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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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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郡王府的火腿炖肘子烧得好,哈秀兰你且记下这烧制的方法回去告诉宫里小厨房的厨子。”这火腿肘子要与鲜肉肘子合炖,用食盐调味,少加酒糖,炖极烂才好吃。可景仁宫小厨房烧的火腿肘子,要么火候不到位,要么炖的不熟烂,吃起来总是不尽人意的。哈秀兰在一边斟满了原先酿的惠泉酒,听我如是说,倒揶揄了起来:“格格何不求了郡王妃去带走这府里的厨子,倒省了奴婢这麻烦。”
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只嫌不够过瘾,又让她满上一杯,“好你个蹄子,没得来荤话,你主子我是到了何种地步要到娘家要个厨子回宫,免得让人笑话。”哈秀兰倒浑不在意,替我舀了一碗汤搁在卓前,“格格且尝尝这火腿鲜笋汤,是从江南那的食俗,这火腿与春笋合烹,滋味特佳!”听她说的神乎其神,我便就桌上喝了一口,不想却烫了嘴,“好烫!”见我这猴急的模样,哈秀兰连忙端了凉茶与我,不免又揶揄起来,“格格且喝茶,这汤又名‘一啜鲜’,烫得很,格格这样急急地一大口喝下去,怎能不烫着嘴!”
我瞪了她一眼,不理会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生怕再烫着。
这顿晚膳倒叫我吃了半个时辰有余,胤禩回来时只见下人们收拾杯盘狼藉,我正悠闲地细细品茗。
归宁左不过三日,胤禩的意思是早去早回。难得出宫玩耍些时日,我自是在府里坐不住的,奈何玛尔浑舅舅叮嘱我已是皇家媳妇,切不可像从前那般随意外出,免得给皇家抹黑。只得老实的给玛麽和舅婶请了安,唠嗑了一会儿,便坐不住,就连那华圯也被舅舅禁了足,更是寻不到他玩耍,心里当下苦闷得很。唤了哈秀兰来同我玩耍,可她却要打络子,这我自是不会的,心里更是厌烦得很。
门外传来笃定沉稳的脚步声,不过几步的功夫,胤禩就撩袍进来正好瞧见我百无聊赖的模样。依旧是噙着一抹淡笑的模样,叫我觉得绝世无双起来,“难得挽挽这般安生。”
如何听不出他话里揶揄的意思,拿起先前被我扔在一旁的女红,装模作样的刺了几针。出嫁前为了给胤禩绣荷包,向姑姑学了许久,却已只会绣那“禩”字,其他的不过只是些头道而已。眼角的余光知晓胤禩正在一旁仔细地看着我绣那金鱼,心下有意表现一番,不料银针穿过布料时戳了食指,等下冒了红血滴出来,我连忙放进嘴里吮吸了起来,淡淡的血腥味于嘴里蔓延开来,更看见胤禩原本的笑容上眉头微皱了一下。
“庸线懒针,几曾作女红……”陡然听到这抻长的调子,顿时讶异万分。本以为他深受皇家教育,不了解市井戏文,却不想这《桃花扇·栖真》中的台词他用的是熨帖得很,十分应景寻不出差错。反倒是我一向通读了话本子,竟不知如何回答,张了张嘴,半天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只好嗫喏了一句道:“还不是无聊得打紧么。”
胤禩许是听见了我瓮声瓮气的句子,爽朗笑了出声。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般不顾礼节的笑得开怀,从前总是生怕别人寻出他一丝差错,步步沉稳,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何从这般放肆过。胤禩坐在我身边,伸手便揽了我的肩过来靠在他的怀里。心里莫名紧张,好似在打着惊天鼓一般,耳中只在回响他的笑声。“挽挽,待空了下来,我带你去江南可好?”
江南?
我自小就生长在这京城里,七八岁的光景还被接入紫禁城,更是没机会出去,就连那伴驾出行都未曾有。话本子上都说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更连那汤显祖都道,“一回憔悴望江南,不记兰亭三月三。花自无言春自老,却教归燕与呢喃”。心里早已是神往已久,如今胤禩主动提起,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连忙从他怀里坐直身子,一副认真的神色道;“你答允的!可不许耍赖!”
胤禩被我这副模样逗乐,一挑眉毛戏谑道:“不敢不敢,在自己福晋面前怎敢扯谎?”这番露骨的话,自成亲之后已是愈来愈多,就连我这面皮也红将了一红,“你……”当下说话也张口结舌了起来,明明想问的却羞于启齿。“我怎么?”胤禩见我这般,也不依不挠的吻下去。
心下纠结万分,只怕自己听到如何不喜的答案,这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又要崩塌一线,可胤禩这不问不罢休的模样又叫我左右为难,几次想张口也不知道怎样说才能圆满,他探究的眼神一直打量我的全身,使我如芒在背,心里一横,硬了头皮问了出来,
“你爱我吗?”
