾起来,右手撑着柔软的床被,藏在暗绣云纹的广袖里的手攒紧了握成个拳头,心下尴尬不已,许是那话喊出了口教他一字不差的听了去。只得掩了唇,干笑两声,岔开话题:“你来许久了?”

      胤禩对我此刻心里的小九九甚是不以为意,从床沿起身走至桌前自顾自地倒了半杯凉茶,细细地酌饮了一口后,薄唇轻抿微微一笑,低声对我道:“我自是知道你是郭络罗氏·挽尔,你我日后大婚,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又岂会丢下你?”语气极低却也足够蛊惑人心,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全然不同梦中一般寒冷逼人,也毫无那般情意绵绵,乌黑的眸子复杂竭尽,心脏“咚咚”地有力跳着,似是漏了一拍。

      我抬了发颤的右手,稳定了不宁的心神,掩了嘴角淑女一般吃吃地笑着,话语却生生要同他拉开几分,无意间不免提醒我们之间的间隙,“八阿哥如此说,挽尔愈发不明白了,前些日子八阿哥还奉劝挽尔少痴心妄想,女子讲究三从四德,以夫为纲,我既身为未来的八福晋,自是要将八阿哥之言奉为金科玉律,俱荣损?挽尔断断是不敢肖想的。”我垂了眼睑,不欲去望他面上是何种神色。

      “挽挽!”胤禩低低呼一声,听不出其中意味何如,复又听得他冷笑一声,“格格既要这样说,倒全然是我的不对,只是,格格敢说三年前之事,没有存那一丁点的私心吗?格格欲为胤禩讨个恩典,让宜妃娘娘提高额娘位分,难道不是为了提醒胤禩的身份来彰显格格身份尊贵,在皇阿玛面前好抬高宜妃娘娘的位分?!”

      听出他话中明明白白的讥哨之意,我猛地站起来,却因用力过猛,一时头晕目眩,身形晃了一晃,强压下心中的悲愤与怒火,“好好好,你竟如此看我,我初入宫不久,因你身份低微被皇子欺辱便有意帮你,几位阿哥皆圣眷正浓,母妃位处高位,只你生母不过一小小贵人尔,我有心让姑姑在老爷子面前提了一提,欲晋良贵人位分,不承想竟让你误解这般!”

      胤禩换下人前温润的模样,面色阴骛,怒气隐现,“格格既知胤禩身份低微,也应知晓胤禩心比天高,喜自己去争取事物,而不是凭借外人之力而敝之!”说罢,左唇角勾起一抹看似暖意洋洋的微笑,轻声地道:“三年前,绛雪轩的话,胤禩可一字一句谨记在心。”说完,便拂袖出了门,扬长而去。

      紧绷的心,瞬时松弛下来,身体似乎失去支撑一般,跌坐在床沿上。

      三年前,那晚在绛雪轩起了争执,自那日之后,便逐渐生分了起来。

      原来晴空万里的蓝天飘来了几朵斗大的乌云,霎时狂风不止,险些压弯了院中新栽下的桂树,“轰隆”的一声雷鸣,将我带回那一晚。

      “胤禩,胤禩,我和宜姑姑说了,让她去求个恩典,给良贵人晋个‘嫔’的位分。”欢快地推开绛雪轩半掩着的镂空雕花红漆门,只不过才见到他宝蓝皇子服的背影,就兴冲冲地向他汇报。

      而他闻言转身,淡淡一笑,充满苦涩与凄凉,饶是当年我年纪再小不懂事,也明白他心中不快,窗外漆黑,屋子里只点了根红烛照明,瞬间雷电乍鸣,刹那间照亮了整间屋子,不过须臾片刻,又沉寂下去,“挽尔,我,我希望你能不要再帮我与额娘。”

      挽尔。

      瞬间,满腔的热情像是被人泼了一盆雪水,浇得是透心凉,换成了满心的不解。他是从不唤我挽尔的,他说这样便是生分了,可如今,到底是他要主动同我生分了。维持着面上勉强扯出的笑容,低声问道:“何如?”

      胤禩盯着我看了许久,左手抬起,欲抚上我的脸颊,却终究是在空中晃了一晃,安静地垂立在身侧,似是下定了决心,又似是极力隐忍甚么一般:“挽尔,我是个皇子,虽身份低微,却依旧有着皇子的尊严。”他别开脸,错过我专注望着他的神情,低了低首,似是极其为难,复而又扬声道:“我与额娘,自是无需外人来施舍怜悯的。”

      原来……原来……

      全身渐至发凉,犹比先前觉之泼了凉水更甚,好似失足掉进了冰窟窿。我努力地稳定心神,扬起左唇角,露出在他面前第一次展现的冷笑,“我竟不知,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些都是施舍怜悯与你,外人?也是,我终究不及你们母子情深,我自幼双亲皆亡,又何来情深?”

      胤禩抿着下唇,每当他内心挣扎时便是这样的小动作,他眉头紧蹙的那样紧,压抑住自己要伸手抚平那一道沟壑的冲动,声音在我听来却是愈来愈冰冷,话语愈来愈无情,“那何故格格要与胤禩终日相处一块,莫非是格格见元后之位允了石文炳之女,心有不甘,想借我手铲除太子,你和宜妃娘娘皆能上位承恩,继而扶持我登上太子之位,封你为元后?”

      我怒极反笑,紧攒着手握拳,以致今早才修剪齐整的指甲陷入肉里也浑然不觉。不是不痛,只是相比心上来,却是远远不及的。“好好好,八阿哥竟然看得如此透彻,我郭络罗氏·挽尔自叹弗如!”

      外面如期而至的下起大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门窗上“啪啪”作响,忽然想起我未带宫人更别提雨具,保不准得淋雨回去。

      胤禩望着窗外,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才缓缓说道:“果然,我在你们心里,从来都只是辛者库贱人之子而已。”他漠然地转过脸对上我探究的眼神,露出平常对待外人的表情,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却不是他的真实面目。

      是呵,我在他心里,已经是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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