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京城 ...
-
不过我向来是不在意这些恩与怨的。第二日脱了那些讲究的对襟吉服,凤冠首饰,趁着还有些时日玩耍的时间央了玛尔珲舅舅的二子华圯表哥带我出府去玩耍一番。
“这京城果然还这般热闹,我在宫里闷了几年,今个儿可算是解禁了!”
天子脚下,康老爷子继承先帝顺治爷的策略,主张满汉一家,京城满汉两族其乐如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华圯学着那些少爷模样,插了把折扇别在腰间,被我笑做是附庸风雅,
“醒了昨个儿的酒,逃了谢恩,这会儿倒是生龙活虎的,难得八阿哥出宫,如今亦是咱王府里的贵婿,且歇在王府里两日,你倒撇了他个干净同我出来胡闹腾。”
我正拉了手中小弓上的弦,试试弹力如何,便听华圯嘻嘻笑笑丢了一串这么惊人的话出来,当下拉着满满得弓的手松了开来,使小弓震了震,“八阿哥也在府里?”
华圯瞪圆了眼,怔了半晌,满脸的疑惑,张口结舌:“你……你不知道?昨日我见八阿哥去你房里难道不是与你说这件事的?”
“他?”我随意丢了个银果子给那个小贩,拿了弓迈着步子,惋惜道:“顾左右而言他,却没言到正题。”
“我听外出采办的太监说,前门外延寿街有个叫王致和的人制了种臭豆腐,你可有听过?宜姑姑嫌它味不好,担心康老爷子不喜爱,自是不让我吃的,如今有这等好机会何不去瞧瞧?”
华圯双眉倒竖,不可思议地瞧着我,略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挽挽,你身份尊贵,同这卑贱的平头百姓一般去买那臭豆腐吃,让阿玛知道又是一顿训斥。”
哼!我在心里轻哼一声,对他这种牵强附会的说辞极为不屑,扬了扬手中的弓,却没有好箭搭把手。
“怕什么,舅舅最疼我了!”心里琢磨着华圯自从小时被我一箭射中了屁股,从此对骑射功夫疏于练习,柔柔弱弱倒不如我一个女娃子来得勇猛刚毅,反大类汉人矣。
果然,华圯忌惮的看了我手中的小弓一眼,神情充满了惶恐,咽了口水,步子不自觉地往外挪,扯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尴尬地赔笑道:“既是挽挽想尝一下,皇上亦曾微服出访尝过广州的云吞,不过一臭豆腐而已,这有何难?”
“不过一小弓,胆小。”我心里对他这两面倒的模样嗤之以鼻,却亦同时为可以尝到那令宫女太监赞不绝口的臭豆腐而欢呼雀跃。
王致和的臭豆腐果然是名不虚传,延寿街排了许多人都是来品尝臭豆腐的。臭香四溢,光是闻之便已让我十指大动,我连忙催促着华圯挤进长龙去为我买几块来,他虽不甚情愿,却又惧怕我手里尚未搭箭的小弓,只得吞了怨言,不情愿的挤进人群,我则在一旁的馄饨摊子坐了下来等他。
“馄饨开锅咧——姑娘来一碗馄饨吧?薄片子,厚实的\'天堂地\',里头还有\'红粒\'哩!”
因之馄饨在京城最有名气,此行业经营甚好,也因此出现了“斜包”的隐行话,刚刚那摊主一句话里隐了三个行话,是以买完臭豆腐回来的华圯一句也没听懂。我脚一架,甚没形象的放在长凳上,拿了两根筷子敲了敲桌面道:“老板,上两碗\'斜包\'!”华圯双眼一鼓,显然是又没听懂的样子。
我才不理他这傻乎乎的模样,用筷子戳了块豆腐就往嘴里塞,“果然是美味,宫里那些御厨做的都吃腻了,你要不要尝一个?”说着又戳了一块递与华圯面前,他双眉微蹙,头微微向后仰,小心翼翼地语气,尽显窘迫,“拿将远些,我受不了这味。”
我混了他一眼,直接往嘴里送,“哼,没趣。”正在当口,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被端了上来,汤上飘着几点油星缀以葱花,馄饨包的皮薄馅大,我连忙拿了勺,迫不及待的舀了一个,将将吹了两三下,就一口咬了下去,华圯看清了碗里的是甚物什,讪讪地开口道:“原是馄饨,你要吃,知会府里的厨子,做它个几碗便是了,何必纡尊降贵的跑到这儿来?”
我“啪”地一声将汤匙往碗里一丢,溅起几滴汤汁落在木桌上,瞪着华圯道:“你这话我便不爱听了,是何道理吃碗馄饨就是纡尊降贵了?”
