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允许》寻找安生

12、好想跟你打个招呼啊

　　突然在想，能不能勇敢一点点，随便编一个什么理由，跟你打声招呼。
　　好像头顶的太阳没有丝毫松懈的念头，我迎着日光，看它打在你身上的影子，真想站起来为你变出一片绿荫来。
　　李由，我还是找不到为你变出一片绿荫的理由。

　　炎热的夏天丝毫没有离开的征兆，又一个九月来到了。每年的九月，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欢迎新鲜血液的注入，路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群体倏地成为了学校的中坚力量。
　　高二，一个即将接近高考的年龄。
　　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分班名单前面，路远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心里堵得难受。九月天，周围的空气似乎还冒着暑气，粘稠的气体在胃里来回翻转，路远顿时觉得嘈杂的人群像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抽身来到学校水龙头旁，拧开后把凉水往脸上泼了泼，才觉得舒服些。
　　“路远，我们都在高二（六）班，先进班看看吧！”说这话的正是叶好。路远这么些年来，交了很多朋友，可是在他心里总觉得除了叶好外，其他人永远戳不到他心里想要说的话。他当然开心，和叶好在一个教室，彼此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做更多志趣相投的事情。叶好是大家公认的学霸，智商太高，一般人都比不上。除了长大后偶尔的不善言谈。其他都是好的。
　　而此时，几个女孩还在人群中游动着，夏允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再加上她瘦小的身体，一会就被攒动的人群淹没了。“啊，啊，我们在高二（六）班”，夏允只听到黎心兴奋地说道，心也就放下了一半。“小水，柳蝶，我们三个”，此时此刻，夏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小小的身子越过人山和人海，终于挤出了这片恐怖的场地。
　　站在人群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突然觉得她是有人群恐惧症的，她害怕这种数也数不清人头的场面，总觉得空气这时候是缺乏的，而她是窒息的。
　　夏允眯着眼睛看着这些人，像是欣赏一幅动态的画。她不敢把她那双眼睛睁太大，黑溜溜的眼珠随着某个身影移动，是会暴露目标的。李由当然不会在人群里，他就在离夏允几米开外的树荫下，却不停地挪动着自己，像是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坐姿。他当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进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夏允同学，你是傻了么？”黎心看着眯着眼睛傻笑的夏允问道。允儿却只顾傻笑，想不到帅帅的李由还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你和叶子都被分在了高二（三）班，而我们三个在一班，对啦还有路远和叶好。小妞，节哀！”这时的夏允虽然心里有点难受，但是刚刚在分班名单上，她看到了李由也在三班。这件事她没敢告诉他们，但叶子已经知道了允儿心里在想些什么。看她那傻笑的样子，别人看不明白才怪。
　　“老师说，在去新教室之前，还要回到原来的教室分配的卫生区去打扫卫生，我们走吧。”倪小水挽着允儿和黎心回到原来的教室。而柳蝶和叶子也去了她们原来的教室，临走前叶子还对允儿眨了下眼睛。“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大家都积极点。”讲台上胖胖的班主任耐心的说着。“大家下楼吧。”这位和蔼的老师摆了摆手。
　　高一（二）班大约有六十多个学生，一个暑期没有见面，大家都着急讲自己在暑假的趣事，大家似乎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对于老师说的开学大扫除也就欣然接受了。只是走到操场时大家都傻眼了，疯长的杂草在操场上肆无忌惮的蔓延着，风一吹，呼啦啦作响。手里的小铲子怎能和这庞然大物对抗。不过，这些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因为下一秒老师就指着一片杂草中的“后起之秀”对二班的同学说道“这是我们班的卫生区”，暗自窃喜之际，二班的同学听到了来自三班所有同学的哀怨声。照黎心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每个组的小组长给自己的组员分配一小块地方，而夏允所在的第七组和黎心所在的第六组、小水所在的第八组正好临近，倪小水和夏允这两个小组长分配好任务之后，就来到了自己队的队尾。
　　太阳还是火辣辣地烧烤着大地，操场上男孩女孩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倪小水看到自己组最后面的小草都被铲除之后，就跑到前面指挥队员去了。允儿和六组最后一个女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女生突然说，“我去下厕所，帮我应付一下老师啊，允儿，谢谢啊！”“嗯嗯，快去吧！”
　　“李由，站在前面干嘛呢？快去你们组干活。”夏允听到老师的训斥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前面不远处的男生耷拉着脑袋，朝第六组所在的打扫区域走来。他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后面，才停下来。等到男生蹲下来，允儿才赶紧把头低下，握紧手里的打扫工具，假装一丝不苟的做自己的事情，却早已是心不在焉。
　　此时此刻，李由就在夏允的右手边。在她的余光能看到的地方。
　　因为允儿是蹲在地上的，所以她能看到男生低着头的表情，他眯着眼睛，鼻尖渗着汗滴，白色衬衣和牛仔短裤在他身上似乎活泼了起来。允儿说，这是从他们相遇开始，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
　　毫无察觉的男生也直接蹲了下来，他拿起地上的小铲子卖力的铲除那些杂草，连同身旁女生前面的杂草也一并铲除了。夏允假装铲自己前方的草地，却悄然发现自己前面的杂草已经被男生不动声色消除了，只留下一层一层露根的杂草平铺在她的面前。显然，此刻的夏允因着这小小的发现而暗自窃喜。
　　她开始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
　　这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面前的男生脸上来回转动着。他的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有点像炒熟的栗子的颜色，偶尔的风吹过，那些细小的发丝跟着摆动。他的额头上滚动着汗珠，这天太热了。他浓密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望不到头。夏允想起来他们之间第一次的对视，他眼睛里的自己和她眼睛里的他有一刹那的重叠。夏允是希望这时候的李由猛然抬起头来与自己的目光来个不期而遇的，因为现在的她和他，仅仅咫尺之遥，夏允能清晰地听到男生微弱的呼吸声。可是他终究没有。
　　他的鼻子那么□□，鼻尖上渗出几粒汗珠，夏允多想为他拭去，可是她不敢。其实她知道李由是知道的，知道她在看他。
　　如果时光允许，夏允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哪怕多停留一秒也可以。
　　她要用这一秒钟，对他说一声谢谢，或者仅仅是对他笑一下。
　　她还是没有开口跟她第一次喜欢的人打一声招呼。
　　十六岁的夏允不知道，那一次的靠近，是整个高中她距李由最近的距离。那时候伸手就能触摸到的他，以后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她不会知道。
　　十六岁的女孩根本不懂遇到第一次喜欢的男生要怎么做才不会错开。
　　如果时光允许，我想要一直一直都能看到你笑得痞痞的样子。
　　夏允不记得那天她到底看了李由多久。李由也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生有多大雅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他用余光偷偷瞥了女孩几眼，眼睛应该很黑吧，头发应该也很长，估计也有点傻，现在正傻笑呢。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被女孩的情绪感染，李由发现自己竟也莫名跟着笑了起来。
　　在两个人的时空里，时间一定是静止的，所以李由才允许女孩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所以夏允才毫无顾忌的盯着面前的男生看了那么久。
　　也许是两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
　　总之，在这段时间里，夏允把李由完完整整地装进了脑子里。

