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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恍如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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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小区的道路往前走,简亦风的心凌乱不堪。这条路,曾经的她和他手挽手走过若干遍。想起过往,无论是自己高兴还是失意,总会有一双温暖的手或牵着她,或拥着她,亦或抚摸着她的发。
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妈妈走得早,可是九岁那年,沈晴带着凌涛走进了这个家。
沈晴的爱,内敛细致,没有让她和亦景受到一点点委屈,比起亲妈绝对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凌涛则给了自己如兄般关怀的同时,也让自己品尝了恋爱阶段所有的滋味。第一次怦然心动,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体验两地分居那噬骨的相思……
他身高178cm,她的身高才160cm出头。为了能和他匹配,她努力缩小着他们之间的差距。他去踢足球、打篮球,她就去学古筝、练跆拳道。他考警校,她一路相随。他在海阳区刑警大队安营,她就在姜城区公安局110指挥调度中队落脚。十五年来,彼此间点点滴滴的爱,犹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牢牢地将她困在网中央。
初秋的早晨,有点凉。走得匆忙,外套也忘带了,简亦风把包往肩上提了提,双手紧紧抱在一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翻了她晨起的甜蜜,打乱了她以往的镇静,更打碎了她多年的美梦,全然不顾过往行人的眼神,一直默默地前行,默默地流泪。
站在熟悉的泰州街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也好,车来车往、人潮如涌的上班族也罢,偶尔总会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灵魂几近脱壳的单薄女人,并试图友善地询问,简亦风置若罔闻,脑子里一团浆糊。
凤城河畔,三水湾旁。
“姐,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姐,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
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简亦景的这句话,刺耳,刺得耳膜生疼。
“姐,孩子是凌涛哥哥的,已经两个多月了!”
……
这句话如同钉子,死死地钉在她的心上!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努力不去想,不去听,可是,简亦景流泪的眼频繁在眼前晃动。
涛哥,你没有承认你对亦景的爱,可你承认了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你知道吗?你的话,犹如刀子,割裂着我的心。从今往后,再没有“我们”了,只剩下“你们”!
亦景,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怀孕了!孩子是涛哥的!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哪怕只是一点点?大喜的日子,你们给我的礼物,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震撼的礼物!
多么期待,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都说:“春生、夏发、秋收、冬藏”。如若,对秋的收获,从未有过期冀,便可不必品尝,秋风中,心的凄凉!
天空,一片瓦蓝,风轻云淡,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桂花香,这些简亦风都无法体会,只觉一片落叶渲染了秋色,一季落花沧桑了流年。随手招了一辆出租,恍恍惚惚坐上车。
“姑娘,你去哪儿?”
司机大哥连问了三遍,简亦风才悠悠地说:“姜城公墓”。
司机不敢妄自揣测,但忍不住会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简亦风。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安静得宛若一尊神,一动不动,只是泪水好似决堤的海,喷薄而出。
临下车,司机于心不忍地安慰了一句:“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多保重!”
简亦风眉头一皱,心生诧异,她没想到司机大哥如此细心,于是流着泪挤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未接司机大哥找的零钱,直接踉踉跄跄地走进墓园。
抚摸着妈妈的墓碑,简亦风嚎啕大哭!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来之前,那么多想对妈妈说的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来,更多时候出现在脑海里的妈妈的形象都是沈晴,而亲妈白灵霄的影子已经趋于模糊。坐在墓前,记忆的闸门不经意被打开……
白灵霄,知名作家。每天除了写作,就是在家种花养草,安心带着两个孩子。简建国那时候在海阳经济开发区派出所当所长,官不大,事儿却特多,每天起早贪黑,妈妈从无怨言。
八岁那年的九月十一号中午,简亦风和妹妹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打电话给妈妈,妈妈不接,打电话给爸爸,从不流泪的爸爸却一直哭泣。爸爸说,妈妈得了肝癌。那一瞬间,简亦风的世界忽然轰塌,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第一次体会到对死亡的恐惧!急匆匆带着妹妹去了医院。