华圯被我的举动吓得不轻,手一抖,才舀了个的馄饨又落入飘着油花的汤水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所幸你不是嫁做太子妃,倘若成了太子妃,将来这大清王朝还要出个悍妇般的皇后来。”声音虽小,却悉数落入我耳中,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这个华圯!
我狠狠滴在桌下冲他踹了一脚,他立马捂了脚,丢了汤匙喊疼,“你就怎知八阿哥做不了皇帝,自古逆境成人才,这八阿哥虽身份低微,可才学谋略却是可与那太子爷比个高就的……”华圯吃痛地揉着被我踹疼的地方,面目有些狰狞,吓得我说这些话心虚得很,底气略有不足。
华圯抱怨我下脚太重,却见我抓紧了小弓而不敢过度抱怨,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古往今来,哪有太子不继位的道理,即便有,那也是少之甚少,更何况八阿哥母家是辛者库罪人,圣上如何也不会考虑他的,你请了旨嫁给八阿哥,为郡王府招进皇子贵婿,自然是帮着他说话,只是挽挽,里外我们才是亲的,何故这般欺负我?”
“我……”
“哟,这不是安郡王府的华圯贝子么?”我刚欲接话,就被身后戏谑的声音打断,云游太虚了一番,只觉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人名来,待那人走近后,自顾地一撩袍子坐在华圯的身边,我才看清了眉目,“我道是华圯如何有美人相伴的福气,原是咱们京城最金贵的新娘子,昨个儿初定婚宴的正主,怎么,不陪陪八阿哥,倒和你表哥到处瞎晃荡?
“少来,你阿玛禁了你这些日子的足,性子没收敛多少,反倒愈发油嘴滑舌了!”在宫里我便见过舜安颜,他是已故孝懿皇后的外甥,隆科多的小儿子,祖父佟国维是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在孝懿皇后病逝后的丧礼上便遇着了眼前依旧玩世不恭的舜安颜。
一提起禁足的往事,舜安颜怃然道:“可不得磨了乖张的性子,要不然阿玛如何肯放我出来?”
我执了筷子,一个精准戳进了汤匙里的馄饨,一口包入,甚是美味,全然不如华圯细细地咀嚼,“莫说我金贵,你阿玛是国舅,且你家立功甚多,更与康老爷子为表亲,如何日后不会娶个公主回府,我瞧倒是好事一桩,好极得很。”
舜安颜不若华圯一般讲究,随意拿了个茶碗,倾了些许凉茶,却也夹了风度的浅饮一口,“好极?连挽挽都如此想着,那我便是不好也要好了。”说着,又是浅饮一口,抿了嘴唇意味不明地笑着。
将碗里所有的馄饨吃了个精光,又喝了汤汤水水的,腆着肚子,懒懒地将我面前做工不甚精致的瓷碗推将一推,斜斜地瞥了一眼刚刚吞下最后一个馄饨的华圯,面上不动声色地在桌脚下踢了华圯一脚。
华圯面色一变,一声痛呼来不及出声,生生地被我一瞪连同那个馄饨一起吞入腹中,轻咳了几声,徐徐缓缓地道:“你倒是看得开,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与挽挽闹腾了这许久,何况八阿哥还在府上,如此,亦不合适在外久待,想必舜安颜也才刚刚解禁,溜达厮混了许久,仔细你阿玛又是一番训斥。”
舜安颜登时面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他与华圯相交已久,却是互相不对盘得紧,是以来了这许久,舜安颜虽说拿了华圯打趣了一两句,却并未攀谈,当下便起身,扯了扯衣襟上的褶皱,“不碍事,我还要去天桥耍一耍,与你们安郡王府自然不是一条道的,如此便告辞了。”说着豪气干云,侠义万丈的抱了个拳,丢了个茶水钱在桌上便离开了。
“我不过是想让你打个圆场,你到好,彻底僵了气氛,舜安颜原是极好的人,怎奈何入不了您华圯贝子的法眼。”说着,不管他欲争辩的表情,就扯了摊主问了价,掏钱结账,提了步子就往王府走去。
悠闲地踢了脚下碍路的小石子,端详了手里的小弓许久才和华圯表哥搭话:“我便觉着奇了怪了,舜安颜当真是佟家的一朵奇葩,你如何就瞧不上人家?要晓得,他也算是京城众多格格小姐心仪的对象。”
华圯不以为意地扯了嘴角,迅速瞥了眼我手中蓄势待发的弓,温和的笑道:“我又不是格格小姐,自是心仪不上他,只是,我瞧着八阿哥尽不如那佟家小贝子,你何故心仪这八阿哥?”
我“呵呵”地干笑两声,心道这华圯总能一句话挑中我的要害,讪讪地道:“我自是与那普通的格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