　　“大家工作完成的不错，收拾收拾去新的班级吧。祝同学们有新的开始。”夏允回过神来，恍如隔世，她以为自己对李由开口说了“你好”。
　　男生起身，看了一眼女生，走开了。
　　女生起身，望了一眼男生，也走开了。
　　二班。六十多人的集体，解散。一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黎心和倪小水跟允儿道别之后，转身去了高二（六）班。允儿找叶子去了三班。一年来，或远或近，夏允没有同李由说过一句话，就连刚刚咫尺之遥，分班，也没有说一句你好或再见。可是她觉着，他的眼睛跟她说了好多话，他每一次看她，都在跟她的眼睛说话，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高二，他们又在一个班级了。
　　高二（六）班。
　　路远和叶好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打量着班上每一个看起来舒服又漂亮的女生。然后两个人又窃窃私语一番。
　　英俊帅气的班主任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台下三个女孩叽叽喳喳不亦乐乎。三个女孩也是一场戏。黎心当然瞥见了安静地坐在路远旁边的季越，他没有跟路远和叶好聊天，好像一个人在发呆。可是，黎心想了解他。
　　从他转学来到这里，黎心就觉得季越和她见过的男生都不一样。虽然去年也跟他打过招呼，说过话，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像黎心这样的人，只要她想，班里的每一个男生都能成为她的哥们。
　　为了允儿，她没有招惹李由。
　　为了自己，她没有招惹季越。
　　但她知道，季越和其他人不一样，和她的那些哥们不一样，和路远、叶好也都不一样。
　　高二（三）班。
　　夏允和叶子坐在教室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她们斜侧着头，听着新班主任讲着新的教室管理制度以及新的规划和安排。慵懒的阳光斜射进来。
　　季凯死盯着教室正前方的条幅“拥有梦想是一种智力，实现梦想才是一种能力”，那，我的梦想是什么？小时候幻想过的科学家，计算机精英还是现在保持在全校前三十名的成绩？季凯想着，质疑起自己来，也许我没有梦想。
　　眼睛四处瞟着，却看到正在打瞌睡的允儿和叶子。他就偷偷溜到她们后面，和李由做了同桌。
　　夏允一定想不到，此时此刻，李由就坐在她的后面，在看着她的背影发呆。而季凯是他的同桌。他正在给李由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夏允现在特别困，根本睁不开眼睛。老师在讲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最后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了。而叶子听着后面熟悉的声音，扭头发现了季凯，更让她吃惊的是，李由是季凯的同桌。她一时间慌乱起来，正想拍醒允儿，下课铃声恰好响起来。
　　“别叫她了，让她睡吧。”季凯只以为是自己的出现惊吓到了叶子，他不知道允儿喜欢李由。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小水、黎心和叶子。
　　她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连李由自己都很好奇。
　　“啊啊啊啊啊……”
　　“允儿，你看到我不用这么紧张啊？”一头雾水的季凯喃喃问道。
　　“嗯，啊，就是……之前你没跟我们说嘛。”
　　“嗯嗯，我一向都这么有吸引力，我知道，你看李由也跟我们一个班级呢。”夏允低着头瞥了李由一眼，什么也没说。
　　“叶子，跟你介绍介绍，这是我们班的李由，去年转到我们班时，他们三个一个比一个花痴。”季凯继续给叶子说。
　　“我知道他。”叶子把头转了回来。
　　“哎，你怎么知道的啊？”季凯不依不饶。
　　夏允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烫，那一天她都没再往后扭一下头。倒是季凯一直拉扯她们，叶子勉强回了几下头。只听季凯滔滔不绝讲他们几个小时候的事情给李由听。
　　算了，未来那么长，不能一直躲着他吧。
　　夏允尽量把这份喜欢藏起来，尽量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她和季凯、叶子从小一起长大，她不能一直不回头跟季凯讲话吧。这是她想了一天的结果。叶子也表示同意。
　　对于这些发小，夏允总是试图拼凑起那些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画面，她想要他们所有人的故事都能在同一张白纸上铺展开来，这样她可以收藏起关于这份友情的全部记忆。也可以在未来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喝着咖啡，回忆它，品味它。
　　这段时光里的所有人和事，都隔着光阴，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甚至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有李由，也有季越。
　　他们会有更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