我很明显的看到胤禩神色一僵,渐渐地收了适才那不轻易露人的孩童模样,心便慢慢地沉了下去,果然,我不该问的。我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稍稍挂不住,鼻间有些酸涩,终始忍住了眼眶要掉泪的冲动。
我郭络罗氏。挽尔,敢爱敢恨,若是他不爱我,那么,我爱他,又何妨?想起这,心里莫名的起了一种莫名的安慰,重新咧开了笑容,自认较之先前要更灿烂,直视着胤禩。
胤禩亦望上我探究的眼神,伸手抚上我的耳垂,酥麻之感顿时遍布全身,望着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也不知他是何意,待再定睛时,却发现我常带的金镶红宝石耳环此时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我微蹙眉头,不解何意。胤禩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了不易显的可爱笑窝,明眸皓齿,在我眼里,这造世主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灵秀。
“我看挽挽时常戴着这个耳坠子,你喜欢这个物什吗?”胤禩一挑眉,手中的耳环在他掌心里滚了一滚,未料到他会这般问,疑惑的当口还是如实的回答:“这金质的耳环镶上红宝石和水钻,戴上来更显端庄。”
“是了。”他收紧了搂在我肩上的手,敛了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正色,“你于我,就像这耳环于你,而能在我身旁共看繁华的人,唯你一人,而已。”
我总以为,在他那温润如玉,和煦春风般面容掩藏之下,其实是个冷冰冰的人,从未想过,他竟是这般想我,无论是真是假,在我耳里,自是千万般的中听。
归宁不过几日,还未好好与玛麽亲近一番,只叮嘱了我几句,便要回宫去。相比那紫禁城锦衣玉食的,我却更喜欢这安郡王府。虽说宫里有宜姑姑待我亲厚如己出,但她终究有自己的儿女,难免有照拂不到的地方;而额驸府早已因阿玛下狱之后衰落破败不已。即便心里万分难舍,却也终究要回到那个金丝笼中。
至此,这婚礼,算是折腾的结束了。
大清早的,胤禩便出宫上任去了。他起身的时候五更不到,我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洗漱好出了景仁宫,待我再次被人唤醒的时候,天早已亮了个大半。“格格,庶福晋与几位姑娘过来请安了。”
又是王氏。
一大清早就听到这个甚是让我不喜的人名字,心里便堵得慌,但,礼不可废,她日日来请安,守时守礼,那我便奉陪到底。掀了五纹缎面的被子,坐直了身子,低头冷笑一番,对着哈秀兰吩咐道:“告诉庶福晋,今日我身体欠佳,起得较晚,让她先在外头候着,”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让那几个通房回去吧,成天看着她们都心烦。”
“是。”哈秀兰规规矩矩的福了个身,便吩咐了依蓝传话。“格格怎么偏偏留了庶福晋?”哈秀兰在我头上抹着桂花香油,好使头发缠着发髻的时候不会松散,看起来一丝不苟要端庄许多。
我望着镜子里还尚有些稚嫩的面容,不自觉的弯起了左唇角拿起镜子旁妆奁盒里的金镶红宝石耳坠,把玩了一阵子,忆起那日胤禩用坠子比喻我,不禁心里荡起一阵甜蜜,伸手便拿着耳坠穿过了耳洞。“那几个通房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这个王氏,可要好好拿捏一番。”
哈秀兰不愧是从小伺候我的,甚是懂得我的心意,梳洗的时候特意仔仔细细的不放过一处差错,高耸的旗头配着五只鸾钗,挑了件粉蓝色金丝线绣百蝶穿花纹的旗袍更显娇俏,不禁心里赞赏哈秀兰眼光愈来愈好,甚是合我心意。理顺了脖颈上戴着的东珠项链,这东珠是琉球所贡,各宫主位才得了几颗罢了,皇上以示恩宠,赏了我一串项链,委实皇恩浩荡。
“格格这嫁给了贝勒爷,如今瞧着是愈发的有架子起来,奴婢看在眼里也是欢喜得紧!”我昂了首左右看看还有甚么不妥当的地方,听到哈秀兰的话,面上也只淡笑回应。宠辱不惊,才是最好的利器。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这才款款往正殿步去。让王氏等了这么久,要说她心里不怨怼我,自是不可能的,这花盆底走出的“喀嗒”声有规律的响着,我有心想看她如何反应,便放轻了脚步,并示意身后伺候的人也放轻了步子,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果不其然,还未到正殿就听到了王氏身边的宫女抱怨。我示意身后的人噤声,停在那当口,刚好四方桌上摆着的狐尾百合遮住了我的身影。“庶福晋,福晋她明显就是杀鸡儆猴,那些个姑娘让回去了,就偏偏留您一人,这明显就是故意难为您的!”这个宫女也不知是忠心还是故意挑拨是非,为奴婢者却妄议主子,倒是好大的胆子。哈秀兰面有哂色,想上去调教一番,我忙伸手拦住她,递了个眼神过去让她先看那王氏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