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月》羽禾三三

7、林家

　　天高云青，阳光挥洒，照的金碧辉煌的崇阳门更加耀眼。一辆极大的黑色马车停在宫门口，陆白月跟着林将军和林夫人上了马车。马车里与外观一样简单朴素，矮桌上空空如也，林将军坐在对面闭目养神。林夫人亲热的拉着陆白月坐在自己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别说，这孩子跟臣妾长得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陆白月大大方方的回了一个笑容，道：“夫人过奖了。”
　　林将军闭着眼睛接话道：“以后在人前叫我父亲，叫夫人母亲，记住了。”
　　“是！”
　　林夫人盯着陆白月，脸上笑，眼中却冷：“说起来，这么个可人儿，陛下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一见呀，我就喜欢。”
　　陆白月想了想，林夫人这是在打听她的来历，这问题原本不该回答，可是她又不是真的要去完成什么差事，在林将军府中生活如果想要舒坦些、自由些，适当的也应该向两位交点底，这样没准两人觉得她为人单纯，对她能宽容些。
　　想通这点，便轻声答道：“琳琅年幼时入宫，一直在宫中教养长大。”
　　“这些事无需告知我等知晓。”林将军抬起眼皮看了陆白月一眼。
　　陆白月心想，你要真不想知道，那你夫人问的时候你该拦着，如今知道了又说不需要告知，简直是又当又立。
　　林将军见陆白月垂眸不语，继续道：“圣上交托的事本将自会办好，这府中自有你一席之地。你要做的事也无需让本将知晓，将军府，你可自由出入。”
　　一听这话陆白月别提多高兴了，就怕没自由，如今人家就轻易的送来了。赶紧谢道：“琳琅多谢将军宽容相待。”
　　“谢就不必了，我等都是为陛下办差。只不过，既然你挂了我林府嫡女的名头，自然不可做出让林府有失颜面的事来。”
　　陆白月抬头看了林将军一眼，这家伙说的有失颜面的事是什么事？想了想，问道：“能否请将军准备几身适合琳琅穿的男装？”心想，乔装成男子出去总不会给将军府丢颜面了吧？
　　“自然。”将军对陆白月的办法似乎还算满意。
　　随后三人一路无话，陆白月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自己坐那高兴着。高兴了半天，想起一件事，又问道：“我的衣服统统要黑色的，可以吗？”
　　这回林将军没应她，倒是林夫人赶紧道：“这是自然，你想要什么就说，母亲都会命人准备好。”
　　林夫人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告知将军府到了，随后掀开车帘，利落的跪在车门前，等着陆白月踩着他的背下马车。陆白月愣了一会，她坐在车边上，按理说应该先下车，然后恭候父亲母亲下车。可是，她并不喜欢踩人。林夫人碰了碰她的手臂，提醒她下车。陆白月低头看着车夫道：“大叔，您赶紧起来吧，我自己能下车。”
　　那车夫惊讶的抬头看陆白月，看她认真的表情，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客气，又去看林将军和夫人。陆白月不等那夫妇吩咐，继续道：“以后我下车都不需要这么做。”
　　林将军看了陆白月一眼，轻轻点下头，那车夫便站了起来候在一边，嘴角微微提起，脸色和缓。陆白月轻身跳下车，楚琳琅的一身本事跳下个马车实在轻松。随后，陆白月发现林将军和夫人也是自己下马车，没有踩着车夫。她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坏了人家的规矩，就听到那车夫说：“不愧是将军的女儿，作风与将军和夫人一般无二。”
　　陆白月心下了然，这踩马夫背下车显然是当朝的规矩，不过林将军和夫人却没有这个习惯。这点，让陆白月对这夫妻二人心生几分喜欢。
　　红木大门已经大开，录顶翼角下一块写着“辅国将军府”的匾额高悬。陆白月盯着那暗红底色的匾额，五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笔触苍劲有力。林夫人见陆白月似乎对匾额有兴趣便道：“这是陛下亲笔。”
　　陆白月有点不相信，那个色魔皇帝竟然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辅国将军府是三进三出的大宅，跟皇宫肯定是没法比，不过也算的上是大淮数一数二的府邸。
　　恒禄院的中厅聚满了人，林老夫人已经年近五十，花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绾成翻刀髻，发间装饰梅枝金簪。超越年龄的老态的面容，因为期待与欢欣而红光满面，显得十分精神。林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斜倚着矮桌，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外笔直的院道。