白灵霄病房的门虚掩着。一进门,简亦风放声大哭!才半天,白灵霄貌似变了一个人。由于药物过敏,眼睛象是被蜜蜂螫过了一般。她一哭,简亦景也跟着大哭。白灵霄一把揽过两个孩子,好生安慰:“宝贝,不哭!妈妈没事!让舅舅带你们吃饭去,吃完饭去上学。最近妈妈住院,你们暂时住外婆家,好吗?”说完,陪着孩子一起落泪。
简建国一直在病房的阳台上接打电话,通过多方托人,终于联系上省城肝脏外科最好的专家穆杨医生,巧合的是,穆医生当天下午应邀在扬州中医院给一个病人做肝移植手术。
简建国连忙找了一辆车,午饭也没吃,带着病历、CT片及其他检查资料去了扬州。
站在医院手术室门口守候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室门打开的瞬间,简建国赶紧走上前去,一手拿着检查的影像资料,一手冲动地紧抓穆医生的衣袖。
疲惫的穆杨有点微怒,但当他看到身穿警服的简建国那红肿的眼睛、祈求的眼神时,他突然想起了上午好像是有朋友拜托过,于是停了下来,没有多说一句话,接过CT片看了良久,他说:
“仅仅看你现有的检查资料,病人的情况相当特殊,我以前还没有碰到过类似情况!肝脏左叶下侧多发肿瘤,大的5cm*4.5cm,小的也有3cm*2cm,但是病人的肝功能和两对半又是完全正常的,判断肝癌有点牵强。我个人以为,肝脏上的肿瘤,应该是继发性的。如果实际情况如我判断,那手术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对病人的伤害更大。如果不是这样,仅仅是肝脏左叶下侧肿瘤部位的切除,存活率应该还好。但影像资料,毕竟只是影像,很多时候都是开腔以后才能确诊。至于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那要术中或术后的活检才能确认。我的诊断,我已经如实告知,是否还有必要手术,你们家属自己拿主张。”
穆医生刚说完,简建国的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拿手机的手一直瑟瑟地抖,虽然知道情况不是太理想,但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诊断。连续拨了几次,终于拨通了岳父白方圆的电话。
白方圆愣了半天,还是狠下心要试一试。他认为,白灵霄太小,才33岁,况且,她有文化,懂相关常识,自己的病情她早就知道。不手术,肯定是等死;手术,不管能否提高生存概率,但至少让白灵霄有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最后的交代。
简建国转达了岳父的意见。穆杨说:“如果这样,明天正好是周末,我跟你一起走,医院那边的协调工作你们自己负责解决。”
简建国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多了。急忙发信息告诉白灵霄的主治医生夏建成。夏医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穆杨医生很忙,一般人根本请不到。立刻开始安排白灵霄接受术前的各项常规检查。
手术最终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外公白方圆、外婆袁吉凤、舅舅白朴树,加上简建国以及亦风、亦景等一行人全部守在手术室门口。袁吉凤只是流泪,白方圆则不停地徘徊。简建国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40分钟不到,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简建国傻了,他预感到糟透了!
穆杨一脸歉意地看着简建国说:“对不起!如我所判,不是原发性肝癌!开腔后发现,并非器质性病变,而是淋巴癌变扩散,病人的肝脏迄今为止仍然是鲜活的,癌细胞像爬山虎似得包裹了整个肝脏。对不起!恕我无能为力!”
白方圆老泪纵横,一言不发,落魄地转身离去,简建国从岳父的背影中看到了浓浓的父爱,看到了岳父霎那间的衰老,更看出了岳父的刚毅与坚强!
术后的白灵霄越来越虚弱。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简亦风和简亦景放学回家。对简亦风说得最多的就是“风儿,答应妈妈,无论如何,照顾好景儿!”
两个月后,白灵霄平静、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简亦风严格兑现着当初对妈妈的承诺:照顾好简亦景!
而此刻,坐在妈妈的墓前,凌乱的简亦风恍如隔世:“妈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妈妈,我爱他!我等了他十五年了!婚房早就准备好了,婚宴酒店,几个月前就已经确认并支付了定金,请柬也陆陆续续正在发出。可现在,亦景怀孕了,如此不堪的结局,如何收场?爸爸和沈晴妈妈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妈,我该怎么办……”
渐渐地,抚摸着墓碑的手慢慢下垂,简亦风怀抱着白灵霄的墓碑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白灵霄的身影逐渐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身穿白裙,一如当初脱俗的美,温柔地摸着简亦风的脸,柔声细语地说:“风儿,妈妈的好孩子!苦了你了!这么多年,你一如既往替我照顾景儿,妈妈谢谢你!风儿,别伤心,你知道吗?是你的,推也推不了;不是你的,夺也夺不来!现在景儿她已经长大了,你也是时候该照顾好你自己了!风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不怪你,你随心就好!记住,妈妈会一直陪着你,永远爱你!”
说完,心疼地看着熟睡的简亦风,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温柔的一吻,然后悄然离去,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