　　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激动得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几分：“启禀老夫人、各位主子，将军和夫人已经出宫。”
　　老夫人激动地差点摔了茶杯，旁边的老嬷嬷赶紧接过茶杯，拿出帕子给林老夫人擦了擦手：“老夫人莫急，咱府上离皇宫不远，约莫着半个时辰左右也就回来了。”
　　“是，是呀，我儿两年多没回了。”老夫人笑着红了眼睛，说完又叹了口气。
　　一个年轻的夫人，身着绿色罗文长裙，外衬青色锦纱衣，绾了侧髻的发间，一支雀嘴发钗和一朵水绿色花饰相对称。满脸的笑容看不出半点温度，环视一圈屋子里的人，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女子，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咱们将军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回能留几日，要说呀，有本事也不一定是好事，总是不能留在身边。不过，我就喜欢这英雄人物，不在身边也认了。你说呢张姨娘？”
　　张氏身着绛紫色暗花细丝褶缎裙，惊鹄髻梳得丝丝入扣，发间只简单饰一支兰花黄金步摇，面容紧绷，盯着门外，声音铿锵有力：“王姨娘说的是，哪有女子不喜欢英雄的？咱们仙逝的老将军曾也是少年英雄，老夫人当年才不惜下嫁不是？”
　　王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着道：“可惜了咱们没有大夫人一身好本事，不能跟着将军上战场。要说行军打仗也并非不是女子的活计，当年没入府的时候，我也常跟长兄去军营，也想要上阵杀敌。”
　　张氏瞄了老夫人一眼，清浅一笑：“老夫人当年独自抚养将军与小姑，即便没去战场也是丰功至伟。”
　　林老夫人十六岁下嫁林家，十八岁生下林烽北，二十一岁生下林婉清，后来丈夫被封镇国将军带兵北上，一生驻守北关，十五年未曾归家，最终死在战场上。林老夫人独自带大两个孩子，林老将军死后她被封一品诰命，曾经风光无限无人不知的大淮才女，丞相府唯一的嫡女，孤灯守望活了大半辈子，没有人能说清她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不对。当年几位皇子对她爱慕求娶，她却独爱那鲜衣怒马的少年。
　　王氏被张氏堵得说不出话来，白了张氏一眼，笑着转向坐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女孩十一二岁模样，梳着丱发，着枚红色蝶戏水仙裙衫，白白嫩嫩的小脸稚气未脱。女孩见张氏看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祖母，瑶音也要像母亲和姨娘一样习武，长大了上阵杀敌。”
　　林老夫人本不愿理会两个妾室斗嘴，那王氏是驸马的妹妹，本不是什么富贵出身，牙尖嘴利的她也习惯了。不过，孙女跟她说话她可不舍得不搭理，和蔼的道：“等你父亲回来，你就跟你父亲说说，看他允不允。”
　　坐在张氏旁边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因为已经及笄，梳了个垂鬟分肖髻，俊秀的容貌跟张氏有五六分相似。垂眸浅笑：“上阵杀敌报效朝廷固然是好，不过笺幽更崇拜祖母这样的女子，要说父亲能有这般成就全靠祖母教养的好也不为过。”
　　老夫人闻言心中也是开心的：“就你嘴甜，你父亲那是靠他自己出生入死才有今日，我这个做母亲的什么都帮不了他。”
　　“祖母这话，笺幽实在不能苟同，教习先生曾说过，育人如栽树，树会长歪人会走斜。祖母的功劳，那是天下公认的，连皇帝陛下都敬您呢。”
　　这话实在让老夫人心里慰贴，笑得合不拢嘴。王氏和林瑶音狠狠的瞪了林笺幽一眼，娘俩那瞪人的眼色简直一模一样。
　　林烽北有一位正妻两位贵妾，由于正妻魏氏与他一同出征，张氏入门较早又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虽说是庶女，不过从小教管得严格，便由她掌管中馈。王氏虽说入门晚，又没有什么出色的家世，不过自从她哥哥娶了当朝最受宠的朝阳公主，她的身份也就不一样了。所以见着张氏掌家她心里不服气，总是找茬挑衅。
　　屋子里还有两个少年，一个年龄稍长，十七八岁模样，品竹色的箭袖长袍，腰间白玉带下垂挂一枚墨色玉佩，显得少年身姿挺拔健硕。少年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但眉宇间的肃然像极了林烽北。少年是林烽北的嫡长子林空名，如今是镇北将军旗下的一名参将。由于林烽北携妻镇守大淮西部疆土，皇帝不好意思让林空名也去边关，于是便准了他无战事留守京城。
　　另一少年八九岁模样，生的白白圆圆，瓷娃娃一般。他是林将军的庶子，林空书。林空书端坐的姿态一副小大人模样，姨娘和姐姐们斗嘴，他如没听到一般，眼睛正视前方，身姿端正。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林将军林夫人在一众丫鬟仆人的簇拥下，终于走进院子，走入大家的视野。